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二十分鍾，學生陸陸續續提交了作品。

  薙切繪裡奈作為十傑之一，有豐富的工作經驗，甚至比夏羽勝任客座講師這個身份。

  在她‘神之舌’的品嘗下，學生料理中存在的缺陷，都被她逐一指點出來。

  若是平時，碰到一些她無法容忍的缺陷，薙切繪裡奈肯定惱火地給予“不合格”評價。但有了夏羽的叮囑，繪裡奈只能捏著鼻子，品鑒學生的料理作品。

  叮。

  很快，計時器最後一秒鍾也流逝而去。

  合格的學生，好奇地圍在夏羽廚台周圍，而那些失敗者，要麽蹲在牆角埋頭，要麽拖著沉重的腳步，表情灰敗，離開了課室，準備回家。

  “時間到了！”

  夏羽睜開眼。

  哢。關掉爐灶之火，夏羽抬頭環顧一圈課室，數十名學生將這裡團團圍住，葉山亮、榊涼子和薙切繪裡奈等人，反倒被擠在了外圍。

  輕輕一笑，轉身去桌面鋪了一張竹墊子，夏羽才用抹布裹住砂鍋兩耳，將滾燙的砂鍋端上台。

  “葉山同學，這就是我的料理。”

  說著，夏羽也沒賣關子，反正並非發光料理，他十分乾脆地，將蓋子一掀而開！

  轟隆！

  猶如打開了魔罐之蓋，滾滾白色水汽，立刻將夏羽半個人遮蓋過去。

  煙霧迷離之中，砂鍋裡完整的鯽魚，還有魚湯，若隱若現！

  “這……”

  一群學生瞠目結舌，有人早就用手機在錄像或拍照了，只見鏡頭中，在白色煙霧的襯托下，鍋裡的魚湯，就好似白色的積雪，純淨，聖潔！

  葉山亮、薙切繪裡奈皆是盯住鍋中的鯽魚和魚湯，輕吸了口涼氣。

  怎麽可能！

  最普通不過的料理步驟，居然可以讓魚湯這麽清冽！

  “是已經煮得透明的白色胡蘿卜絲，將湯汁弄得晶瑩剔透！”薙切繪裡奈立刻發現了這鍋魚湯的秘密，咬住拇指，牙齒與指甲摩擦，目中透著一絲她自己都不懂的興奮，“好漂亮！好純淨的一鍋湯！可是，我為什麽又那麽想吃！”

  很矛盾的心情。

  明明是那麽漂亮的一鍋湯，本不該去破壞的，但嗅著一層層席卷湧出的濃香，不止繪裡奈，圍在周圍的學生，都在吞咽著口水，眼裡清晰寫著名為食欲的色彩。

  “等等啊——”

  夏羽轉身回廚台，取了幾根蔥段，灑在魚身上。

  由於煎過，整條鯽魚在砂鍋裡，完好無缺，以葉山亮、薙切繪裡奈等人的角度，這條魚就保持著甩尾跳躍的姿勢，而漫過它身體的清冽湯水，就如同之前生活的蘆之湖。

  將三個裝湯的白色小碗，放在台上，夏羽用杓子，給每個碗盛滿了湯水，而後示意葉山亮、榊涼子和繪裡奈自取。

  “不用吃魚肉，魚的鮮味，全在湯水裡面了！”他聳聳肩。

  葉山亮拿了一碗湯，低頭怔然盯住在碗裡晃蕩的，幾乎透明的湯水，心中想道：“除了一開始揭蓋時候的驚豔，裝碗後，湯水反而變得普通了麽。”

  “這麽‘普通’、‘平民化’的料理，怎麽可能擊敗我的必殺菜品！”

  虹鱒魚刺身，是葉山亮爆種之作，他幾乎把自己最擅長的東西，比如香料‘減法’與‘強調’概念，都融合在了同一個盤子裡。

  所以，葉山亮並不覺得自己會輸。

  因為從料理技法，到料理可能蘊藏的細節，夏羽都是如此的隨性而簡單。

  仔細回想，除了一開始驚現的刀功，葉山亮發現自己完全遺忘了夏羽烹製這鍋魚湯時的情景。

  太普通，太簡單了。

  榊涼子、薙切繪裡奈就沒有葉山亮這麽多心理活動，她們都拿了一小碗的湯，嗅了嗅，用瓷杓舀起滿滿的一杓，吹涼後一口喝下。

  嗯？！

  還比較燙的魚湯，由舌頭湧進喉腸，兩位少女不約而同地，發出了輕微的哼聲。

  “怎麽回事！”

  不知不覺，湯就到了肚子，腦袋是空白的。

  繪裡奈怔了幾秒鍾，難以置信，再舀起一杓湯水喝掉。

  ‘神之舌’並非品嘗發光料理時候的懵逼狀態，而是根本品嘗不出什麽別致獨到的東西。繪裡奈感到不可思議，“怎麽會是空白的，沒有東西！嘗不出任何東西！”

  刀功，沒有畫面。

  火候，沒有畫面。

  乃至調味的環節，也沒有形成信息片段。

  捧住碗的白皙小手，有輕微的顫抖。繪裡奈深深吸了口氣，從她記事起，‘神之舌’遇到這種尷尬場面的次數，絕對不超過十次。

  ‘神之舌’是上帝賜予的神級天賦，除非是碰到很玄妙的料理，比如發光的料理，才會出現罷工情況。

  但是，現在‘神之舌’的狀態，又非罷工，而是淡淡的，嘗不到任何東西！

  抓狂！

  繪裡奈像是個炸毛的貓咪，一杓又一杓，以驚人的速度消滅碗裡的湯水，完全不顧周圍學生目瞪口呆的視線。

  榊涼子的狀態，大抵相似，她雙頰酡紅，也在不停地喝，面容是空白的表情。

  瞥見這兩位品嘗者的姿態，葉山亮心中一個咯噔。

  料理中藏了大秘密？

  喉結艱難地嚅動，葉山亮終於開動，小小地喝了一口湯水，而後眼裡的警惕、自信之色，瞬間崩塌。

  什麽都沒有，但就是想吃！

  乾脆棄杓子不用，葉山亮嘴對碗沿，揚起脖子，咕嚕咕嚕，短短數秒鍾內就將一碗湯喝空。

  胃袋暖洋洋的。

  他終於記起了什麽。

  時令呢？

  喝下一碗熱騰騰的鮮魚湯，就好似被初春溫煦的陽光緊緊裹住。

  課室本該是陰涼的，學生們都還穿著冬季製服，有的女生在製服襯衫外，套著時尚修身的針織衫，說明天氣還是有點冷的。

  然而，葉山亮內心深處，居然有股把衣服脫光，到外面蘆之湖游泳的騷動。

  把這種騷動壓製下去，葉山亮遞出空碗，並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漬，“請務必給我再盛一碗——”

  “我也要——”

  繪裡奈、榊涼子也眼巴巴把空碗遞來。

  一鍋魚湯本就沒多少，夏羽再給他們每人一碗，砂鍋也就見底了。

  “好了！”

  鍋裡還剩下一尾從未動過的完整鯽魚，夏羽掃一眼周圍的學生，笑道：“大家都散了吧，早點回酒店休息，下午還有課題，祝你們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