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父親活著？

  特意地請了一天假，陪女兒度過她出國前的最後一天。

  聽到她又要請假，經理有些不高興，“小陸，你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不行。你一會兒來一會兒不來，很多工作我也不好另外安排。”

  “不好意思啊經理，這次是特殊情況，”陸小余自知有愧，軟言細語地道歉，“該扣的獎金您就扣吧，不要再因為我為難。後天我一定準時來上班。”

  話說到這份上，經理似乎也不好再說些什麽。何況，雖然寧紹奇逃了婚，但她仍算在婚假中。

  陸彎彎明天就要出國，老太太想給她買些禮物。

  “外婆，我們一起去吧。”陸小余一邊給陸彎彎換衣服，一邊轉頭對她說。

  “不用了，我想自己逛逛，你陪陪彎彎吧。”老太太拒絕了她，不等她追出來，關門走了出去。

  她知道陸小余是擔心她不認識路，其實她的擔心都是多余的。渝城，這個她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

  老太太攔了輛出租車，“去桑樹街。”

  靠在座椅上，看著窗外陌生的街景。離開這個城市很多年了，要不是因為陸小余，她打算一輩子都不再回到這個地方。

  沒想到，花樣城距離桑樹街還挺近，沒一會兒就到了。老太太下了車，看見眼前熟悉的小巷子，眼角不禁有些濕潤。

  沒想到，這裡還和她離開之前一樣，除了換了幾家商鋪，一切都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就連小樨小時候刻在巷子口那棵老樹上的名字都還在。

  老太太輕輕撫摸著樹上的刀痕，腦海裡浮現出一張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的臉。

  “許阿姨？”身後響起一道不確定的聲音。

  老太太回過頭，便見寧國興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五十出頭的年紀，就已經杵上了拐杖。

  看他精神不濟的樣子，她想起前幾天看到的新聞，寧國興在寧紹奇的婚禮上暈倒了。

  他這病怏怏的樣子，估計也撐不了幾年了，寧家那個爛攤子，等他撐不動的時候，可有得好戲看了。呵，能有今天，可真是他活該。

  老太太想著，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轉頭看著樹乾上那兩個名字，視身後的人如同空氣。

  “還記得小時候，您每次來接小樨放學，都會給她買杯豆汁兒。小樨愛喝豆汁兒，上了高中，學校離家遠了，那時候大家都是騎單車上學，我們幾個也想騎，堅決不讓家裡的車來接我們，買了兩輛自行車，我跟哥哥，一人載小樨一天。您那時候叮囑我們，路過巷子口的豆汁兒店時，要記得給小樨買豆汁兒。後來哥哥去外地念大學，我便獨自給小樨買了兩年的豆汁兒，漸漸的，自己也喜歡上喝豆汁兒。”

  寧國興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回憶起往事，眉眼間都是淡淡的笑意。

  “這些年，我最常夢見的場景，就是放學載著小樨回家。這條路，很長很長，好像怎麽也走不到盡頭似的。”

  “哢擦。”老太太的手指用力，將一截樹枝折斷。

  她看著那刻得歪歪斜斜的字，臉上是淡淡的神色。

  “是嗎，可是我想小樨並不希望被你夢見。”

  寧國興神情一僵，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老太太轉過了頭，目光如炬地看著他。

  “送彎彎出國念書，是你的主意吧？”

  寧國興急忙說，“我只是想補償小余……”

  “那是你的事情，你想做什麽，我攔得住你嗎？”老太太冷冷地說，“要是攔得住你，小樨也不會落到今日的下場。”

  寧國興眼中閃過一抹黯然，他沒說話，滿臉都是愧疚。

  人都已經去了，愧疚又有什麽用？愧疚就能將她的女兒還給她嗎？老太太想著，眼中的神色不禁更冷了一些。

  “小樨對我有救命之恩，雖然我只是她的保姆，但是我心裡是將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的。”

  寧國興沉默不語，握著拐杖的手顫抖得厲害。

  “小余是小樨唯一的孩子，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我更是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孫女。我知道寧紹奇接近小余是你的授意，不過我也知道他倆成不了，便也懶得干涉。”

  “我沒有授意他，紹奇是真心喜歡小余……”寧國興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老太太打斷，“今天既然遇見了，有些話，我就和你說清楚。”老太太盯著寧國興的臉，一字一句地說，“以後不要再去找小余了，不要打擾她的生活。小樨已經不在了，你們的那些事也不要再提了，讓它爛掉吧，永遠也不要讓小余知道，她的父親還活著。”

  巷子口很安靜，這裡已經快要拆遷了，很少有人來往。老太太七十多歲的高齡，說話的聲音卻是分外響亮。

  “他並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女兒。”寧國興勉強笑了一下，“您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也會拚盡全力保護小余和彎彎。”

  老太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下頭，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巷子。

  寧國興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再看了一眼樹乾上那兩個歪歪扭扭的名字，心口像是憋著一口淤血，將他那顆幾乎壞死的心臟泡得腫脹。

  小樨愛存康。刺眼的五個字，如今多少年過去了，他依然還記得當年陪她刻下這幾個字時，自己那如同刀割一般的心情。

  為什麽？為什麽不是他？

  這個問題，直到死，她都沒有給他一個回答。

  寧國興失魂落魄地後退幾步，拐杖支撐不住他身體的重量，終於跌落在地，整個身子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老太太給陸彎彎買了很多零食，漂亮衣服，甚至還有老乾媽辣醬。陸彎彎小小的行李箱塞得鼓鼓的，陸小余看著老太太還在繼續往裡面使勁塞東西，哭笑不得，“外婆，現在有網絡，購物很方便的，在國外也可以買到這些東西。您裝太多了，彎彎拖不動。”

  老太太這才沒有將剩下的零食繼續往行李箱裡塞。有些不放心地檢查了好幾遍，拉著陸彎彎的手，一再地叮囑她要常常給外祖母打電話。明明不傷心的，聽到廣播聲通知登機，陸小余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彎彎，媽媽一有空就過來看你。”她用力抱緊陸彎彎，舍不得撒手。

  廣播最後一次通知登機，她這才不放心地將陸彎彎托付給隨行的空姐，站在安檢外使勁地揮手。

  原本，是打算一起飛悉尼，將陸彎彎親自送到付小樂手中的。但是經理不給她請假，付小樂也說了，她真跟了過去，會更加舍不得孩子離開的。她隻好狠了心，讓三歲的女兒獨自踏上異國的旅程。

  看著別人家的小孩，三歲還在無憂無慮享受著父母的疼愛，而自己的女兒，卻不得不過早地成熟懂事。陸小余越想越覺得傷心，坐在回家的車上，眼淚簌簌地掉不停。

  連外婆也走了，家裡瞬間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她一個人。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睡著，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手機在一旁嗡嗡地震動，是陸靖南打來的電話，說是陸仙仙今天出獄了，叫她晚上回去一起吃飯。

  掛了電話，她便看見好幾個未接，是董鬱庭打來的。

  陸小余回撥過去。

  “老婆。”低沉磁性的聲音，貼著她耳畔響起。

  陸小余的耳朵立馬紅了，想到他看不見自己此刻的窘態，這才稍微鎮定了一些，開口道，“我爸剛打來電話，說陸仙仙今天出獄了。”

  原本任何人都保釋不了，更沒有律師敢接陸仙仙的官司，卻因為董鬱庭的一句話，當天便被放了出來。

  “我自然是不會拒絕老婆的任何請求，老婆讓我躺著，我不會坐著，讓我在下面，我不敢在上面。”

  陸小余的臉紅得更厲害了，隔著手機，她都仿佛能夠看到電話那頭董鬱庭似笑非笑的調侃模樣。

  忍不住輕斥了一句，開口卻是自己沒有察覺的嬌嗔，“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董鬱庭輕笑一聲。

  兩人都沉默，卻絲毫沒有陷入尷尬，靜靜地感受著彼此此刻的存在，呼吸裡仿佛都是甜蜜的味道。

  “謝謝你。”陸小余由衷地說。

  昨天開口跟董鬱庭商量，能不能將陸仙仙放出來，沒想到他連一句為什麽都沒有問，便答應了她。這種不管不問的縱容滿足，就像喬蕭所言，董鬱庭對她，真的是寵上了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