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另一個孩子（6000）

  “王茉西，你要幹什麽？”陸小余攥緊手指，極力控制自己的恐懼，聲音卻是顫抖得厲害。

  面前居高臨下的女人一言不發，一把抓住她的頭髮，將她往旁邊的黑色轎車上拖去。

  她的力氣很大，像是一個男人，她根本沒有掙扎回手的余地，頭皮幾乎都要被她連根拔起，痛苦不堪，陸小余一手徒勞地推著她的手臂，一面被她拖著以飛快的速度移動。

  “媽媽！”車內傳來一聲驚恐的叫喊，陸小余吃力地轉過頭，張了張嘴，卻不敢大喊讓她報警，怕刺激到王茉西，傷害到孩子。

  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用眼神示意陸彎彎不要喊，躲在車裡，給董鬱庭打電話，然後報警。口鼻上突然蒙上一塊毛巾，捂住了她的臉，刺鼻的味道順著她混亂的呼吸鑽進腦中，漸漸的，腦袋開始變得沉重，手腳也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在陷入昏迷之前的最後一刻，眼角的余光瞥見陸彎彎輕輕打開車門飛快地往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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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陸小余的意識漸漸恢復，緩緩睜開眼睛。

  渾身散架一般的痛，她低頭，看見自己手腳都被緊緊地綁在一根柱子上。

  眼前是一片黑暗，從縫隙裡透進一點點光，依稀看出來這是一間廢棄的工廠，外面已經是白天。

  她昏迷有多久了？董鬱庭應該已經發現她不見了吧？陸彎彎跑掉了嗎？

  她的心裡不免擔心起來，王茉西已經瘋了，她竟然當街敲碎她的車窗，將她綁架，肯定也不會放過孩子。她能這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蹤，這些天一定一直在跟蹤自己，找機會下手吧，難怪這些天她總感覺有人在暗處看著自己，原來並不是自己神經敏感。

  陸小余已經徹底鎮定下來，沒有了剛見到王茉西時的驚慌。不會有比現在更差的處境了，她猜測著王茉西綁架她的目的，心裡升起一股寒意。

  她必須盡快離開這裡，趁著王茉西不在，多呆一秒，危險就會多一秒。

  陸小余顧不上身上的疼痛，扭動著身子，試圖將身上的繩子掙開，可那繩子綁得很緊，像是鑲嵌在她肉裡的一般，根本掙不掉。她又不敢大聲喊叫，萬一王茉西就在附近，她的叫聲會將她引進來的。

  陸小余又是著急又是無奈，感覺到深深的無力，不知道董鬱庭和警察能不能找到這裡，現在，她只有相信他，等著他了。

  “你逃不掉的。”黑暗裡，突然響起一道沙啞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陸小余順著聲音望去，這才看見牆角的角落裡坐著一道黑影，幾乎和黑色融為了一體，她剛才都沒有發現。後背溢出一層冷汗。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等他們到了我就放了你。”王茉西淡淡的嗓音，冷漠平靜。

  陸小余一愣，他們？他們是指誰？

  “我女兒呢？”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昨晚就跑了。”頓了頓，她說，“我根本沒想抓她。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傷害她。”

  陸小余松了一口氣，還算王茉西有點人性，不過隨即她又生氣地說，“對，冤有頭債有主，你出事和我無關，為什麽要綁架我？雖然那片路段沒有攝像頭，但警察一樣會找到這裡！”

  王茉西動了動，突然站起身。

  她朝著陸小余走過去，腳步踩在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音，陸小余感覺到那道看不清面孔的黑影一點點逼近，如同一陣冷意迎面撲來，她攥緊手指，手臂上冒出一層雞皮疙瘩。

  王茉西走到她面前停下，沉默了半晌淡淡道，“究竟和你有沒有關系，你我心裡都清楚，不必多說。你是間接原因，我不動你，我要找的是直接原因的那個人。”

  陸小余心裡咯噔了一下，她果然還是猜到了，大難不死之後，王茉西似乎聰明冷靜了許多，她嘴裡的那個直接原因，是董鬱庭？

  腦海裡剛冒出這個念頭，房門便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了。

  刺眼的光線湧進來，陸小余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等到適應了光線，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逆光中，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那裡。

  下一秒，她便感覺自己脖子上一涼，被什麽東西抵住了。

  “你來了。”王茉西看著門口出現的男人，眼神平靜。

  “你要找我，直接給我打電話我就會過來，不必綁架她大費周章。”董鬱庭淡淡地說。

  “進來。”王茉西冷冰冰地扔下兩個字。

  董鬱庭走進來，陸小余這才看見，原來他身後還有一個人，逆光中看不清面孔，她打量了半天，才認出是雷崢。

  為什麽她要將雷崢也叫過來？她出事和雷崢有什麽關系？

  兩人走進，走了幾步，便被王茉西製止，“就在那裡，站住。”

  頓了頓，她指向雷崢，“去把門關上。”

  雷崢僵硬地轉身，不敢不聽她的。

  屋裡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不過這次，王茉西很快便開了燈，昏暗的光線中，陸小余終於看清了董鬱庭的面孔，眼眶裡湧起一陣濕意。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他用目光安慰她不要害怕，他會救她走的。

  陸小余頓時有了巨大的勇氣，看向王茉西布滿恐怖傷疤的臉，也不覺得害怕了，隻覺得她可憐。

  這樣半死不活如同行屍走肉地活著，滿腦子只有復仇，一定生不如死吧？

  她悲憫的目光刺激到王茉西，王茉西目光一冷，抵在她脖子上的槍往她的肉裡深入了一些，一手抓起她的頭髮，迫使她仰起臉。

  “我說過會放你走。”她微微一笑，嘴角揚起詭異的弧度，然後慢吞吞地問，“但你得選擇一個人替你去死。說說看，你選雷崢，還是選董鬱庭？我相信，他倆都會願意替你去死。”

  陸小余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笑容猙獰面孔扭曲的女人，她是真的瘋了，完全沒有道理可講，他們三個人之間的事，和雷崢有什麽關系，為什麽要將雷崢扯進來？

  她毫不猶豫地說，“你讓雷崢走吧，你說過冤有頭債有主，不會傷害無辜的人。”

  “那就要看你的選擇了。”王茉西微笑道，“看你會選擇這個無辜的人，還是會選擇你的丈夫？”

  陸小余的臉漸漸白了下去，其實在場的人心裡都明白，她愛的是誰，最不想出事的是誰，可她寧願自己去死，也不會讓雷崢替她承受這一切，並不是因為他是雷崢，而是因為他根本不應該被牽連傷害。

  “我誰都不選，你殺了我吧。”陸小余淡淡地說，心裡異常平靜。

  王茉西似乎料到了她這個回答，冷冷地說，“那他倆都會死。”

  陸小余咬緊牙，仇視地瞪著王茉西，不甘地低吼，“你有本事去找寧少科報仇，為什麽要來纏著我們！”

  “如果不是董鬱庭在背後策劃推動，寧少科會那樣對我嗎？”王茉西的眼睛漸漸紅了，槍口幾乎要將她的喉嚨戳破，她咬牙切齒，“寧少科的確該死，他在牢裡也活不了幾年了，但董鬱庭才是最該死的人，對一個曾經相愛多年的女人，對他的前妻，他都可以下此毒手，他就是這麽冷血無情的男人，今天我的下場，便是將來他不愛你之後，你的結局！”

  “既然我最該死，那你開槍吧。”董鬱庭突然開口，緩緩走了過來。

  王茉西轉頭看向他，冷哼喝止，“站住！”

  他沒有停下腳步，神色平靜淡然。

  “我讓你站住！否則我就打死她！”王茉西憤怒地咆哮。

  董鬱庭在距離陸小余很近的地方站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轉眸看向王茉西，面無表情。

  “你不就是想讓我和陸小余都痛苦嗎？我告訴你一個好辦法。”他淡淡地說，“你把她解開，讓她到雷崢身邊去。”

  王茉西怔了怔，隨即又聽見他說，“讓我看著她和雷崢走，讓她看著我死，還有比這樣更讓我倆互相痛苦的嗎？殺了我，你的仇也報了。”

  “董鬱庭！”陸小余激動地大喊，“不要胡說了，你趕緊和雷崢走，聽我的！”

  董鬱庭一眨不眨地看著王茉西，自信地等著她的回答。

  半晌之後，王茉西果然開始動手解陸小余身上的繩子。

  手腳一得到釋放，她便想要撲向董鬱庭，無奈脖子上抵著一把槍，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雷崢，你是不是該謝謝我？”王茉西抿嘴一笑，“趕緊帶你心愛的女人走吧。”

  雷崢遲疑地上前，緩緩伸手拉住了陸小余。

  “放手！”陸小余激動地掙扎，王茉西將她往雷崢懷裡一推，然後迅速地用槍抵在了董鬱庭腰際。

  雷崢緊緊抓著陸小余掙扎的雙手，半摟著她，皺眉道，“這是最好的結果，否則你們都會死在這裡。我先帶你走，再想辦法來救他。”

  陸小余壓根就不信雷崢會想救董鬱庭，他恐怕巴不得董鬱庭死，這樣，他就徹底有機會了。

  “我寧願和他一起死，也不會讓他一個人死！”陸小余目光堅定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雷崢渾身一顫，眼中漸漸流露出一股不可置信的悲痛。

  “真是感人肺腑的愛情啊。”王茉西在她身後哈哈大笑，笑聲諷刺又自嘲，“董鬱庭，沒想到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人，有一天也會愛上一個女人，為她甘願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她望著眼前男人的臉，喃喃地說，“原來你不是沒有心，只是你的心從來沒有在我身上過，所以，我才會離開你呀……”

  說著，她突然舉起槍，指向他的額頭。

  “我也不想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這世上了，下輩子，我們再重新開始吧，下輩子你可要好好對我了呀。”

  王茉西說完，緩緩扳動手中的槍。

  董鬱庭依舊是目光平靜地看著她，臉上絲毫沒有起一絲波瀾。

  陸小余大驚，狠狠一口咬在雷崢的手臂上，雷崢吃痛地松開手，她拚命朝著董鬱庭狂奔而去，撲到他身上，緊緊抱住了他。

  “砰”！一聲槍響，在她身後爆開，隨即，她感覺一股穿透皮肉的劇痛從她手臂上傳來的，那一下仿佛將她的內髒都擊碎。

  好在董鬱庭抱著她迅速地側了一下身，那一槍只是打在了她的手臂上，陸小余還沒回過神，董鬱庭便轉身飛起一腳狠狠踹向王茉西的手，將她手裡的槍踹落在地。

  下一瞬，警察從門外破門而入，迅速地衝進來，將王茉西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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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小余醒來的時候，看見滿眼都是白色，鼻息裡是消毒水的味道，她的手背上插著針頭，在輸著鹽水。意識到自己在醫院，她心裡一慌，叫了一聲董鬱庭。

  昏迷前最後的畫面便是警察從門外進來，董鬱庭抱著她離開，不知道是手臂受傷太痛，還是受了太大的驚嚇，她在他懷中暈了過去。

  陽台上傳來動靜，董鬱庭大步走進來，在窗前蹲下，緊緊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掌覆蓋在她的臉上。

  “醒了？有哪裡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陸小余拉住他，輕輕搖頭，她隻想和董鬱庭呆在一起，多呆一會兒。

  仿佛是撿回了一條命，她格外珍惜，董鬱庭坐在床頭，將她攬在懷裡，她靠在他胸口，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臟，是那麽的令人安心。

  陸小余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流下熱淚，是大難不死的慶幸，也是醒來依舊可以看見他的幸福。

  她什麽也沒問，沒問王茉西最後怎麽樣了，她隻想靜靜地和他呆在一起，永遠都這樣不要分開。

  病房外，一道黯然的身影悄悄離去。

  走出醫院，微涼的風吹拂在臉上，不管多少年的變化，渝城帶著濕意的風還是一如當年。雷崢開著車一路向北，到了渝城大學。

  走在熟悉的學校，他這才發現渝大的學生漸漸少了很多，大家都搬去了新校區，這個百年名校，經過了一番又一番的重修維護，很多地方都變了樣，不過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還是和當年一點沒變。

  雷崢站在樓下，眯了眯眼，望著其中一個窗戶。他仿佛又看見了很多年前，他站在這裡等陸小余下樓的畫面，她總是磨磨蹭蹭，又怕他責怪，有一次竟然撒謊說，剛出門的時候碰到一個摔倒的老太太，扶她去休息，所以耽擱了……

  雷崢失笑，揉了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腦中和胸口都是一片疼痛。

  今天是校園音樂節，隱隱的唱歌聲從禮堂的方向傳來，有道男聲在唱，“刮風那天，我試過握著你手，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

  雷崢閉了閉眼，眼前浮現出很多很多回憶的畫面，然後漸漸轉變為，陸小余義無反顧撲進董鬱庭懷裡，為他擋子彈的畫面。

  那一刻，他終於意識到他已經在時光裡徹底丟失了他心愛的女人，她已經愛上了別人，再也不會回頭。

  雷崢睜開眼，輕輕吐了一口氣，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容。

  他知道在那一刻，自己的心裡有什麽東西碎掉了，並且再也不會好了，然後他決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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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驚嚇的原因，陸小余覺得自己特別的嗜睡。窩在董鬱庭懷裡，沒一會兒便睡著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身邊了。

  病房裡，只有陸彎彎趴在床前，一手抓著她的手，一手拿著本英語書在小聲地念念有詞。她快期末考試了。

  感覺到陸小余的手指動了動，陸彎彎放下書，抬頭看向她。

  “媽媽你醒啦？”她朝著點滴瓶看了一眼，“董鬱庭說瓶子裡的液體輸完了就去叫他。”

  說著，她起身朝著病房外跑去。

  她記得董鬱庭剛剛離開病房的時候，說是去醫生辦公室。沿著走廊走下去，看見辦公室的門牌，她正準備推開虛掩的門，裡面突然響起一道聲音，“等孕婦輸完這瓶營養液，再去做胎兒檢查。”

  隨即，另一道熟悉的聲音回答，“好。”

  陸彎彎瞬間呆住，握著門柄的手指一點點變得僵硬。

  腦子裡仿佛一片空白，門內的腳步聲朝著門口走來，她也忘記了躲避，愣愣地看著門被打開，眼前出現了那張成熟英俊的面孔。

  董鬱庭的眼中閃過微微的驚訝，隨即很平靜地看著她，似乎本就做好了告訴她的準備，手指揉了揉她的頭髮，低聲問，“你怎麽過來了？”

  微涼的指尖碰觸到自己的頭，陸彎彎這才如夢初醒般瞪大眼睛，肩膀顫抖。

  她咬著唇，無言地望著董鬱庭，眼中漸漸浮現出一層水汽。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掉眼淚，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隨即慌忙轉身，往前跑去。

  跑了沒幾步便被他從身後一把抱了起來，摟在臂彎裡。

  “放我下去！”陸彎彎氣憤地大喊，小拳頭胡亂揮舞著，碰到他的臉好幾下。

  “不要在醫院裡大吵大鬧。”

  “放我下去！！”

  董鬱庭蹙眉，將情緒激動完全聽不進話的小孩大步抱向陽台。

  陸彎彎委屈地不行，眼淚止不住地掉，一顆心也被苦澀的眼淚泡得發脹，鈍鈍的難受。

  此刻的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她媽媽要和董鬱庭生小孩了，她再也不是家裡唯一的小公主，等那個孩子出生，一定會奪去她所有的一切，董鬱庭也不會再喜歡她了，誰會放著自己的親生孩子不疼，對她一個繼女好呢？

  越想越恐懼難過，陸彎彎一口咬在了董鬱庭伸過去給她抹眼淚的手掌上。

  尖銳的兩顆虎牙陷進他的肉裡，董鬱庭皺眉，身體繃緊，卻硬是沒有抽出手，冷眼看著她將自己的手背咬得血淋淋的。

  唇齒間全是血腥味，終於讓她冷靜了一些，陸彎彎怔了怔，緩緩松口，抬起淚眼汪汪的小臉看向他。

  董鬱庭瞥了一眼手背，無奈地扯扯嘴角，隨即看向她，好氣又好笑，手指捏了下她的鼻子。

  “小瘋子。”

  陸彎彎排斥地扭開頭，隨即悶聲說，“放我下去。”

  “為什麽不開心？”董鬱庭非但沒有放她下去，還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問道。

  陸彎彎咬著唇，一聲不吭，小拳頭攥得緊緊的。

  董鬱庭一笑，“是怕我們有了另一個孩子，就不喜歡你了，是嗎？”

  被看穿心思的難堪，陸彎彎惱羞成怒地瞪向他，“誰稀罕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