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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血江山》第六十七章 月下泣淚
  第六十七章 月下泣淚

  血,一盆盆的血水從房中端出,絲絲的血紅像是最不詳的預兆。

  “到底是怎麽回事!?”慕容修握著衛雲兮冰冷得像沒有任何生機的手,對滿屋子的丫鬟嬤嬤怒吼。

  正在緊張配藥的禦醫大夫們聽得他如雷霆的吼聲,嚇得渾身打顫。滿屋子充斥著刺鼻的藥味,還有血腥味。衛雲兮的頭上纏著雪白的棉布,可是那血水卻還是不停地流出。她的身體那麽冷,氣息那麽弱,仿佛只要一眨眼就從此停止了呼吸

  “王爺,妾身也不知道啊,好好的怎麽會摔了下來。”周燕宜哭得梨花帶雨,由丫鬟扶著上前:“王爺,都是妾身的錯,妾身也不知道衛姐姐懷了身孕。”

  慕容修臉色鐵青,衛雲兮的身下血緩緩流出,他心中猶如卻被千萬根針扎過一般。她的孩子,他的第一個孩子……沒了。

  “滾!”慕容修盯著看著周燕宜,冷冷迸出這個字來。

  周燕宜渾身一顫,還想要哭訴,卻被慕容修渾身上下凌冽的寒氣給嚇住,只能擦著眼淚狼狽地出了屋子。

  “王爺,讓一讓,讓下官施針。”林太醫滿頭大汗地上前說道。

  慕容修不得不放開衛雲兮的手,她就如一具沒有了生命力的木偶,隻任由林太醫在她身上插滿了細小的針。她的呼吸那麽淺,若有若無,一盆盆血水被端下,仿佛帶走的是她身上所有的熱力。

  他終於重重閉上眼,頹然坐了在一旁。許多年之後,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幕,這血色的一幕。當他坐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上,回想起她跟著他走過的歲月。會常常忍不住地想,為什麽會是這樣呢。若是當初自己對她多留一份慈悲,也許他和她就不會走到那山窮水盡,無可挽回的那一步……

  ……

  白天黑夜交替而過,衛雲兮終於睜開眼,耳邊是小香壓抑的抽泣聲,她正在絞了帕子為她擦身。衛雲兮長長吐出一口氣。小香回過神來,不由驚得手中的面巾掉在地上,又驚又喜:“娘娘!你醒了!”

  她說完驚喜地跑了出去。衛雲兮怔怔看著帳頂,那帳子繡著龍鳳呈祥的眼,刺目鮮紅,就如那一天失去知覺時,那眼前所見的血紅一片。

  “雲兮!”一聲呼喚從房門邊傳來,衛雲兮還未回頭,手便被一雙溫熱的大掌握住。她不看他,隻牢牢盯著帳頂。

  “雲兮,你覺得怎麽樣?”慕容修看著她茫然的神色,心中不知怎麽的一痛。她還不知道孩子的事,可是自己該怎麽跟她說呢?

  許久,她合上眼:“我累了。殿下請回吧。”

  她把手從他掌中抽出,沉入了睡夢之中。慕容修神色一黯,看她熟睡了才出了房門。

  小香在房外抽抽噎噎:“王爺,娘娘太可憐了……嗚嗚……”

  她說,“好好的孩子就這麽沒了……”

  她說,“王爺要為娘娘做主啊,一定是那蘇小姐害了娘娘……”

  床上,衛雲兮的眼角漸漸沁出兩行清淚,蜿蜒流過眼角,倏忽地,就不見了蹤影。

  一連幾日,王府上下籠罩在一片陰沉沉之中,慕容修每日不是出府去軍營練兵打仗,就是在府中臉色陰沉,稍有不滿便大發雷霆。衛雲兮撿回一條命,額上留下了一個猙獰的傷疤,細心的小香把她剪了劉海,烏黑的劉海覆下遮擋,更顯得她眉眼清晰,婉約可愛。可是她卻依然一日日消瘦下來,抱著自己縮在床邊,常常出神。她不和人說話,木然得猶如人偶。

  小香哭道:“娘娘,你說話啊。奴婢知道你心傷孩子沒了,但是娘娘還年輕,還會有孩子的。”

  衛雲兮只是木然看著自己的腳尖,不發一語。久了小香也就只能作罷。就這樣過了半個月,夏日悄然而至。小香怕她天天在房中悶了,給她穿上厚實的衣服,扶了她坐在紫藤花架下。

  靜夜靜謐,月色如水,她依著花架,聞著那空氣中淡淡的青草氣息,默默出神。

  慕容修走來,不由佇立。

  院中草木繁茂,紫藤花在夜下收攏了花瓣,星星點點的紫色探出繁茂的藤蔓間。她面色蒼白得如夜間突然綻放的白花。她瘦了很多,美眸幽深,眼底看不出什麽,隻覺得冷。她身上披著一件團繡蘭花的雪白披風,人羸弱不勝衣。她似察覺到了慕容修的視線,慢慢回頭。在昏黃的風燈下,她看到他就站在那邊。

  兩相對視,慕容修心頭一震,慢慢走了進來。他走到她的跟前。衛雲兮直直地看著他,那美眸猶如一潭深水,深不見底。

  “雲兮……”他澀然開口。他想解釋他也不想這樣。他再怎麽憎恨衛家也不想看著她的孩子就這樣沒了。他想解釋,他也很痛心。可是,在她那冰雪似的眼中,慕容修忽地發現自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四周那麽靜,靜得可以聽見草蟲隱蔽在草間歡快地啾啾作響。衛雲兮抬頭看著慕容修,漸漸地,她眼中泛起水霧來,水霧越來越濃,兩行淚悄然滾落。

  她向他伸出素白如蓮的手,哀哀喚了一聲:“殿下……”

  慕容修渾身一顫,這一聲,是她自從小產之後第一聲開口說話。

  她靜靜地流著淚,那一雙美眸映著燭光,亮得令他堅毅的心都痛了。他握住她冰冷的手,張了張口:“雲兮……”

  “殿下……”衛雲兮看著他的眼睛,慢慢地說:“我們的孩子沒了……”

  失子的痛苦仿佛這時候才突然撞上他的心,轟隆作響。他忽地緊緊抱住她單薄的身軀,一字一頓地說:“終有一日,我會為我們的孩子報仇的!”

  衛雲兮靠著他的肩膀,他摟得那麽緊,和她一起簌簌發抖。她靠著他結實的肩膀,淚水蜿蜒過她的眼角,落在了他的肩頭。

  她忽地冷冷地無聲地笑了,美麗的眼中漸漸流露令人心寒的怨毒。

  天上,靜月流轉,看著這一切仿若無言。

  ……

  慕容修下令拆掉攬月閣。精美的樓閣一夜之間夷為平地。衛雲兮聽著小香的稟報,慢慢把碗中的湯喝下,她擦了擦唇角的湯漬,淡淡道:“拆了就拆了。”

  小香看著她紅潤了不少的臉色,心中安慰,笑道:“娘娘,王妃還被王爺責罰,禁足了十日呢,到現在都沒得出房門來。”

  衛雲兮默不作聲,許久抬頭淡淡笑道:“這事與王妃又有什麽相乾?去,備一份禮,就說王妃受委屈了。”

  小香聞言驚得都要跳起來,她失聲叫道:“什麽?要給王妃送禮?”她下半截話在衛雲兮冰雪似明澈的眼神下喏喏吞回肚子裡。

  衛雲兮一笑:“這事雖面上王妃是有不周之處,但是也不是她的錯。這是意外,王爺責罰王妃不過是遷怒罷了。王妃心裡現在一定是委屈極了。”

  小香連忙接口:“是啊,都是那個蘇儀,要不是她趁亂推了娘娘一把,娘娘也不會摔得那麽慘。”

  衛雲兮垂下眼簾,是蘇儀嗎?蘇儀當時的反應不過是人之常情,但是自己腳下那塊山石的玄機就值得人細細思量了。她幽幽抬起美眸看著窗外的燦爛陽光,回頭對小香道:“去準備下送給王妃的禮物,言辭要恭謹。”

  小香連忙應了聲是,悄然退下。

  周燕宜被禁足在自己房中,雖然對外稱她生病,但是在房中卻是面色紅潤,一雙美眸中笑意盈盈。周嬤嬤端上一盤切好的水果,笑著道:“如今這衛雲兮可算是被壓下去了,看她沒了子嗣還能如何翻出風浪來。”

  周燕宜對鏡看了看自己年輕嬌嫩的臉,眼中掠過妒色:“不過嬤嬤別忘了,王爺可還是把那攬月閣給拆了呢。”她拍著心口道:“王爺發起火來可真是嚇人,難怪人人都說他……”

  她噤聲不敢再說。南楚人對這自小在邊關守邊抗敵的二皇子慕容修可是褒貶不一,有人說他如戰神,百戰百勝,有的人卻說他不過是冷血無情的惡魔。周嬤嬤眼中掠過厭惡,她平日聽得最多是周家人對慕容修的非議,自是對他沒有半分好感。

  她冷冷一笑:“王妃不要怕他,他能娶到王妃這等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已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周燕宜歎了一口氣,真的是福氣嗎?可是為何她總覺得自己在慕容修心中根本什麽都不是呢……

  正在這時,屋外有丫鬟進來稟報:“啟稟娘娘,側妃娘娘派人送來禮,說王妃受委屈了,她心中不安,等過幾日可以見風了,再來向王妃請安。”

  周燕宜聽得詫異非常,站起身來:“當真是這麽說的?”

  稟報的丫鬟回道:“回王妃的話,當真是這麽說的。”

  周燕宜揮了揮手,丫鬟退下,周燕宜皺了眉:“嬤嬤怎麽看?”

  周嬤嬤亦是不解:“難道她真的中計了?覺得是蘇儀推了她?”

  周燕宜思來想去總覺心中還是不敢相信,不過很快,她便得意一笑:“不管如何。嬤嬤我看衛雲兮那樣子,總算是得了乖。”

  主仆兩人相視一眼,不由笑了起來。

  ……

  衛雲兮的身子在小香努力調養下終於慢慢恢復。衛府中聽聞她小產,衛國公親自帶了各種滋補補品上門。看到她一張臉上瘦得只剩一雙幽深的大眼,下頜尖得如錐,眼淚不由滾落。

  衛雲兮上前,柔聲安慰:“父親不必難過,人都道大難之後必有大福。女兒撿回一條命已是慶幸。”

  衛國公看著她的美眸,只能黯然點頭:“你以後打算如何辦?”

  衛雲兮慢慢道:“隻願父親摒棄前嫌,全力襄助殿下。”

  衛國公詫異抬頭,衛雲兮已轉過身,淡淡道:“父親以前便是想要雲兮借助皇子之力,慕容修與慕容雲又有什麽區別?不過慕容修更有能力,殺伐決斷堪是可栽培的人才。”

  衛國公聽明白她話中之意,長歎一聲:“女兒所言甚是。”

  衛雲兮頓了頓,許久才道:“聽聞有人在邊塞看到哥哥。”衛國公心中一顫,儒雅的面上仿佛一瞬間蒼老:“他……也許不願再回來見我這個父親了。”

  衛雲兮長歎一聲,美眸看定衛國公:“我聽聞哥哥在邊塞做了一名千夫長,勇猛百人莫敵,畢竟血溶於水,父親若能親自去尋,也許他肯回轉心意。哥哥若能回京來也是父親的一大助力。”

  衛國公張了張口想要拒絕,但是看到她眸中堅定的神色,心頭凜然,這才認真思索她的話。

  許久,衛國公道:“女兒說得極是。我回去便去準備。”

  他看著周身清冷的衛雲兮,臨去之前忽地道:“女兒不同往日,父親也不知是喜還是憂。”

  衛雲兮垂下眼簾,掩了眼底的森然冷意:“父親不是說過了嗎,這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衛國公長歎一聲,慈祥的眸光掠過她瘦削的臉龐:“女兒以後要多多保重。”

  衛雲兮深深施了一禮,無言恭送他離開。

  到了夜間,慕容修回府,衛雲兮已命人準備好一桌飯菜,獨坐在房中等他歸來。慕容修看著她精神好些了,俊顏上露出些微喜色,但是卻不知如何說,只能輕咳一聲:“你……今日身子覺得如何了?”

  衛雲兮抬起頭來,上前深深施禮:“妾身已好多了。殿下餓了嗎?”她抬起頭來,笑容雖淡,但是一身水天藍長裙在燭光下更顯得人淡如菊,清雅不可方物。

  慕容修見飯菜還是熱的,一道道精致可口,隻覺得肚中饑餓,拉了她的手坐下:“快吃吧,本王餓了。”

  他拿起筷子,吃得飛快。衛雲兮在一旁為他布菜,笑意溫柔。慕容修見她只顧為自己布菜,不自然笑道:“你也吃啊。看著本王做什麽。”

  衛雲兮眸光不改,笑道:“妾身見殿下吃飯與別人不一樣,所以難免多看了幾眼。”

  慕容修眼中一黯:“在邊關習慣了,有時候追擊賊寇,幾頓飯都吃不上。”他話音剛落,衛雲兮冰冰涼涼的手已覆在他的手背上,美眸中水光閃爍:“殿下一定吃了許多苦。”

  慕容修一怔,她的眼中是他不曾見過的真摯同情,從未有人這般想過他曾是默默無名的皇子,也沒有人同情過他那一戰成名之前艱難的歲月。

  他想說什麽,忽地想起一件事,拉了衛雲兮的手笑道:“來,給你看一件好東西。”

  衛雲兮一怔,被他拉到房內。慕容修看著她美眸幽深,帶著疑惑,不由俊臉上一熱,叫來在外面的侍從:“我給你帶來一件東西,你瞧瞧可喜歡嗎?”

  他說著,從侍從手中捧著的包袱中拿出一條繡帶,上面用珍珠串起,在燈下熠熠,十分美麗。

  衛雲兮接過,看著這件精美的飾物比劃了一下,問道:“這是什麽?”

  慕容修拿過,親手束在她的額間,笑道:“這是我曾在邊塞看見韃人婦人束在額間發飾,你額上有傷,天氣又太熱,你額上發垂下也遮擋不了,不如束上這昭君兜,既涼快又能遮傷處。

  他幫她束好,拉她到了銅鏡前輕咳一聲問道:“你看著可好嗎?”

  銅鏡中出現一位傾城佳人,額間精致的發飾很巧妙地把她額上的傷口遮住,發飾呈扇形,一點明珠垂在眉間,更珠光映著她絕美的五官,越發人美中帶著幾許神秘與貴氣。

  她輕撫那昭君兜,恍惚一笑:“多謝殿下。殿下一定費了不少心思。”

  慕容修見她不用再用厚厚的發遮擋額頭上的傷口,舒了一口氣:“果然適合你。”

  衛雲兮嫣然一笑,低聲道:“殿下其實不必內疚。妾身已經好了。”

  慕容修看著她優美的脖頸,想起半個多月前她還曾是那麽奄奄一息,心中一緊,把她擁在懷中:“沒事就好。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

  “殿下不會再恨妾身了嗎?”衛雲兮忽地問,美眸中水光瀲灩,令人心顫,

  “不會。”慕容修低頭輕吻她淡色的唇,慢慢說道:“做錯事的人不是你。”

  房中燭光柔和,照在相擁的兩人身上,側影美若剪影。

  衛雲兮靠在他的胸前,慢慢扯下昭君兜捏在手中,忽地冷冷地笑了。傷口可以遮掩,往事他們可以刻意遺忘,可是她忘不了,也不會再忘記……

  ……

  衛雲兮身體稍好一點,便吩咐小香收拾上香的事物,選了一日風和日麗,稟明了王妃,出了府。如今慕容修對她心有愧疚,想把她從偏院中遷,卻被她婉言謝絕。

  她道:“偏院僻靜,妾身向來喜歡安靜,這裡甚和妾身之意,殿下一番心意妾身十分感激。”

  慕容修見她堅持便吩咐撥了幾個下人讓她差使。所以衛雲兮出府,除了小香又多了幾個嬤嬤。馬車搖晃,她坐在車廂中,眼眸低低不知在想什麽。小香跪坐在一旁,她偷偷看了衛雲兮一眼,自從側妃娘娘小產之後便沉默許多,原來還能看出幾分少女的天真爛漫,如今卻是再也看不透半分,只要一個眼神便能讓她做下人的心中惴惴不安。

  馬車一路向著那水雲觀而去,在半路上,忽地聽見有人在呼喝什麽,小香探出頭去半晌,這才回頭吐了吐粉舌:“娘娘,好像在抓什麽人呢。”

  衛雲兮抬起眼來:“閑事莫理,還有多久才到?”

  小香縮了縮頭:“還有小半個時辰。”

  衛雲兮靠在馬車中的軟墊,閉上眼養神:“到了叫再叫醒我。”

  到了水雲觀的山下,衛雲兮下了馬車,由小香扶著上了山。她小產方過不久,走幾步就氣喘籲籲。勉強到了半山腰一處僻靜處,衛雲兮擺了擺手,坐在山道旁的一處山石休息。

  小香道:“娘娘就該請個轎夫抬上去,一步步走豈不是累壞了。”

  衛雲兮淡淡道:“走上去才顯得虔誠。”

  主仆兩人正在說話,忽地草叢中有什麽窸窸窣窣。小香唬了一跳,失聲叫道:“是什麽人藏在那裡?!”

  衛雲兮轉頭,只見山道邊的草叢中有什麽一晃而過。她收回目光,靜靜道:“不過是個人藏著罷了。不值得大驚小怪的。”

  小香聽了更怕。衛雲兮上山不讓嬤嬤侍從更隨,如今只有她們主仆兩人,萬一出來個歹人那又該怎麽辦才好?

  衛雲兮神色清冷:“走吧,既然那人不敢出來,我們就不必理會。”

  她說罷挽著小香的手向山上而去。兩人走了幾步,忽地道邊撲出一條狼狽不堪的人影。她頭髮散亂,面上驚慌,跪下道:“這位夫人行行好!救救我吧!”

  小香驚叫一聲:“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女子驚慌地看向山下:“我……我是從流芳閣裡面逃出來的,這位夫人我知道你是大貴人,你救救我,我不要被抓回去!”

  流芳閣?衛雲兮抬眼看著那慌不擇路的女人:“你是被賣到煙花之地的人?”

  小香一聽,眼露鄙夷:“原來是逃出的姐兒。你當我們娘娘是什麽人,你這樣的人我們都可以救嗎?”

  那女子面上又羞又愧,眼中簌簌流下淚來:“這位夫人,我是身不由己的。我父親好賭,他還不起賭債,所以把我賣給了人牙子說是去做奴婢。那人牙子見我還有幾分姿色就騙了我父親轉手把我賣給到了京城中的流芳閣。”

  她抬起頭來,兩行清淚滾落劃過她髒汙的臉,一雙眼中皆是強烈的祈求:“這位娘娘,我娘自我小時候就死了,我爹又只會賭,根本不把我當成親生女兒。我在這世上已沒有親人了。”

  她膝行幾步,拉著衛雲兮的衣角,連連磕頭:“夫人,那閣中的打手們已經在山下了,夫人若是再不肯救我,我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了。夫人……”

  衛雲兮神色淡淡地看著她的淚眼,慢慢道:“我為什麽要救你?救了你又有什麽好處呢?”

  那女子一怔,但是很快便磕頭道:“娘娘,只要你救了我,我一輩子都是娘娘的人,娘娘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永無二心。”

  衛雲兮聞言俯下身,拿了一塊繡帕,輕輕擦掉她臉上的髒汙,露出一張清麗的面容,她忽地一笑:“當真是永無二心嗎?”

  那女子大喜過望,拽著衛雲兮的長袖,急急道:“當真!若有違此誓,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衛雲兮看了她半晌,這才收回手,聲音清淡:“好吧。我救你。”

  她看著那女子,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李雲秀。”那女子連忙答道。

  衛雲兮微微一皺眉:“名字不好,你若要跟著我,以後就叫做李芊芊。”

  李芊芊……她叨念著自己的新名字,果然多了幾分精致與纖弱。她莫名所以地看著衛雲兮。

  衛雲兮卻已轉頭扶了小香的手:“走吧,拜會觀主要晚了。”說罷,慢慢向山上而去。

  她看著衛雲兮窈窕傾城的身影,不由急忙跟上。

  山路漫漫,她不知自己踏上的是她這與平凡日子截然相反的第一步。

  衛雲兮來到觀中,把李芊芊悄悄藏在觀中後院,讓奶娘幫忙把她梳洗一番,換下破爛不堪的衣服,換上小香隨身帶著給衛雲兮替換的衣服。稍稍一打扮,那李芊芊儼然成了一位來水雲觀中上香的小家碧玉,雖不算十分美豔,但是勝在氣質清純,也有七八分令人動心的美貌。

  衛雲兮在一旁看著她道:“你這般打扮,那些打手恐怕一時半會也認不出你來。你先歇著,等要下山了,你跟著我便能遮掩過去。”

  李芊芊心中感動,連忙跪在她跟前,泣不成聲:“娘娘大恩大德,我來世結草銜環都要報答娘娘。”

  衛雲兮淡淡一笑:“這一世都還沒過去,如何能說得來世?”

  李芊芊抬頭,只見衛雲兮美眸中神色清冷,攝人心魄。她心頭一顫,連忙低了頭:“娘娘不相信我嗎?”

  衛雲兮一笑:“你不是發誓過了嗎?我怎麽不會信你?”

  李芊芊想起自己的誓言,不知怎麽的生生打了個寒顫。衛雲兮轉頭對小香吩咐好好照顧李芊芊,便出了房門。

  圓慧師傅已在禪房中等著她。她看著衛雲兮跪下,不由輕歎:“衛施主,又一月不見了。”

  衛雲兮沉默跪下:“大師,雲兮想讓大師為雲兮做一場法事。”

  圓慧師傅問道:“是什麽法事?”

  衛雲兮抬頭,靜靜道:“為我未出世的孩子。是雲兮無用,不能庇護他,如今塵歸塵,土歸土,雲兮想讓他好好投個胎,以後不要再選錯了母親。”

  圓慧師傅心頭一震,上前撫著她的長發,慈和眼神看著她木然的面容:“孩子無辜,你又何辜?”

  衛雲兮輕輕地笑了,聲音蕭索:“不,這都是雲兮咎由自取的。這是雲兮的命。不該懷上仇人的孩子。所以這孩子注定不能出世。”她抬起明眸,看著圓慧師傅的眼。

  圓慧看著她深不見底的美眸,長歎一聲,“這都是命啊。”

  禪音繚繞,十二個比丘尼團團環坐四周,梵音聲起,雪白的燭光搖曳中,衛雲兮的面容低垂,一行清淚緩緩滾落。……

  衛雲兮下山之時,天已接近傍晚。李芊芊小心翼翼地跟著她下山,神情張惶。到了山下,果然看見幾個凶神惡煞的漢子正守在了山道旁邊,香客一個個看去。

  李芊芊心中一驚,就想要往回跑。衛雲兮抓住她的手,冷冷道:“靠著我。”

  李芊芊不明所以,衛雲兮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遮住她半邊面:“就說你是我的妹妹,上山吹了風,頭風發作。”

  李芊芊頓時領悟,連忙靠著衛雲兮,病懨懨地向山下走去。衛雲兮領著她走到山門邊,不遠處,王府的馬車就在那邊。那幾個打手看過,掃過衛雲兮的臉,不由看得出了神。衛雲兮扶著李芊芊,仿若無人地走了過去。

  “等等!”身後有打手叫道:“前面臉上蒙帕子的停下!”

  衛雲兮頓住腳步,身邊的李芊芊已嚇得腿在簌簌發抖。衛雲兮握了握她的手,回頭神色鎮定地看著奔上前來的打手們,冷聲問道:“你們又是什麽人?敢攔本妃的路?”

  那些打手們見她身上衣著華貴,氣質清冷,像是達官貴人的家眷,先是猶豫了幾分。衛雲兮扶著李芊芊,冷冷看了他們一眼,繼續往前走。

  打手們見她就這樣要離開,心有不甘,攔住她的去路:“這位夫人,我們在找一位逃奴,你身邊的小姐讓我們看看是不是……”

  他還未說完,小香就站了出來怒道:“你們是哪裡來渾人!我們可是建王府中,怎麽會有你們什麽逃奴?”

  衛雲兮回頭對蒙著半面的李芊芊道:“妹妹,你別理他們,到時候讓建王殿下知道了,他自會好好教訓這一幫人。”

  那幫打手們聽到建王府,不由膽寒。他們想要離開,又想起萬一找不到人回了閣中恐怕還是會被責罰,於是幾人攔著也不知該是進還是退。

  衛雲兮見他們猶豫,冷聲怒道:“滾開!再不滾開,本妃就要喊人把你們這些賊人捉到官府中去!”

  正在這時,山道上馬蹄聲聲傳來。衛雲兮抬頭看去,只見一隊玄衣鐵甲騎兵飛馳而來,當先一人竟是慕容修。慕容修身上甲胄未除,臉上現出一絲焦急。

  他上前來,皺了劍眉:“你怎麽還在這裡?”

  那些打手見慕容修來,嚇得連魂魄都要飛了,連忙跑了。

  衛雲兮看著他還帶著汗珠的面容,低了眉:“妾身與觀中師傅多聊了一會,所以晚了。”

  慕容修看到一旁蒙面的李芊芊,疑惑問道:“她又是誰?”

  衛雲兮見那些打手已跑遠,松了一口氣:“這位是李姑娘,是從流芳閣中逃出來的。還望殿下能相救於她。”

  慕容修皺起劍眉:“流芳閣?”

  李芊芊見他面露猶豫,連忙跪下泣道:“殿下,民女是身不由己被賣進去的,還望殿下行行好,讓民女有個容身之處啊。”

  慕容修看著衛雲兮沉靜的面容,劍眉不展:“你當真要救她?”

  衛雲兮扶起李芊芊,歎了一口氣:“李姑娘在世上也沒什麽親人了。若是不救,實在是於心不忍。”

  慕容修手一揮:“既然如此,就幫了她。”他看著天色已暮,拉過衛雲兮:“走吧,今日剛好出城整頓軍務,聽聞你在此處就一起回府吧。”

  他的手上還套著騎馬用的皮套子,她的手握在他掌心立刻沒入無影蹤。衛雲兮柔柔一笑,依在他的胸前:“多謝殿下前來。”

  李芊芊看著眼前男子俊美英武,女的傾城傾國,兩人猶如一對神仙眷屬,看得都呆了,半晌才驚喜回神跟上。

  慕容修帶著衛雲兮往王府中而去。正在半道上,忽地,有一騎從身後追上攔在慕容修的跟前。

  那是個面容清秀,身材修長的少年,背著一柄樸實無華的劍,在馬上身姿挺拔,一舉一動都給人犀利如劍的感覺,他抱拳道:“我家公子有請。”

  慕容修隻覺得他眼熟,問道:“你家公子是……”

  那少年從懷中掏出一個令符在他眼前一晃。慕容修頓時了然:“本王這便去。”他說著對馬車中的衛雲兮道:“你先回府,本王有事要辦。”

  衛雲兮在馬車中柔柔應了一聲,悄然掀開車簾,只見慕容修跟著一騎疾馳離開。那當先馬上的少年那麽眼熟。她猛的想起,這少年竟是殷凌瀾身邊的護衛華泉!

  她微微皺起秀眉,難道殷凌瀾找慕容修有重要的事?

  ……

  慕容修跟著華泉走,到了夜幕降臨終於到了殷凌瀾的別苑中。他上次猶記得別苑中清清冷冷,可是今日卻見苑子大門前掛上大紅燈籠,裡面歌舞笙簫,熱鬧非常。華泉一路領著慕容修從別院側門而入,七繞八拐,終於到了一處暖閣之中。

  慕容修看著關得嚴嚴實實的窗子,不由皺了皺眉頭。如今已經是炎炎夏日,殷凌瀾居然還住在暖閣之中?看來傳言是真的,殷凌瀾常年病體支離。可沒想到他竟也能帶病獨自一人支撐了整個日漸龐大的龍影司。

  他步入閣中,終於看見歪在了軟榻上的殷凌瀾,他面容雪白,鬢發如鴉色。只是神色看起來懨懨。他正在飲酒,手中金盞泛著燭光熠熠生輝,那杯中的酒竟是盈盈的碧色。

  這樣的酒色襯著這樣俊美清冷的人,令人有些驚異。

  慕容修撇了一眼,原來是上好的綠蟻。

  他一笑,不請自坐,坐在殷凌瀾的對面。笑道:“殷統領好雅興。天還未黑透,便一人獨自飲酒。”

  殷凌瀾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過了明日,恐怕建王就笑不出來了。”

  慕容修神色未動:“到底是什麽急事?”

  殷凌瀾唇角一勾,看著杯中的酒水,慢條斯理地說道:“本司得到消息,明日禦史台大人聯合諸位朝臣一起要參奏建王殿下,罪名是擁兵自重,戰事已定卻還不交出兵權,其心可誅。”

  他頓了頓:“殿下也知道皇上疑心神重,這其心可誅這一條聽在皇上耳中,恐怕殿下就麻煩了。”

  慕容修一怔:“這消息可真?”

  殷凌瀾看了他一眼,反問:“殿下可是在懷疑龍影司的消息來源?”

  慕容修啞然失笑,是,他可是龍影司的統領。

  暖閣之中一時安靜下來,只聽見花廳那飄渺悅耳的歌聲隱約傳來,依依呀呀,百轉千回,前廳的熱鬧越發襯得這暖閣中孤寂淒涼。殷凌瀾懼冷,這閣中還有保暖的功能,慕容修熱得汗流浹背,扯了扯領口,微微煩躁:“殷統領有何高招?”

  殷凌瀾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把頭埋入領中,淡淡道:“本司消息已帶到,接下來看殿下的便是。”

  慕容修看著他事不關己的神色,冷笑一聲:“莫非殷統領說的要助本王都是假的?”

  殷凌瀾抬眼看著他,深深狹長的眼眸映著明亮的燭光,看起來妖異而冰冷,他忽地嗤笑:“本司隻助有能力之人。殿下若是甘願做本司的傀儡,大可一應事務都交給本司來做。既然如此,本司何必選擇殿下,太子殿下溫和恭謙,自然更容易把控。”

  慕容修看著他唇邊的譏諷,心中惱火卻又不能發作,於是抱了抱拳:“那既然如此,這次便由本王自己解決。”

  他說罷轉身便走。

  殷凌瀾低了眼,看著杯中的酒水,慢慢飲下。挽真見慕容修走了,這走進閣子,低聲道:“人都抓到了,正關在地牢中,不需刑訊,他們便一五一十地招了。”挽真說道。

  殷凌瀾定定看著眼前的金盞,許久才道:“委屈她了,不過也好,孩子沒了便沒了。慕容家的孩子不要也罷。”

  挽真又道:“今日衛小姐還去了水雲觀。”

  殷凌瀾眼神微微一閃,許久冷聲道:“去查。水雲觀與她有什麽關系。”

  挽真不明所以,說道:“聽說衛小姐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是水雲觀的觀主為她施針用藥,也許因此衛小姐與水雲觀中有了香火之情。”

  殷凌瀾搖頭:“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關系,你跟了我這麽久,難道還相信這些表面的東西嗎?”

  挽真心頭一凜,連忙應聲退下。

  暖閣中又恢復安靜,殷凌瀾看著一室清淨,忍不住輕聲咳嗽起來,衛雲兮……你怎麽還是那麽傻呢,傻得留下這麽一個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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