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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血江山》第一百零三章 以命換命
  第一百零三章 以命換命

  車輪碌碌,殷凌瀾靠在錦墩上緩緩睜開眼。車簾隨風晃動,那一抹素色身影靠在車廂邊,天光耀眼照在她如玉的臉頰上。她臉上淚水蜿蜒,心神卻不知去向何方。

  “雲兮。”他低低喚了她一聲。

  衛雲兮回過頭,對他嫣然一笑:“凌瀾,你醒了?”她說著自然而然地靠了過去,為他掖緊狐裘。他已形銷骨立,面容如雪,鴉色的發襯得瘦削的眉眼越發清寒,病色遮掩不住他那懾人心魄的俊魅,隻令他多了幾分神秘。

  他輕撫她臉頰上的淚痕,歎道:“你哭什麽?”

  衛雲兮隨手抹了臉上的淚,笑道:“沒哭,只是迎風落淚的毛病罷了。”

  殷凌瀾了她一會,這才問道:“我們去哪裡?”

  衛雲兮靠在他胸前,一笑:“沒去哪。東方小姐說要尋一味藥,山谷中找不到要出去外邊找。”

  她絮絮叨叨地說。殷凌瀾看著她閃爍的眼神,心中一歎:她在騙他。

  衛雲兮說完,這才發現他一聲不吭,勉強一笑問道:“凌瀾,你在想什麽?”

  殷凌瀾淡淡一笑:“沒什麽。想多看看你。”

  衛雲兮心中巨慟,想要擠出一個笑容,卻是淚不知不覺地滾落。車輪飛快碾過平整的山路,衛雲兮隻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從未走過這麽漫長的路,也從未這麽痛苦地去奔赴一個渺茫的未來。

  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回到了楚京中。殷凌瀾時而清醒,時而陷入漫長的昏睡中。東方晴對他用了藥,設法減輕黃泉和流觴在他體內肆虐了十年之久的痛苦,又加了不少安神的藥劑,讓他好受些。衛雲兮與華泉日夜守在他身邊,生怕一個不小心殷凌瀾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去,再也起不來。

  ……

  暮鼓晨鍾,慘淡的日頭終於墜入了西山。禦書房中燃起了明亮的燈火。慕容修定定看著那一輪墜下的紅日,這才恍然發現一天就這樣過了。空蕩蕩的皇宮比任何時候都似乎更加清冷蕭索。

  禦案上堆滿了各地的奏章和戰報。蕭世行在十日前攻破了落霞嶺,二十萬的大軍整裝待發,整個戰局開始逆轉。落霞嶺已破,沿途的郡縣在北漢鐵蹄之下更是不值一提。所幸西北一帶還有十萬南楚守軍,正趕往泗水一帶進攻立足未穩的北漢大軍。而京畿一帶還有十萬楚兵,堪堪可抵擋蕭世行進攻的腳步。

  這一場仗對南楚來說打得艱難,打得不漂亮,甚至是恥辱!北漢除了在西北大敗之後,由蕭世行領兵開始,南楚就步步陷落,一敗再敗!難道這南楚百年的基業就這樣毀在了他慕容修的手中不成?!

  慕容修木然地看著一桌的戰報,終是一猛的掃手把所有的奏折都掃落在地上。殿外恭立的內侍渾身一顫,連忙低頭進去收拾狼藉。

  “滾!”慕容修眼紅如赤怒吼道。

  禦前內侍們一顫,連忙連滾帶爬地出了禦書房。過了一會,禦前內侍張公公悄然進來,低聲道:“皇上,刑部尚書周大人求見。”

  “什麽事?”高高的龍案上,慕容修疲倦地聲音傳來。

  “是關於衛家一案。”張公公聲音顫抖。

  慕容修抬起頭來,聲音低沉得可怕:“衛忠一家?”

  “回皇上的話。是的。”張公公更低地低下頭。

  “讓他把折子留下來,人回去!”慕容修按住突突跳動的額頭,低聲道。

  張公公看著龍座上心力交瘁的年輕皇帝,心中不由深深歎了一口氣。曾經被帝王寵冠六宮的衛雲兮卻是前朝的清雲公主。而衛國公和衛雲衝則是謀逆的義軍頭領。事實已明,皇上卻遲遲不肯處置衛家,隻查抄了衛府,難道說皇上對廢後衛氏還有舊情留戀不成?

  慕容修抬頭,卻見張公公眼中帶著惋惜與不解地看著他。有那麽一刹那他有種被窺破了心事那麽狼狽,原來自己已走到了這麽令人可憐的一步。

  “還不退下!”他硬起聲音喝道。

  “是是……”張公公心中一驚,連忙收回目光,背後冒出冷汗。

  張公公退下,禦書房中又恢復了安靜。燭火搖曳,再也沒有人可以看到他的疲憊與無奈。這高高的龍座真的高處不勝寒,一步一步,他終於走上這萬人矚目的位置,茫然四顧卻發現自己依然一無所有,兩手空空。

  他撐著額頭,忽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角卻緩緩流出遲了許久的淚……

  “皇上在笑什麽?”一道淡淡的聲音從殿中的陰影處傳來。令他以為自己不過是作了夢。

  慕容修惶然起身,看著那深暗看不見人影的陰影,半晌才問:“是誰?是誰在哪裡?

  殿中的燭火明滅,有風呼呼地穿過未關嚴的窗欞,吹得殿中簾帳飄舞,猶如鬼蜮。正當他以為不過是自己錯覺的時候,一聲歎息又輕飄飄地隨風傳來。

  “皇上,不過是幾日未見,你就忘了臣妾了嗎?”那聲音緩緩靠近。同時靠近他的是一柄無聲無息的長劍。

  慕容修渾身一僵,睜大眼睛看著衛雲兮慢慢地從陰影處走來。而自己身後則是華泉冰冷的聲音:“狗皇帝,你敢叫人試試,看是我的劍快,還是你的禦前侍衛的劍快!”

  慕容修看著漸漸顯露在燭光下的傾城面容,眼中一熱,慢慢道:“雲兮,你終於肯回來見朕一面了嗎?”

  宮燈下,衛雲兮面色如美玉雕成,白皙瑩潤,神色也如雕刻一般毫無表情。她一身玄黑長裙,身上一絲裝飾也無。清冷如暗夜盛開的墨蓮靜靜地妖嬈,令人無法從她身上移開眼去。

  她看著慕容修,慢慢地上前:“今日我回來,不過是求皇上給一張藥方。用你一命換殷凌瀾一命。”

  慕容修聞言一怔,忽地哈哈笑了起來。他的聲音在空闊的殿中顯得格外地清晰,帶著絕望的癲狂。

  慕容修用手指推開架在脖子的長劍,血順著食指緩緩滴落。他看著眼前的衛雲兮,笑得冰冷:“一命換一命?朕的命這時候才真的值錢吧?”

  華泉手中的劍往下沉了沉,冷喝一聲:“慕容修!你再上前一步試試?”

  慕容修猛的回頭,深眸微眯,反問:“你敢殺了朕不成?!”

  他身上凜然的帝王氣勢陡然迸發,令華泉冷不丁眼瞳縮了縮,手中的劍也情不自禁地松了松。

  慕容修見他退卻,這才鐵青著臉,一字一頓地問衛雲兮:“你當真為了他做到如此的地步?你別忘了是朕給了你們一條活路!”

  衛雲兮神色平靜,冷冷地看著他:“皇上也別忘了,是你逼我到了絕路!”

  慕容修陡然無言。

  衛雲兮冷冷地笑:“殷凌瀾為了你們慕容家效命十年,他為了你們殺孽做盡,劇毒纏身。他現在對你們已經無用了。你只要給了他解藥,我們就離開南楚,從此不再出現。”

  慕容修聽著眼中漸漸赤紅。她是真的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和殷凌瀾!

  “你覺得拿朕的命威脅朕,朕就可以交出解藥了嗎?”慕容修森冷地問道。

  衛雲兮輕笑一聲,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根細細的骨笛,紅顏枯骨,在這夜裡看起竟有種妖異的美。她慢慢地道:“皇上覺得我會這樣毫無準備草率進宮嗎?”

  慕容修看著她幽幽冷冷的美眸,心底一寒,不由退後一步,

  衛雲兮輕歎一聲,聲音幽幽:“前皇后周秀逼宮之時,皇上的一箭令你我夫妻情分已盡。只是皇上不肯放我走。先是毀了與殷凌瀾之諾又逼我回宮。從那一日起,我在宮中的日日夜夜眾覽了無數醫書,終於找到了一種世間最不容易察覺的毒藥。”

  “皇上的榮寵,金銀珠寶源源不斷的賞賜。讓我有機會拿了重金讓別人出宮為我尋來調製這種毒的高人。”

  慕容修看著她絕美臉上飄渺的笑意,不禁捂住心口,半天才問道:“是……是什麽毒藥?”

  衛雲兮嫣然一笑,輕撫手中的骨笛,紅唇微啟:“苗蠱。”

  慕容修俊臉蒼白,不由踉蹌後退一步,怒道:“不!不可能!”

  衛雲兮慢慢逼近他,面上笑容飄渺:“不可能?這蠱毒的好處就是平日從不顯山露水。任由多高超的名醫都無法斷出,只有下蠱之人喚醒蠱蟲才能令中了蠱毒的人生不如死!”

  她的笑意這時看起來如地底而出的妖姬,那麽媚那麽令人駭然。慕容修看著衛雲兮,腳底一軟,頹然跌在地上。他眼中皆是不信。

  衛雲兮看著他的樣子,聲音越發冰冷:“皇上這時候才知道害怕吧?”

  慕容修駭然退後一步。他想不到她為了今夜的這一步,早就預謀了那麽久!

  “中毒的滋味如何?皇上錦衣玉食,從未試過中毒是怎麽樣的是麽?”她眼中漸漸泛紅:“十年!你可知道凌瀾十年裡每一天是怎麽過的?他十年裡每一日都如你今日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懼中,他日日受黃泉流觴的寒毒侵體,痛不欲生。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卻不得不認賊作父!他一身驚世才華統統做了你慕容家的殺人刀!”

  “你的父親慕容拔殺了我的父皇、我的母后!殺了我的太子哥哥!還有前朝千千萬萬的忠臣!慕容修,你慕容家欠了我楚清雲的何止只有一條命?!”

  殿中寂靜得令人無法呼吸。慕容修定定看著面前蒼白的衛雲兮,終於低下高傲的頭,低聲:“雲兮,我慕容家對你不起。”

  “對不起?”衛雲兮冷冷地笑了起來,有淚滑落臉龐,她狠狠丟給他一張紙一支筆,吐出一個字:“我不要你不值錢的對不起!今日我只要藥方!”

  慕容修盯著那白紙,半天不動。許久,他一推紙筆面上已恢復鎮定:“我不寫。”

  華泉一聽,怒道:“你!——”他手中的長劍就要劃下,衛雲兮抬起手,沉怒蘊在眼底,驚起濤濤暗湧,她咬牙問道:“為何不寫?”

  慕容修抬起頭來,平靜如水:“雲兮,有些事做錯了不是無法糾正,而是因為糾正錯誤的代價太大只能一錯再錯。我父親錯在給了龍影司無上的權力,他為南楚養了一頭隨時可以反噬的猛虎。我若駕馭不了,我只能毀去他!任何人只要在我的位置上,一定會如我這般做。”

  “無恥!”華泉氣得拔劍橫劈,刷的一聲輕響,鋒利的劍刃已劃過慕容修的發髻,他頭上龍簪掉落,一頭長發散落肩頭,可是眼卻一眨不眨。

  衛雲兮看著面前固執冷血的慕容修,輕輕把骨笛放在紅唇邊:“要生,三個人一起生,要死,我也只會伴著凌瀾一起死。而皇上只會坐在這高高的皇位上,孤獨地被蠱蟲一點一點地啃噬腐爛!你意已決,我也一定要今夜得到解藥,長夜漫漫。皇上應該會再好好想一想。”

  慕容修看著近在咫尺的衛雲兮,心中劇慟。兩人一路行到此處,真的是山窮水盡,無法再回轉。

  骨笛起,奪人魂,這個夜漆黑得令人再也無法看清一切……

  ……

  楚京,別苑。

  到處黑影綽綽,時不時有隱藏在暗處的影衛領了命飛掠出了莊子,奔赴不知名的所在。東方晴一身的青衣布裙已沾滿了藥汁。她皺眉看著手中的一張藥方,一邊喃喃自語。或者抓了手邊什麽藥材丟入藥爐中,丟完又搖頭大叫:“不對!不對!全部倒掉!”

  全心配藥的她已沒有了山谷中所見的清新伶俐。十足十是個為藥癡迷的人。而臨時辟出的藥爐藥汁滾滾,爐子旁有兩個面無表情的大漢不停地拉著風箱。

  衛雲兮在另一邊屋子,守著又陷入昏睡中的殷凌瀾,神色平靜。華泉走進屋中,忍不住問道:“衛小姐,慕容修給的是真的解藥嗎?”

  衛雲兮輕撫殷凌瀾蒼白的唇邊,無所謂輕笑一聲:“如果是假的,那就三個人一起死。”

  她給慕容修下的蠱毒是最凶最猛的一種毒。叫做同心蠱。慕容修若是得不到解藥死了,她這下蠱的人也會死。

  損人損己,這是所有下毒人的大忌。可是,她不怕。

  所有的毒藥都有解藥。同樣的,蠱毒都有解藥。她在下毒的那一天早就想好了所有可能的退路,也想好了所有的後果。慕容修除了向她拿解藥,這世上無人可以解他身上的蠱毒。她靜靜地笑。她曾多麽不想走到今天這樣的局,卻還是不得不走到這一步。

  “配出來了!配出來了!”隔壁屋中傳來東方晴歡樂的笑聲。屋中衛雲兮與華泉同時深深一震。華泉驚呼一聲飛奔了出去。

  衛雲兮看著毫無知覺的殷凌瀾,眼中的淚終於肆無忌憚地滾滾落下,她無聲痛哭:“凌瀾,你不會死的……”

  ……

  雪後初晴,一樹光禿禿的枝椏上掛著昨夜的積雪,有鳥雀嘰嘰喳喳地飛上枝頭,抖落了一樹的雪,紛紛揚揚,如夢似幻。衛雲兮扶著殷凌瀾慢慢走在乾淨的雪上,一步一步,身後兩對腳印相依蜿蜒,延綿而去,仿佛要走到天地的盡頭。

  太陽已經出來,暖洋洋照在身上。衛雲兮呼出一口氣,看著眼前天光燦爛,看著自己的氣息變成雲霧嫋嫋,不禁笑道:“凌瀾,今天的天氣真好。”

  殷凌瀾看著她凍得通紅的鼻尖,伸手輕撫過她素淨的面容,問道:“冷麽?”

  衛雲兮微微一笑,搖頭:“不冷。”

  殷凌瀾握起她的手,慢慢地攏在自己的手心,他看著她傾城笑靨,不由淡淡笑道:“怎麽不冷?你看你的手比我的還冷。”

  衛雲兮聽著,想要笑,眼中卻是滾落淚水。他終於不用受那寒毒侵體的痛苦了。他,終於能感受到了溫暖。

  殷凌瀾抬眸,看著她的淚水,想要說什麽,一行清淚卻不聽話地緩緩從眼角滑落。他低頭輕吻她的手,低聲道:“雲兒,這是我這輩子過的最溫暖的一個冬天。”

  雪地上兩人相擁。玄黑與雪白那麽奇異而和諧。有雀兒嘰嘰喳喳振翅飛上晴朗的天際,熱熱鬧鬧,生機不絕……

  ……

  殷凌瀾的毒已解,三日過後他已經行動自如,除了體虛氣弱,還有因中毒過久傷了肺腑時不時會咳嗽外,皆與常人無異。東方晴拿著那解藥的藥方,嘖嘖稱奇:“竟沒想到黃泉和流觴的毒那麽複雜,可是解藥竟是這麽普通。”

  她所說的普通是指藥材的普通,並非什麽很珍貴的藥引才能得解。但是其解藥配置的複雜,她可是反反覆複試了一天一夜才算是配了出來。

  衛雲兮與殷凌瀾兩人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僥幸之意。怎麽不是僥幸,雖醫仙已死,但是他們還能找到醫仙之後。慕容拔已死,而慕容修終究被迫給了他們解藥。

  東方晴看著殷凌瀾尚未恢復元氣的臉色,鄭重道:“這解藥雖然服下去了,你身上的毒也算是解了,但是因你中了黃泉流觴的毒已有了十年之久,身上的余毒一定還藏在五髒六腑,而你的五髒六腑也比尋常人弱,今後你要多加小心,不要大悲大喜,貪嗔癡怒。我會多備一些解藥,你好生帶在身邊。”

  殷凌瀾聞言點了點頭:“多謝東方姑娘的叮囑。殷某人會注意的。”

  東方晴看著他眉宇間隨意的神色,不禁皺眉:“唉,不省心。”不知道是她說的意思是這黃泉流觴的毒不省心,還是殷凌瀾這病人不令人放心。

  衛雲兮聽出了她話中的擔憂,連忙問道:“東方姑娘的意思是?”

  東方晴看了他們一眼,撇了撇嘴道:“我的意思是,像殷公子這樣的病人,就該找個清淨的山水之地,好好養個十年八載的,他……”

  她猛的住了口,臉上掠過不自然,站起身來嚷嚷道:“累死我了,我好好去睡一會。你們都別來吵我!”她說著也不看兩人的臉色,徑直走了。

  衛雲兮還要再問,手上已覆上殷凌瀾微涼的手:“別去打擾東方姑娘了,這兩日她的確是累壞了。”

  衛雲兮看著東方晴的青衫長裙在門外漸漸消失,心底湧過自己也說不清的憂慮。可是如今殷凌瀾的毒已解,心頭大石已落,還有什麽可擔憂的呢。她心中長歎一聲,輕輕靠在殷凌瀾懷中,眉間的憂色卻禁不住一重又一重地聚攏而來。

  她不能忘了,還有與慕容修的三日之約。

  殷凌瀾輕撫她的長發,烏黑如夜的深眸若有所思地看著方才東方晴離開的方向,不禁微微眯了眯……

  ……

  終於到了那一日。

  朱雀大街上空曠一片,沒有行人沒有士兵,只有一個孤零零的木台上站著兩個五花大綁的囚犯。他們身上血跡斑斑,亂發披面,一個頭髮花白,另一個身姿挺拔。他們身後,一張龍椅上坐著一身明黃龍袍的慕容修。

  他身上的龍袍很貼身,規整,繁複的排扣一直扣到了脖子上,更顯得他體態修長,俊美如斯。他就坐在清冷的街道盡頭,獨自一地坐在龍座上。午時已快到了,衛雲兮若不來,他眼前的這兩個人就要身首異處。

  她不會不來。慕容修薄唇邊溢出絲絲冷笑,她也不會任由養了她十多年之久的衛家就這樣被處死!

  天上的日頭已漸漸升到了頭頂,一旁守著的刑部侍郎悄然上前,低聲道:“皇上,行刑的時辰快到了。”

  慕容修抬了抬手,面無表情:“刀斧手準備。”

  “是!”刑部侍郎緊張退下。

  慕容修看了看天上的日頭,薄唇微微一勾,冷笑:“衛雲兮,你當真不敢來了嗎?”

  他走到五花大綁的衛國公與衛雲衝身邊,拿下他們口中的布團,冷冷道:“黃泉路上你們該怨的是她,可不是朕。”

  “呸!”衛雲衝冷笑一聲,一口唾沫已吐向慕容修,他眼中皆是刻骨的仇恨:“慕容修,到了黃泉地府,我不但會找慕容拔這個老賊算帳,也會等著你,等著你死的那一天!”

  慕容修拿了帕子輕彈龍袍上的汙穢,一轉頭卻見衛國公臉色平靜。他不禁嗤笑:“衛公沒什麽話對朕說的。”

  衛國公微微一笑:“有什麽好說的。求仁得仁,老夫心願已了,這南楚你們慕容家奪走了卻守不到最後。你比慕容拔還不如!”

  最後一句評語猶如一記利落的鞭子抽中了慕容修的軟肋上。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認為自己比不上自己的父親!若是連那被天下人唾罵盡的亂臣賊子的父親他都比不上,那他所作的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他的雄心抱負、他的宏圖偉業又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慕容修臉色猛的一沉,狠狠揚起手來就要朝衛國公平靜的臉上落下。正在這時長街盡頭有一抹雪影慢慢而來。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在這一刻停止。

  她頭梳高髻,依然朱顏未施半點胭脂,可是傾城的容光卻在正午的天光下那麽刺眼。慕容修慢慢站直身子,眯著漆黑的深眸看著她獨自走來。

  終於衛雲兮走到了木台下,含淚看著衛國公與衛雲衝,忽地跪下深深磕頭:“爹爹,大哥,是雲兮來晚了。讓你們受了這麽大的罪。”

  她抬起臉來,臉上已是淚痕蜿蜒。

  衛國公乾裂的唇微微顫抖,半晌才道:“公主,你……你怎麽可以來這裡?趕緊回去!離開這裡!”

  衛雲衝亦是急道:“雲兮,你趕緊回去!這是慕容修的圈套,他……”

  他還未說完,已有兩旁的行刑手一人扣住了他的胳膊,把他狠狠地拖後,堵住了他的嘴。

  衛雲兮心如刀絞,她抬起頭看著台上緩步走來的慕容修,道:“我來了,你可以放了他們了。”

  “解藥!”慕容修薄唇勾出森冷的笑意。

  衛雲兮走上木台,一雙明眸盯牢了慕容修,忽地拔出了袖中的匕首。慕容修一驚不由退後一步。

  “怎麽?皇上不是要解藥嗎?”衛雲兮眼中流露嘲諷:“我就是給皇上解藥。”她冷冷道:“再把他們放了。我才會給皇上解藥。”

  慕容修看著她的舉動,冷著臉揮了揮手,身後的刀斧手慢慢解開衛國公與衛雲衝手上的束縛。衛國公與衛雲衝一得自由,便想要衝到衛雲兮的身邊。

  衛雲兮看著他們,厲聲道:“父親,大哥,快走!”

  “雲兮!你……”衛國公還要再說,衛雲衝已一咬牙,拉著他向著長街的盡頭踉蹌而去。

  衛雲兮看著他們離開才收回目光,這時碗已拿來,衛雲兮撩起手臂,露出一截如雪藕一般的胳膊,緩緩地用匕首劃開一個口子。鮮紅的血一點點地順著她的手臂滴在碗中。她一抬眸,看著慕容修道:“請皇上也如此照做。”

  四周靜得可怕,有一種山雨欲來的陰鬱。慕容修冷冷伸出手臂,眼中有鬱色翻湧,咬牙道:“你來!”

  衛雲兮看著他鐵青的臉色,兩人如此接近,可是如今各自的心卻是恨意難返。

  她伸出匕首在他胳膊上劃下一道口子。兩人的血緩緩滴落在碗中,一滴滴,混在一起,再也分辨不出彼此。同心蠱。骨血交融方可解毒。她恨他,但是卻給他下了這麽一種纏綿的毒。

  慕容修想要笑,卻發現眼中艱澀得想要落淚。他抬頭看去,衛雲兮神色平靜,再也看不見她為他笑為他怒的神情。此時的他和她怕是連恨都覺得累。

  衛雲兮一眨不眨地看著手臂上的血口,終於一條極細的雪白蟲子順著她的血口慢慢爬出,而另一邊,慕容修的血口中亦是另一條雪白的蟲爬出,它們爬到了手臂邊緣,一起跌入碗中。

  衛雲兮眼疾手快,拿了一旁的另一個碗飛快反扣上血碗,長籲一口氣:“蠱毒解了。”

  她一抬頭,卻見慕容修冷笑著收回手臂,朗聲道:“來人!拿住逆賊!”

  “嘩啦”一聲,兩旁街邊的小樓窗口中頓時伸出無數支寒光熠熠的勁箭,方走到了長街盡頭的衛國公與衛雲衝不禁駭然退後,只見道路兩旁埋伏的刀斧手已躥出,步步逼近。

  毀諾的人又是他!

  時已近正午,天光亮得可以看清兩人面上的分毫。衛雲兮直起身來,美眸幽冷地看著面前的慕容修。蠱毒方解,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殺了衛家。殺氣在這朱雀街上無聲地彌漫。

  慕容修看著面前一動不動的衛雲兮,步步逼近:“雲兮,你應該知道,朕是不會放過衛家。”

  “我知道。”衛雲兮步步退後,冷冷地道:“你不但不會放過衛家,更不會放了我。”

  慕容修腳步一頓,深眸中眸色複雜,他向她伸出手,輕喚了一聲:“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後悔,若你歸順還是朕的雲兒……”

  話音未落,忽地街兩旁樓間條條黑影如鬼魅一般掠起,天上燦爛的日頭也仿佛被這突變暗了暗。慕容修一驚,只見自己在街兩旁埋伏的弓箭手面色痛苦,捂住喉間,一個個倒下。而那條條黑影手中扣著看不見的絲線,點點血色滴落。

  他們黑巾蒙面,身著勁裝,凌冽的殺氣陡然迸發,手中一扣機括,看不見的血線又飛快縮回。長劍出鞘,人已如黑鷹撲上弓箭手埋伏的樓上趁亂絞殺剩下的弓箭手。頓時一條長街上哀嚎遍起,刀劍聲聲不絕於耳。

  “殷凌瀾!”慕容修怒喝道:“朕就知道是你!”

  他看著木台上想要趁亂而走的衛雲兮,眼中怒道:“衛雲兮,你休想逃!”

  他說著飛奔掠到她的身邊。衛雲兮驚,手中的匕首想也不想刺向他。她怎麽是慕容修的對手,手中一痛,慕容修已拍掉她手中的匕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冷笑:“朕要看你如何跑!衛雲兮,你死也要與朕死在一起!”

  衛雲兮掙脫不得,閉目叫道:“凌瀾,救我!”

  慕容修眼中怒氣更甚,正要把她拖回,一道寒光掠過,直直削向慕容修的手指。慕容修看著這劍光來勢洶洶,心中一驚,手不由松開。衛雲兮正在掙扎,猛的被放開人收勢不住踉蹌跌下木台。

  正當她以為定是摔下無疑之時一隻微涼修長的手穩穩地握住她的手,一用力,衛雲兮已穩穩落在他的懷中。

  “凌瀾!”衛雲兮心中放下巨石,欣喜莫名。

  “沒傷著吧?”殷凌瀾問道。

  衛雲兮搖頭。慕容修看著相擁的兩人,眼底的沉怒更深。他拔出身邊的寶劍,挺劍飛身刺向殷凌瀾。他年少在沙場淬煉一身本事,劍招仿若驚起漫天風沙鋪天蓋地而來,凶狠而決絕。

  殷凌瀾放開衛雲兮,深眸一眯,揉身上前。他身影很快,人若一道黑煙掠去,赤手空拳迎上慕容修怒氣滔天的鋒利長劍。衛雲兮在一旁看著,心急如焚。而長街處混戰成一團。衛雲衝身負重傷卻不得不咬牙護著衛國公邊戰邊退。可是身邊如潮的禦林軍卻越來越多。

  台上殺氣橫溢,殷凌瀾一身玄色深衣,解毒方愈的身體再也沒有寒毒束縛,一身內力張揚到了極致,招招陰狠致命。慕容修手中的長劍漸漸吃力,甚至刺不進他周身半尺左右。

  殷凌瀾身影如魅,手指曲張,看出慕容修劍招的滯後,竟狠狠一把抓住他的長劍。慕容修一驚,手中長劍猛的橫挑,長劍卻紋絲不動。他猛的抬眼看去,只見殷凌瀾身上玄色深衣無風自動,深眸如海,眼底有什麽暗湧沉沉。原來他的內力已到了護體的臻境!慕容修心中剛掠過這個念頭,手中一震,那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已被殷凌瀾震成碎片。一股巨力迅疾無比地撞上他的心口。

  慕容修猛的踉蹌退後一步,“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勉強撐起自己,只見眼前黑影飛快落下,殷凌瀾已飛掠而來,俊魅的面容毫無表情,五指虛張,狠狠向慕容修的頭頂拍去。慕容修來不及抵擋,向側邊滾了過去,堪堪避開這凌厲的殺招。

  “護駕!”慕容修嘶啞怒吼一聲,又一口血噴出。身後禦林軍連忙蜂擁而上。衛雲兮看著殷凌瀾陷在戰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衛小姐,趕緊走!”華泉不知從什麽地方鑽出,一把拉住她躍下木台。

  “可是我父親還有大哥!”衛雲兮兩邊不得顧,急得聲音都沙啞。

  整條朱雀大街上到處都是禦林軍還有龍影司的影衛。慕容修看樣子是要一網打盡,那源源不斷的禦林軍怎麽也殺不盡殺不光,龍影司影衛再厲害也難以招架,殺出的血路又被彈壓回來。形勢已萬分危急。

  華泉咬牙:“屬下奉命保護衛小姐,衛小姐走吧!”

  他手中長劍劈開眼前阻擋的禦林軍,把衛雲兮拖出混戰中。衛雲兮隻覺得四周血味濃得化不開,而刀光劍影比天光更加繚亂耀眼,越來越多的禦林軍蜂擁而來。她惶然回首,木台上殷凌瀾的身影已看不見。她只看見慕容修捂著心口,靠在高高的木台邊冷冷看著她逃去的方向。這樣陰冷的恨意,令她心底都冒起寒氣。

  華泉手中長劍劈開一條血路,終於把衛雲兮交給了幾個黑巾蒙面的龍影衛。他們沉默地扶著衛雲兮就要走。

  衛雲兮一把抓住華泉的手,急道:“還有父親和大哥!救救他們!”

  華泉點頭,一聲不吭地回頭衝入戰團。衛雲兮急目搜尋,可是等她看清楚形勢心中卻越來越沉:衛雲衝已無法支撐,而他們身邊的禦林軍已團團將他們包圍。華泉這時候趕去已經來不及了。衛雲兮看著衛雲衝身上被壓了十幾柄長劍,身上鮮血長流。她忍不住叫了一聲就要衝進去。可是身邊面無表情的龍影衛團團將她圍住,不讓她再莽撞跌入混戰中。

  “爹爹,大哥!……”衛雲兮眼中的淚簌簌滾落。

  華泉被擋在戰圈之外,衛國公與衛雲衝已被拖著向著慕容修所在而去。衛雲兮心如刀割,偏偏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兩人再一次落入慕容修的身邊。木台上殷凌瀾深衣翻飛,身邊更是刀劍重重。

  華泉看著情形不對,大喝一聲:“保護公子!”他說罷長劍一震,果斷地飛掠到了殷凌瀾身邊為他擋開如雨的刀劍。龍影衛們且戰且退,護著殷凌瀾與衛雲兮處匯合,形勢漸漸敵我分明。

  遠遠的,慕容修手中寶劍指著衛國公與衛雲衝,眼中赤血,揚聲道:“衛雲兮!你再走一步,朕就讓你們生死相離!”衛雲兮渾身一震,睜大眼睛看著他手中的寶劍。

  “朕數到十!衛雲兮,你是要跟著殷凌瀾走,還是就這樣看著養育了十年的衛國公死在你的眼前!”慕容修神色已癲狂,手中長劍隻離衛國公一分的距離。

  衛雲兮眼中的淚簌簌滾落,她伸出手,哀哀看著衛國公,低呼一聲“父親……”

  十年,十年的關懷備至。十年的父女相依為命。

  十年,他教導她的不是仇恨,而是給她一方安然世界。

  十年,她失去雙親,可是依然有一方港灣可以躲避。

  十年,不是十個月,不是十天,而是十個寒暑,是無數個日日夜夜!她怎麽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比父親還慈愛的衛國公就這樣慘死?她怎麽能就這樣冷漠地轉身離去?

  “父親……”她撥開眼前擋著龍影衛,眼中淚簌簌滾落,每踏出一步,她都猶如踩在刀尖。

  “衛小姐!”華泉驚道:“不可!衛小姐,你就算去了慕容修也不會放了衛公和衛將軍!”衛雲兮眼前淚已模糊。

  衛國公看著眼前的利刃,忽地一笑:“阿薇,我去找你了……”他忽地掙開鉗製著他的禦林軍侍衛,撲上慕容修的刀尖。

  “撲”地一聲,劍刃入肉,長街上頓時寂靜無聲。

  慕容修怔怔看著自己手中的劍正***衛國公的腹部。鮮血滴在地上,漸漸蜿蜒……

  “父親!——”衛雲兮尖叫一聲,撲了出去。華泉一把拉住瘋了一般衝出去的她,死死扣住。忽地一支長箭,比她更快射向慕容修。只見萬人之中殷凌瀾伸臂挽弓,臉色如鐵,那支長箭帶著他無盡的憤怒與戾氣射去。慕容修心神微晃,那指迎面而來的長箭就深深刺入他的肩頭,透體而出。

  衛雲兮眼中如血,淚水胡亂在臉上橫流:“父親,父親……”她哭叫著掙扎,長發披散肩頭,“怎麽會這樣,慕容修……慕容修,你怎麽可以這樣!……”

  慕容修捂著肩頭汩汩流出的鮮血,被禦前侍衛簇擁扶了起來。他站在木台上,看著長街那一頭那瘋了哭叫掙扎的人兒,再看看手中染了鮮血的長劍。身前衛國公已然氣絕,他身上的血在地上淹開一灘刺目的血跡。

  一條長街,兩隊人馬。四周因衛國公的猝然自盡而隱隱有了片刻的安靜。殷凌瀾面沉如水,扣緊手中的勁箭對準著被禦林軍中密密麻麻簇擁保護的慕容修。

  長街一時靜了下來,只有衛雲兮淒厲的哭聲響徹了整條朱雀街。

  慕容修看著手中染紅的劍,手微微顫抖,真的難以回返了,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他和她真的難以回返了。

  “皇上!走吧!”禦前侍衛看著那長街盡頭處殷凌瀾手中一動不動的勁箭,心頭皆泛起寒氣。

  慕容修緩緩抬起頭,對上了那殷凌瀾冰冷的眸子。他忽地笑了,仰天笑得癲狂,笑得肆無忌憚。殷凌瀾眉心一皺,手指正要動,慕容修已猛的一把抓過一旁被捆綁得嚴嚴實實的衛雲衝,長劍架在他的脖子,哈哈大笑:“殷凌瀾,你想殺朕嗎?朕告訴你,今日你不但殺不了朕,朕還要將衛雲兮從你身邊再一次奪走!”

  衛雲衝口中塞了布團,目眥皆裂,他死死盯著地上已氣絕的衛國公,眼底的悲憤欲狂。

  衛雲兮已無法言語,她瞪大眼睛看著慕容修手中染血的長劍,隻覺得這天光刺眼得天地一片血紅。衛國公已經死了,難道慕容修還要再殺?!

  “衛雲兮,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走,或者看著朕親手殺了你的大哥!”慕容修冷冷地道,一字一頓,清晰無比。

  衛雲兮再也忍不住,狠狠一把推開華泉,奔了出去。慕容修看著飛奔而來的雪色身影,薄唇邊勾起冷酷的笑意,可是這笑意才剛起,他的眼中就露出了驚懼。

  只見就在衛雲兮衝出去的那一刹那,殷凌瀾的手中“崩”地一聲輕響,那一支緊扣的勁箭帶著風,如流星一般射入了衛雲衝的胸口。

  “不!——”衛雲兮隻覺得天地仿佛都顛倒了,所有的一切聲響都紛紛退去。她猛的回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冷冷執箭而立的殷凌瀾。

  勁箭射入衛雲衝的心口,他眼中的不甘與悲憤在那一刹那漸漸湮滅。他最後看了一眼遠方模糊的雪影,緩緩地垂下了頭顱。整條朱雀長街寂靜無聲,靜得仿佛可以聽見血滴順著長箭落地的聲音。慕容修“哐當”一聲丟下手中的劍,踉蹌退後幾步,跌坐在地上。

  殷凌瀾放下長弓,緩緩走向呆立的衛雲兮。他看著她眼底的空洞,眼簾微垂,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他慢慢道:“雲兮,走吧。”

  “啪”地一聲。一記響亮的巴掌狠狠地甩上了他蒼白的臉。衛雲兮看著他臉上漸漸浮現殷紅的五指印,踉蹌退後一步,嘔出了一口鮮血。

  殷凌瀾忍不住向前一步,衛雲兮猛的閃開他伸來的手。她看著他木然的俊顏,一步步退後,顫聲問道:“你怎麽可以這樣?你怎麽可以這樣?……”聲音漸低,一聲聲為什麽到了最後成了喃喃自語。

  衛雲兮站在長街的中央,搖搖欲墜。雪色的長裙沾染了血跡,竟襯出了幾分妖嬈。

  蒼天無言,蒼天亦無眼!她忽地清清冷冷地笑了起來,眼中灼熱而赤痛,一行淡淡的血淚緩緩從臉頰滑落。

  她回頭看著高高木台上面無人色的慕容修,一字一頓地道:“慕容修,你毀我的家國,我衛雲兮發誓,終其一生,我都要你傾國來葬!”

  “……傾國來葬!……”

  最後一聲在長街中回蕩不絕。衛雲兮說罷,挺起脊骨,轉身沒入了長街的盡頭……

  ……

  漫長的路,漫長的日和夜。衛雲兮攏著狐裘在馬車中看著車簾外的光與影蹁躚而過。累了就睡,醒了就發呆。渴了不知從哪裡出現在馬車中的水囊,她隨手拿了就喝了幾口。對於來路與去路,她已經失去了所有問話的力氣。

  眼因流了血淚又變得模模糊糊。東方晴歎著氣為她施針用藥,但是終究是傷了眼的根本。天亮還好些,天黑了,她眼前模模糊糊再也看不清楚。她不和任何人說話,也不哭泣咒罵。她安靜得像是一尊漂亮的瓷娃娃。馬車搖搖晃晃,她看久了,眼前就晃出兩張帶著血汙的臉,交替地凝視著她……

  南楚,再也沒有可以留戀的地方。

  南楚,真的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一行人日夜兼程,漸漸北上。衛雲兮看著漸漸飄雪的天氣,蒼白的唇邊溢出淡淡的、莫名的笑意。

  那人說“可願隨本王回北漢?”現在回想竟是一語成籖。而那個人誠摯而真心,朗朗的笑容,印在冰封的心底竟隱隱有了些微的暖意。

  何其有幸,當所有人欺她,負她,辱她,傷她……她還有一處可以投奔而去。衛雲兮緩緩閉上眼,終是沉沉睡去。而前路漸漸開闊,風雪彌漫的途中,她仿佛看到那雄奇的雲倉山城漸漸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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