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傅二爺瞪著傅大爺,雲夢竟然……給傅祁寫過書信。
不,他不相信!
怎麽可能!
被推到的傅四爺和傅五爺再度撲了上來,死死的將兩人拉開。
“是不是胡說我很清楚!”傅大爺攥緊拳頭,恨不得目光殺死傅鈺,“若是你的女兒我恨不得親手掐死她,是你欺辱了你的嫂子,才會讓她含恨而終!”
“傅鈺,我告訴你,從今以後,傅國公府有我沒你,有你沒我!”
傅大爺甩開了傅四爺,指著這大堂中的所有人厲聲呵斥道,“分家!”
傅四爺和傅五爺面面相覷,“大哥……母親還在,您這樣做……恐怕會讓她傷心!”
傅周氏一直不同意分家。
“母親若是不想我親手打死這個畜生,就該同意分家!”傅大怒目直視眾人,“我是傅國公,這府上我說了算!”
“誰敢!”
傅周氏剛進門便聽到傅祁這句話,臉色慘白的看著這大堂中的混亂,忍著口中的腥甜,聲音顫抖的咬牙,“我看誰敢!”
“母……母親!”
大堂中的人被傅周氏的氣勢所震懾住了,傅祁更是渾身僵硬在原地,“您……您怎麽出來了?”
傅周氏身著正二品誥命朝服,身後的許嬤嬤更是托著先帝冊封誥命的聖旨和傅國公府的丹書鐵券,這樣強大的氣勢,無不讓在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怎麽出來?不出來看著傅國公府的人毀在你們手中麽!”傅周氏雙手微微顫抖,“看看你們一個個的樣子,可曾有半點風范!”
“我還沒死呢!”
“咳咳……”傅周氏被氣的咳嗽,身旁的下人慌忙將傅周氏扶到主位。
傅祁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已經弱了幾分,“母親,既然您剛才已經聽到兒子的話了,那兒子便直截了當的說了打算!”
“四弟五弟早已成家多年,傅國公府也該到了分家的時候了!”傅祁拱手,“否則只會讓您少一個兒子!”
傅周氏抬眼盯著傅祁,揚手將一旁墩子上的茶杯掃落在地上,“跪下。”
茶杯直接砸在傅祁的腳面上,茶水頓時四濺,“母親……”
傅周氏將丹書鐵券拿到自己的手中,“我叫你跪下!”
傅周氏板著臉,蒼白的臉色卻不怒自威,捧著丹書鐵券說出來的更是十足的分量,叫傅祁不敢不從,面色掙扎了瞬間,便立刻跪在了傅周氏的面前。
或者說,傅周氏的話叫這一屋子的人皆是嚇得背後寒毛豎起,跟隨著傅祁老老實實的跪下。
傅周氏目光閃爍,死死的盯著傅祁,“你方才說什麽?”
傅祁一時語塞,“母親,兒子說想……”
傅周氏卻沒有給傅祁說下去的機會,眯著眼睛目光銳利的打探著在場的每一個人,除了到傅明嫻的身上微微駐足片刻,其他時候皆是眼神帶著凌厲。
哪怕平時在張揚跋扈的何蓮雲在老太太的威嚴之下也只是不滿的低著頭,不敢爭論什麽。
傅周氏再度開口,反問到,“你可知道這丹書鐵券的來歷。”
傅大爺不知道傅周氏到底要做什麽,但還是如實的拱手回答,“這丹書鐵券乃是禦上親賜,更是為了表彰我傅國公府世代忠君愛國。”
“禦上親賜?大明侯爵眾多,可是人人都有?”傅周氏的布滿皺紋的雙手緊緊的握著丹書鐵券的邊緣,聲音中帶著幾分嘲諷,“這是你三弟,你父親,你祖父,你傅家的列祖列宗用鮮血換來的!”
除了通敵叛國,丹書鐵券可免死罪,若非赤血忠心,那便是滿門忠烈為國捐軀才有資格獲封。
傅祁猛然抬頭,喉嚨中似乎被堵住一般,“我……”
傅周氏眼中含著熱淚,“你又可認得我身上的朝服。”
“我這一生隻穿過三次,第一次是你隨著你父親晉封,第二次是穿著接你三弟的屍體回來,每次都有著重要的意義,可是這次,我竟然只是為了平息你們兄弟兩人因為女人的糾紛。”
傅周氏咬著牙,狠狠的將丹書鐵券的摔在地上。
大堂中跪著的人皆是震驚不已。
丹書鐵券乃是禦上親賜的榮耀,見丹書鐵券如見皇帝親臨,可是傅周氏竟然當著他們的面把它摔了。
“母親!”好在傅四爺眼疾手快,及時的將丹書鐵券給接住了,只是手掌被丹書鐵券的邊緣劃破,正滴滴答答的留著鮮血。
“母親……”傅祁想要起身。
“不許動!”傅周氏厲聲呵斥,雙手不住的拍著紅木桌面上,“你們可還記得你父親臨終時的忠告。”
“傅國公府合則盛,分則亡!”
傅明嫻不自覺的握緊雙手,心更是砰砰砰跳個不停,她是想要傅祁和傅鈺二人兄弟相爭,再無暇顧及到自己,同時也讓他們償還當年賣了自己得到的好處。
最多是丟了官職。
可……傅周氏的反應太過震撼,她不懂,為何傅周氏這般反對傅國公府分家。
分則亡?
祖父真的說過這樣的話?
正如傅周氏所說,傅國公府世代忠君,甚至新帝登基之時收回了許多侯府的丹書鐵券,卻留下了傅國公府的,除非通敵賣國的罪名,如何會亡?
通敵叛國,這個罪名實在是太大,大到壓得人無法呼吸,當年的趙國公府也是因為通敵叛國才被滿門抄斬,趙國公府之前,先帝在位時,更因為這個借口株連了朝中數十位大臣,甚至連備受百姓尊重愛戴的內閣首輔梁永士也沒能躲得過去。
傅明嫻轉而將目光放在傅祁和傅鈺糾結的臉龐上,心中突然起了疑慮,傅國公府岌岌可危,到底是因為什麽岌岌可危?!
朝堂中的事情她不懂,可是越想越讓人覺得心驚。
傅周氏高高的抬起頭,“既然你們都不顧傅國公府的榮耀,那這丹書鐵券也再沒有留著的意義,與其等著滿門抄斬那天,還不如我親手解決,還能留個死後的名聲。”
“母親……”傅大爺和傅二爺面帶愧色,聲音已經有了哽咽,“您何必如此決絕……”
傅周氏重重的敲打著胸口,“男子漢大丈夫,你和老二都是多大的年紀了,居然還能為了女人大打出手,不惜要鬧到分家的地步,你可曾想過你這麽做對得起你的祖宗,對得起你的至親!”
“當初是你自己主動爭來的爵位,你可知道傅國公這三個字並不代表權勢,更代表著你身上要承擔的責任,還有你老二,你忘記你三弟在世時是如何同你說的!”
傅鈺無奈搖頭。
“你再說一遍,你方才想要說什麽!”傅周氏渾身顫抖。
傅大爺頭重重的扣在地上,“兒子知錯。”
傅周氏並未表態,繼續指了指傅鈺,“你呢!”
傅二爺抿唇,也並未反駁,“兒子知錯。”
傅周氏起身,跪著的一屋子人卻沒一個人擅自起來,“死後的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著,但,只要我活著一日,傅國公府便不可分家,你們聽明白了麽?”
眾人噓聲。
傅周氏乾枯蒼老的雙眼氳了層水霧,不住的搖頭歎息,甚至連看都不願意再看一眼這些人,蒼老沙啞的聲音月宛若利箭刺到了眾人的心口。
“傅國公府衰敗,我還能活著多久,老爺,若你泉下有知,希望你能原諒妾身,妾身真的是盡力了。”
傅周氏心裡和明鏡兒一般,這是她還活著,她拿丹書鐵券作為要挾,震懾住了這一大家子的人,可是事不過三,傅祁和傅鈺積弊多年的結痂不可能瞬間化乾戈為玉帛。
恐怕她一閉上眼睛,便再也沒人能製止住了,不過那也不是她能管的事情了。
有些時候,人不要做壞事,做多了壞事是真的會受到報應。
傅周氏的咳嗽聲越來越遠,不一會兒許嬤嬤卻是又折了回來,有些遲疑的看著傅明嫻,“傅小姐,老太太有令,您這禮是不必繼續了,她在青桐院等著您。”
一句話,算是給傅鈺下了死命令,再也不許打收傅明嫻為義女的主意了,原本傅鈺也是無暇顧及她,她可以找個機會回家去了,可是傅周氏叫她去?
是要做什麽。
鵲之有些擔憂的看著傅明嫻,總覺得傅周氏才是這傅國公府中最厲害的角色。
傅明嫻微搖了搖頭,示意她安心,目光卻有些沉重複雜的瞥了眼傅祁和傅鈺,腦海中閃現出傅政的身影,隨即看著許嬤嬤點頭,“阿衡知道了,這就隨嬤嬤過去!”
“小姐,老夫人正在裡面等著您。”到了青桐院的門前,許嬤嬤便停了下來,示意傅明嫻先進去。
傅明嫻躬身點頭,心中卻已經做好了被傅周氏審問的準備,大房和二房因為諸多事情纏身沒空理她,但是不代表她動的手腳沒人疑惑。
更瞞不過傅周氏。
厚重的簾子掀開,撲面而來舒心清淡的檀香味道,屋裡被炭火燒的暖洋洋的,傅明嫻走過繡花鳥屏風,見傅周氏正坐在臨窗大炕上,半眯著眼睛,她的身體本就在病中,今日又動了氣,怕是要休息許久才能養好了。
傅周氏似乎聽到了門外的動靜,抬頭正看著傅明嫻走了進來,眼睛瞬間帶著笑意的朝傅明嫻招手,“明嫻啊,快過來。”
褪去了誥命朝服,傅周氏宛若尋常人家的老人,目光慈祥又和藹,傅周氏看著桌上食盒中擺著的蜜桔說道,“這是陝北新送來的,一點也不酸的。”
傅明嫻愣在原地,她以為傅周氏是想要和她“算帳”,可是現在,竟然看不出來傅周氏到底要做什麽。
傅周氏見傅明嫻站在原地不動,嘴角的笑意並未減少,而是伸手親自拿了蜜桔剝開了皮向著傅明嫻的方向舉了過來。
“你嘗嘗,真的很甜的。”
傅明嫻喜歡吃甜食,尤其是冬日裡的蜜桔,這個習慣,是傅國公府的那個傅明嫻哎呦的。
許嬤嬤見傅明嫻愣著不動,私下裡悄悄的推了她一下,示意她靠近。
傅明嫻皺眉,漆黑的眸子對上傅周氏那雙枯涸的雙眼,傅周氏此刻的神情和當初的趙秦氏一般,傅明嫻身體微僵,幾乎是下意識的上前接過蜜桔。
“怎麽了?”傅周氏期盼著看著傅明嫻,眼中似乎又有些失落,“難道你不喜歡了嗎?”
傅明嫻動作遲疑的掰了一辦放在口中,蜜桔的確是甜的,但是吃在嘴裡卻是苦的,要是前世,傅周氏也能這般疼愛自己會有多好,“的確很甜,多謝老夫人賞賜。”
傅周氏笑的合不攏嘴,“喜歡吃那就再多吃一些。”
傅周氏盛情難卻,傅明嫻低著頭,蜜桔一塊塊的遞到口中,眼見著蜜桔便就要被吃光了。
傅周氏很高興,又親自剝好了新的蜜桔遞到了傅明嫻的面前,自言自語的說道,“這蜜桔的確是好吃的,但卻不能再多吃了。”
“不過你若喜歡,我便叫福慧給你留著,誰也不給。”傅周氏眉開眼笑,雙眸眯著一條縫隙,語氣突然有些像小孩子了,嘮叨的說著,“陝北邊境又開始亂,隻送來這小半筐蜜桔了,不然還可以多給你一些,也不知道瓦刺那頭的蜜桔是如何種的,總是要比咱們大明的甘甜許多。”
傅周氏開始自言自語嘮叨起來,“今年的冬天也要比前幾年更冷一些,也不知道這天氣是怎麽了。”
“看著瘦的樣子,怎麽不多穿一些,手背上落下了青色。”說話間,傅周氏又將自己手中捂著的湯婆子塞到了傅明嫻的手中,也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
傅周氏笑眯眯的說道,“這樣看著才好。”
傅明嫻莫名的鼻子一酸,微轉過身不再去看傅周氏的眼睛,“老夫人,蜜桔已經吃完了,不知道您叫明嫻來有何吩咐?”
傅周氏嘴角的笑意一點點退去,“其實你怪我也是應該的,當年是我做錯了事情,傅國公府的狀況,分家是遲早的事情,我活著能壓製,只怕我前腳一閉上眼睛,便會立刻分開,倒是白白搭上你的幸福……”
“明嫻不懂老夫人說的是什麽。”
傅明嫻急急的打斷傅周氏的話,“若是老夫人沒什麽事的話,明嫻便老夫人告別了,二伯父事務繁多,明嫻在府中耽擱了這麽久,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