每個人都有一些堅持的東西。
費因斯也不例外。
即使他的母親再軟弱,再不堪,再無能,到底還是那個會願意護在他身前的女人。
那一天,費因斯終究還是沒有改口,更沒有把王夫人當作他的母親看待。
於是費因斯就被關入了靜室裡。
這樣暗無天日的地方。
費因斯開始反覆做夢。
有時候夢到他的母親,護在他身前,會給他講幾個陳詞濫調的故事,幾乎都是什麽灰姑娘遇見白馬王子,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大概是費因斯母親的一種寄托吧,出身卑微,以為遇見一個豪門子弟,就能托付終身。
然而現實卻是如此殘酷,他的母親生下了他,可是直到死的時候,西斯維爾公爵都沒有多看他母親一眼。
有時候,費因斯會夢到那隻呆萌的松鼠,一臉依戀地靠在他的腳邊,那雙湛黑色的眼眸可愛極了。
明明剛開始場景都是好的,只是做夢夢到後來,就變成了母親被人侮辱的畫面,還有多多親手被自己一刀斃命的場景。
那一年,才只有十三歲的費因斯,心智遠遠比不上現在強大。
他尖叫著,忽然就從噩夢中驚醒。
面對比夢中還要無力的黑暗,那個時候,費因斯有一種想要自殺的感覺。
也才活了這樣短暫的十三年而已,明明還這樣年輕,然而一顆心卻好似快要變成一截朽木,半點希望都燃不起來。
也不知道在那個黑暗的屋子裡待了多久,有一天,他突然聽到一陣喧嚷的腳步聲。
門被誰重重地打開了。
有許多人提著燈盞跑來。
而最前方的,是一個才八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把撲到費因斯的面前,差點摔倒,那是蒂雅。
蒂雅看到費因斯這種狼狽的景象,兩眼汪汪帶淚。
“哥哥,你沒事吧?都是我媽媽不好,哥哥,我來救你了,帶你出去。”
費因斯當時在西斯維爾家族裡,看到誰都覺得仇恨。
更別說王夫人和西斯維爾公爵的這個寶貝女兒。
費因斯嗓音嘶啞,赤紅著雙眸對蒂雅吼了一聲。
“滾!”
蒂雅頓時就被費因斯嚇到了,然而當時蒂雅卻並沒有後退,反而像個小大人一般,吩咐那幾個侍衛松了費因斯的鐐銬,帶他走。
沒錯。
費因斯被關在這個靜室時,待遇比蘇晚還要差幾分。
蘇晚至少還可以自由活動。
而當時年僅十三歲的費因斯,因為王夫人的吩咐,被人用一條極為粗的金屬鎖鏈綁著,只能在有限的距離裡活動。
如同一個被主人馴養的寵物一般,用鐐銬束縛著,失去所有做人的尊嚴。
蒂雅眼淚汪汪地扯著費因斯的衣袖,即使費因斯推攘她,蒂雅也沒有退卻。
費因斯是用了所有力氣,只是他被關在靜室裡幾天,營養更是不夠,哪裡能有什麽力氣。
所以蒂雅最終沒有被費因斯推開,反而揪著費因斯的衣袖,揪得更加緊。
比費因斯小五歲的蒂雅,就這樣救費因斯出去。
……
費因斯有時候會想,唯有他母親,還有那隻松鼠多多,算是費因斯生命中,唯二的兩點亮色。
本來還要加上蒂雅的,只是最近蒂雅做的事情,一件件一樁樁,無不刺痛費因斯的心。
他幾乎什麽事情都遷就著蒂雅,誰能想到蒂雅居然會合謀蘇晚,幫助著蘇晚逃跑!
費因斯盯著眼前面色蒼白的蘇晚,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他漫不經心地敘述自己的經歷,雖然心裡仍舊鈍痛,然而說到嘴邊,卻已經成了一種風輕雲淡的姿態。
仿佛那些事情,並不曾發生在他的身上。
他口中所講述的,不過是別人的故事罷了。
費因斯聲音淡淡,喉嚨一陣發乾,壓抑著那種隨之而來的酸澀感。
“後來,那個少年被關押了七天以後,終於改口,叫那個惡女人母親……”
——還好,他已經不再是昔日那個無力的少年。
他要讓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統統都只能匍匐於自己的腳底下!
……
雖然光線過於黯淡,但蘇晚看到費因斯這種模樣,還是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只是情緒比先前更加複雜。
原來,費因斯的身世這麽坎坷。
即使費因斯沒有點名那個少年就是他自己,但是只要智商不是負數的人,都能猜得出來故事的原型是費因斯。
這難道就是,可恨之人,也會有可憐之處嗎?
……
費因斯觸及蘇晚那種帶著幾分同情的目光,竟然沒有那種厭惡感。
他其實最不喜歡別人同情自己。
同情有什麽用!
只會讓他認清自己的局勢這樣不堪而已!
費因斯俊容冷漠,帶著幾分隱隱的威迫。
“蘇晚,你現在知道,你做錯了什麽嗎?!如果你以後再違逆我的心意,我就把你關在這裡,直到你發瘋或者老死!”
蘇晚聽到費因斯的威脅,心頭閃過一種莫名的複雜感。
好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鹹都齊全。
那是一種很怪異的滋味。
——如果費因斯的童年正常一些,那眼前這個青年應該不會三觀歪成這個樣子吧?
以前王夫人對費因斯做過的事情,費因斯有樣學樣地照搬,不,不能說是照搬。
費因斯明顯更加心狠手辣!
蘇晚心裡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腦子抽了還是怎樣,忽然就對費因斯說了一句。
“可是,那個少年,心底卻並沒有真正把那個夫人當作自己母親吧?”
嘴上喊一聲母親,又有什麽用呢?
費因斯顯然沒有想到,自己那句威脅過後,蘇晚會這樣回擊他!
他雙眸幽邃如海水,神色間帶著幾分晦暗。
“蘇晚,你的眼睛,跟我養過的那隻松鼠有點像。”
蘇晚聽到這話,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
這威脅,還是比前面那句顯得更加可怖。
要知道,那隻松鼠是親手死在費因斯的手裡的!
蘇晚有些揣摩不透費因斯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然而還不等他想清楚,費因斯忽然就扔出另一個重磅炸彈。
“我今晚要參加一個宴會,你作為我的未婚妻,陪我出席。”
等等……宴會?
今晚?!
蘇晚心裡咯噔一下,她還能有多長的時間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