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不可能這麽可愛（一）

  初夏的天氣，陽光透過樹葉與樹葉的間隙斑駁陸離地灑在窗台上，光斑隨著風吹樹葉的搖晃像是閃爍的星光。

  講台上，英文老師說得唾液橫飛，是整個沉悶午後的教室裡唯一的生氣。

  穿著藍色校服的少年撐著下巴昏昏欲睡，冷不防被身後人用腳尖踢了一下椅子，一下子驚醒。

  他皺了皺眉，轉頭望向身後的男生，壓低了聲音道，“你幹嘛。”

  “放學一起去啊。”男孩朝著講台上看了一眼，扶了扶眼鏡，小聲地說。

  “去哪？”

  “渝大啊。”

  少年有些莫名其妙，“去渝大幹什麽？”

  “去——”

  “啪！”一截粉筆飛過來，直中眼鏡男孩的眉心，痛得他一下子捂住額頭，倒吸涼氣。

  “陳星翰！”講台上，英文老師將課文往講桌上重重一拍，瞪著他，“上課不準說話，更不準影響董諺西同學學習！”

  “為什麽每次都隻批評我，董諺西連睡覺都不會被罵。”眼鏡男孩低著頭，悶聲嘀咕了一句，隨即被老師一聲吼，“你在說什麽，是不是在說我的壞話？”

  “絕對沒有！”他連忙抬起頭，用真摯的目光望著老師。

  前桌的少年用拳掩嘴輕笑了一聲，好看的手指握著鋼筆，在課本上裝模作樣地做著筆記。

  放學鈴聲一響，陳星翰就如同飛出了籠子的小鳥，將書包往肩上一甩，興奮地抓住董諺西的手臂，“快點走，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董諺西連書包拉鏈都沒來得及拉上，就被他連拖帶拽地拉出了教室。

  “你到底要看什麽啊？”他一邊被迫跟著陳星翰跑，一邊環顧了下周圍，大家好像都匆匆忙忙的，朝著同一個方向在跑。

  “你知道我表哥在上渝大，中午的時候我聽他說，陸彎彎回學校上課了！”

  董諺西差點摔倒，滿頭黑線。

  他真是吃飽了撐的，跟這群人去渝大看陸彎彎。

  “她不是前天就回來了？昨天竟然沒去上課？”董諺西若有所思。

  陳星翰沒聽到他的嘀咕，自顧自地說，“真奇怪，一般明星都會考北影中戲，她卻考了渝城大學。”

  董諺西撇撇嘴，“那是因為她爸舍不得她離家太遠，死皮賴臉要她留在渝城。”

  “不管怎樣，她留在了渝城就行！”陳星翰喜滋滋地說，“我時不時可以看見她。”

  董諺西扶額無語，半晌才無奈地說，“她有什麽好看的啊，脾氣不好，凶得要死……”

  “董諺西，不準你詆毀我女神！！”陳星翰轉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董諺西歎了口氣。

  他所上的初中離渝大新校區很近，步行不到十分鍾的距離，渝大後面的小吃街，也是他們渝城第一中學學生上晚自習前遊蕩的地方。選擇讓他來這所學校上中學，是因為他爸說，離姐姐近點，方便照顧姐姐，晚上還可以一起吃飯，一起回家。

  可他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姐姐，一個學期回學校上的課屈指可數，晚上更是從不在學校，保姆車接保姆車送，連渝大的學生都很少有機會看見她，更何況第一中學這些收二手消息的男生。

  董諺西買了兩杯黑米粥，將另一杯遞給陳星翰，陳星翰踮著腳往學校裡望，脖子伸得老長，無奈前面還有嚴嚴實實的人群，根本看不到學校裡的情況。每到陸彎彎回學校上課的這一天，渝大便不對外開放，出入檢查格外嚴格。

  “算了吧，別看了。”董諺西等得不耐煩了，好不容易不用上晚自習，想早點回家看球賽，誰想站這人擠人地等陸彎彎出來啊！

  “再等等，她應該馬上出來了。”陳星翰看了眼手表，說道，“我表哥有她的課程表，最後一節選修課是五點五十下課。”

  董諺西被人群擠著，腳上的球鞋被踩了好幾下，他忍不住想要告訴陳星翰，你想看陸彎彎，改天來我家看個夠，保準你以後不會再喜歡她了。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陳星翰突然拉著他，將他拉出人群之外，到一個小角落裡。

  他神神秘秘地看了周圍一眼，而後壓低了聲音說，“董諺西，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董諺西沉默地看著他，陳星翰說這種話的時候，幾乎從來都是餿主意。

  “陸彎彎在采訪裡說了，喜歡比自己小的男生，你可是我們學校長得最好看的，不如你去追陸彎彎吧，等她做了你女朋友，我就可以經常看見她，聽她唱歌了。”

  董諺西一陣詭異的沉默，臉上表情有些奇怪。

  陳星翰為自己能想到這麽棒的主意而興奮，越說越開心，“我覺得陸彎彎肯定會喜歡你這個類型，咱們晚上回去就寫情書怎麽樣？然後你每天給她買早餐……”

  “呵呵。”董諺西盯著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

  “真是一個大膽的想法。”董諺西拍了拍他的肩。

  “是吧，你也覺得我的想法不錯吧？”

  董諺西根本不想理他，這人腦子缺根筋。

  “你慢慢等吧，我先回去了。”他將黑米粥的空杯子扔進垃圾桶，而後背著書包轉身，朝公交車站台走去。

  “董諺西！”陳星翰從後面追上來。

  他剛走了兩步，校門口外的人群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叫，有人扯著嗓子撕心裂肺地喊陸彎彎的名字。

  保安將人群攔開，黑色的保姆車從校內緩緩開出來、

  車窗微微搖下，露出一雙貓咪般慵懶魅惑的眼睛，和一點點手指間，車內的人目光帶笑，衝外面的粉絲搖著手指。

  陳星翰顧不上追董諺西，連忙轉身跑了上去。

  除了第一中學的學生，還有一些收到消息特意趕來的成年粉絲，少年少女們的體力無法和成年人抗衡，很快便被擠開了。只有陳星翰，仗著自己的個頭，拚命往人群裡鍥而不舍地擠，想要靠那保姆車近一些，看清車內人的臉。

  可他也很快便被擠開了，不知道誰踩到了他的腳，又有人推了他一下，陳星翰竟被擠到在地。

  周圍的場面太過混亂，後面的人都沒有看見有人摔倒，依舊在激動地往前擠，陳星翰身邊的幾個人下意識彎腰去扶他，很快便也被後面的人擠倒在地。

  董諺西緊緊皺著眉頭，手指下意識握緊書包帶子，他大步走過去，用力撥開人群，將手伸向地上的男孩，卻怎麽也碰不到他的手。

  眼看著陳星翰的眼鏡都被擠掉了，董諺西生氣地衝那保姆車吼了一聲，“陸彎彎，叫他們別擠了！”

  保姆車內的人笑容一僵，手指扒在車窗上，順著聲源望去。

  陸彎彎眨了眨眼睛，她好像聽到董諺西的聲音了？

  “那邊是什麽情況？”很快，她也發現人群似乎變得混亂起來，保安在吃力地將那些人推開，為車子擠出一條通道來。

  “好像是有人摔倒了。”司機轉頭對她說道。

  陸彎彎一愣，正要徹底搖開車窗，呼籲大家不要擁擠，那道熟悉的聲音又咆哮了一句，“陸彎彎你聽到沒？！”

  陸彎彎確定自己這次沒有出現幻聽，因為她看到了人群中她弟若隱若現憤怒的面孔。

  “董諺西！”陸彎彎臉色大變，想也沒想推開門便衝了出去，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她撥開保安的人牆，擠進人群裡。

  擠在前面的粉絲都嚇傻了，不敢相信她的真人就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鼻尖似乎還殘留著她頭髮掃過的香氣。

  大家紛紛愣住，一時間忘記了動作，董諺西終於將陳星翰從地上拉了起來，只是他的眼鏡已經不知道被踩去了哪裡，是否還有全屍。

  看著陳星翰驚魂未定的臉，董諺西沒好氣地低吼，“你知道有多危險嗎？看你以後還湊不湊熱鬧！”

  話音剛落，肩膀便人一把扳了過去。

  陸彎彎一臉擔憂地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怎麽樣？”

  “我沒事。”董諺西心裡一暖。沒想到她還挺緊張他的。

  陸彎彎這才松了口氣，抓著他手臂的手卻沒放開，“上車再說。”

  經紀人已經迅速將人群隔開，防止粉絲回過神來情緒激動擠向她。

  董諺西乖乖地跟在她身後上車，順便將陳星翰也拉了上去，剛坐下，耳朵便被人狠狠擰住。

  “你也知道危險？那你來湊什麽熱鬧？”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是陪同學來追星。陸彎彎瞥了一眼後座一臉呆滯的眼鏡男孩一眼，他校服上還貼著她的應援圖案。

  “放手，姐姐，痛啊！”董諺西皺著臉，被她擰得站起了身，當著好友的面被擰耳朵，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陸彎彎松開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過頭靠在座椅上玩手機，用背面對著他。

  董諺西自知理虧，沒敢吭聲，偷偷看了陳星翰一眼，那混蛋竟然托著下巴一臉癡迷地望著隻給了他一個後腦杓的女人，絲毫沒有差點被踩死的後怕模樣，花癡勁真讓人受不了。

  先送陳星翰回家，看著他背著書包暈乎乎地飄遠了，董諺西這才收回視線，問副駕駛的經紀人，“悠悠姐，你幫我要的簽名成功沒？”

  “我扔了。”抱著手機埋頭打遊戲的女孩幽幽地冒出一句。

  董諺西一愣，隨即怒視著她的後腦杓，氣憤不已，“那是我拜托悠悠姐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你憑什麽扔我的東西？”

  在手機屏幕上飛快按動的修長手指猛地一頓，隨即轉身狠狠戳向他的額頭，“就憑我是你姐！信不信我馬上回去告訴爸爸，你喜歡一個日本女明星？”

  董諺西瞬間焉了，揉了揉被她戳痛的額頭，哼了一聲，背過身去不想看到她的臉。他不明白，這種小惡魔怎麽會有那麽多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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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董諺西一頭鑽進臥室裡。

  “他怎麽了？”董鬱庭瞥了臥室的方向一眼。

  “更年期。”陸彎彎穿著粉紅色小豬拖鞋走進屋裡，心裡歎了口氣。她早就過了喜歡粉紅色的年齡，但她媽和她奶奶，好像依舊熱情不減啊。

  “彎彎，飯在桌上，如果涼了的話，你讓諺西用微波爐熱一下，我們要出去看電影，會晚點回來。”在門口穿衣鏡前轉來轉去的陸小余頭也不回地說，打量了半天還是覺得身上的白色裙子有點顯胖，她皺著眉苦惱從鏡子裡看了董鬱庭一眼，問，“我最近是不是越來越胖，越來越醜了？”

  “怎麽可能，我老婆是全世界最好看的。”

  陸小余露出一抹笑容，正要轉身親他，樓上的臥室門突然打開了，董諺西穿著粉紅色的小熊拖鞋憤怒地衝到樓梯口，揮舞著拳頭，“為什麽要我熱飯菜，姐姐不可以自己動手嗎？我要做作業！”

  “現在是不是下半場開始了？葡萄牙上場的主力是誰？”董鬱庭微笑看向他。

  董諺西脫口而出，“還在中場休息呢，還要三分鍾才開始。”

  董鬱庭一下子收斂了笑容，淡淡道，“既然沒做作業，那還不快去熱飯。”

  說完，他轉身又換上了笑臉，從背後輕輕攬住陸小余的肩，“老婆，我們走吧。”

  “拜拜，寶貝們。”陸小余笑嘻嘻地揮揮手。

  董諺西氣得發抖，臥室的電視裡，隱隱傳來解說員的聲音，球賽的下半場已經開始了。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癱坐在沙發上抱著一盤草莓在看電視的女孩，哼了哼，“我不餓，要吃飯你自己弄。”然後轉身走進了臥室。

  董諺西從記事起，就覺得自己在家裡的家庭地位很低。

  他媽，他姐，他爸，他，由此可見，這是一個嚴重重女輕男的家庭，不僅是在這個小家庭，在整個大家族，從小他便被教育，諺西你是男孩子，要照顧姐姐啊。

  於是，他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應該照顧陸彎彎，壓歲錢存起來給她買喜歡的書包，給她捶背，甚至還給她倒洗腳水，這些他都做得樂此不疲，直到上初中之後的某一天，去到好朋友陳星翰家裡。

  他看到人家的姐姐給弟弟買手表，帶弟弟去吃肯德基，還教弟弟做作業，董諺西才知道自己這十四年以來都活在‘欺騙’之中——明明應該年齡大的照顧年齡小的！

  憤怒不已的董諺西回到家之後便召集了全家人宣布，他要求公平對待，要求在家享受和陸彎彎同樣的待遇！

  他爸爽快地答應了。

  然後第二天便停了他的零花錢。

  “你姐上中學沒用過家裡一分錢，我們當然也要公平對待你。”

  他又氣又委屈，硬是坐了半個月公交車，沒買過一次零食，挺了過來，用行動抗議，他要男女平等。

  半個月後的某一天，他在書包裡發現了厚厚一疊錢，感動得稀裡嘩啦。

  不用猜也知道，家裡唯一心疼他，會偷偷往他書包裡塞錢的人，只有他媽。世上只有媽媽好。

  他突然就覺得很沒意思，不想再跟陸彎彎計較，反正她在家的時間也不多，忍忍讓讓就過去了，不想讓媽媽不開心。

  只是半個月來習慣了每天和班上同學一起坐公交車回家，就算和家裡結束了冷戰，他也沒再讓司機接送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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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諺西喝著可樂，慶幸房間裡還有昨晚上沒吃完的零食，球賽很精彩，他的心情很好。

  陳星翰打電話過來問，可不可以來他家做作業？

  “少來，你不就是想來看陸彎彎嘛。”董諺西眼睛盯著電視，用肩膀和腦袋夾著手機，吃力地拆著麵包的袋子，“明天中午過來吃飯吧，今晚就別來打擾我看球賽了。”

  “好好好！”陳星翰在電話那頭興奮得聲音都變了形。

  掛了電話，剛將手機扔到一邊，臥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一股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

  董諺西終於從電視上移開了眼睛，看向門口。

  陸彎彎端著一個餐盤走進來，盤子上放著一碗蛋炒飯，一盅雞湯，一碟牛肉炒河粉。

  她將餐盤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然後往沙發上一癱，抱著筆記本電腦繼續玩遊戲，眼睛都沒看他一眼，“快吃吧。”

  董諺西愣愣地看了眼面前的餐盤，又錯愕地轉頭看身後的女孩，有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

  就算在夢裡，他也沒指望過陸大小姐會屈尊降貴地給他弄飯吃，該不會在菜裡下毒了吧？

  “姐。”董諺西哆哆嗦嗦地望著她，“我死了，家裡就沒人侍候你了，望三思而後行……”

  陸彎彎嗤笑一聲，頭也沒抬，懶懶的語氣，“哪來這麽多廢話，趕緊吃，別打擾我玩遊戲。”

  董諺西糾結了一下，最後還是抵不住食物的香氣，決定就算死也要做一個撐死鬼。

  一場球賽40分鍾，球賽結束，面前的飯菜已吃得乾乾淨淨。

  身後從頭到尾一點動靜都沒有，董諺西以為陸彎彎睡著了，扭頭一看，她竟然還在玩遊戲，嘴角蕩漾著淡淡的笑容。

  董諺西腦中警齡大響。

  一個花季少女，整天沉迷遊戲，肯定有問題。

  他悄悄地靠近，從她背後望向屏幕，是最近很火的一個網遊，他也在玩，只是平日裡要上學，功課又重，周末還要上補習班，一周能玩的時間不超過四小時。看陸彎彎這熟練的操作，每天至少要玩上兩個小時吧？

  “你昨天為什麽沒去上課？”

  身後冷不防響起一道嚴肅的聲音，陸彎彎嚇了一跳，手指一頓，回頭望去。

  董諺西皺著眉，有點憂鬱地逼問，“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他還沒把關呢，怎麽可以隨便讓她談戀愛？

  “小屁孩胡說什麽。”陸彎彎推了下他的肩膀，不耐煩地驅趕他，“去把碗洗了。”

  董諺西繞到沙發前，在她身邊一屁股坐下，“我跟你講陸彎彎，網戀是很危險的，你知道多少女孩子因為網戀被拐賣嗎？”

  “我沒有網戀！”

  “那你為什麽突然迷上遊戲？”董諺西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還一邊打遊戲一邊傻笑。”

  “我——”

  “一會兒爸媽回來了，我就告訴他們，你昨天沒去上課。”董諺西哼了哼，站起身走到茶幾前，收拾碗筷。

  昨早他倆可是一起出的門，出門的時候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去上課，開車先送他到一中下了車。

  神神秘秘的，肯定是談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