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好替傅明盛講學完準備回府,卻正好見到她身邊的小丫鬟來回向院子裡張望,想必是有什麽要緊事卻不好開口。
陸歷久便自己來了,本還以為是傅明嫻的腳傷又犯,卻不想竟然是遞給這包藥粉要他鑒別。
陸歷久目光沉了沉,傅國公府也興起蒙汗藥了。
傅明嫻有些尷尬,“多……多謝陸大人提醒。”
傅明喬的藥粉是什麽不好……偏偏又是蒙汗藥,傅明嫻猶如做賊一般的偷瞥了眼陸歷久,恐怕蒙汗藥這三個字這輩子都是他的忌諱了吧。
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還能平靜的和她講話。
“只是陸大人,今日之事……可否不要告知旁人?”傅明嫻試探著看著陸歷久一眼,又解釋道,“寄人籬下,總是要處處小心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陸歷久嗯了一聲,便作勢要離開,臨到一隻腳踏出門外的時候又回過頭看向傅明嫻。
“傅小姐可曾想過要改變現在的處境?”
“啊?”傅明嫻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您……您說什麽?”
陸歷久搖頭笑笑卻不再多說,留下了傅明嫻疑惑。
改變現在的處境?
陸歷久是在指什麽?
她為何會覺得陸歷久書生氣下掩蓋的是鮮血的腥味,這種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她還記得前世在督主府上,也在汪延的身上有過如此感覺,那時候的汪延聽從皇上的命令在審問一個貪官,聽說是動了刑的,流水的刑罰走一遭半條命也就交代在哪裡了。
沒有了莽撞的愛意,人的思維也變得清楚起來,若是將來有機會,她一定要去見見趙宛容。
——
從傅國公府離開,陸歷久卻同往常不一樣,並未直接回陸府,而是順著沿街小巷走到了隔街青楊胡同一處不起眼的農家小院。
陸歷久眉心微蹙,似乎是在做著最後的決定,小院的門突然從裡面推開,掃地的小廝笑著看著陸歷久,“陸大人您來了。”
“我們老爺已經在裡面等您很久了。”
陸歷久沉眸,緊皺的眉頭似乎是在做最後的決定,只是片刻時間便再度抬頭,“勞煩引薦了。”
小廝頷首,“您請。”
進了門,才會發現這小院的樸素只是表面,青石小徑選的是頂好的大理石,塊塊大小相差無幾,抄手遊廊的木圍欄選用紅木,紅木上的浮雕是應天中最好的雕刻師傅所做,一磚一瓦,皆是精雕細琢。
一扇門一個世界。
外面大雪紛飛,裡面四季如春。
迎面進入小院更是一陣若有若無的暖意,仔細聽能聽到流水的聲音,聽說院子的地下引入了溫泉。
陸歷久面色凝重的隨著小廝穿過抄手遊廊到了花園,花園中各類茶花齊齊開放,一位老人身穿布衣,鬢上的白發只是簡單的用竹木簪子挽起,腰間的佩玉卻十分昂貴。
小廝向著陸歷久點頭便退下了,只剩下陸歷久站在廊簷下望著那花園中耐心替茶花澆水施肥的老人。
那人鬢上的頭髮已經花白,一雙眼睛卻依舊精明。
陸歷久並未打斷,老人也不曾詢問,只是低著頭,神情認真的打理茶花,好像沒注意到陸歷久一般。
“想好了?”好一會兒,老人才緩緩起身,望著滿園的茶花盛開,似乎心情很好。
“嗯,想好了。”陸歷久悶聲嗯了一聲。
老人眯著眼睛,唇角微微上揚,“時機剛好,不枉老夫養這十八學士八年,總算是等到了它一朝開放。”
“等待的時間雖長,但開出的花也是極美。”
八年。
陸歷久殿試已經八年了。
明明有著能力卻一直甘心屈尊呆在翰林院那些書呆子中間,八年的時光去打磨一個人才,可不是時間剛好。
“兵部左侍郎之位懸空多年,明日你便去兵部報道吧。”那人始終未看陸歷久一眼,信步走向屋內,看似雲淡風輕的話卻能在片刻間決定兵部尚書的人選。
朝中有這等權利的,只有兩人。
一位是皇帝,可皇帝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年紀。
一位是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華蓋殿大學士兼任兵部尚書的…徐友珍。
很顯然,這位是後者。
徐友珍當年助先帝奪位有功被重用,加封一等武功伯,後又托付幼帝,朝中表面上四足鼎立,可若真的要論長短,誰又能比得上徐友珍在朝堂中的根深蒂固,況且內閣和東廠又是同氣連枝。
當年陸歷久殿試會選,正是他協同皇帝考核,從見到陸歷久的那一刻起,徐友珍便知道,他會成為他很好的下屬和爪牙。
有那麽一種人,天生適合嗜血。
起初陸歷久不願,徐友珍並未逼迫他,只是搖頭笑笑說,他早晚有一天會主動願意。
因為,沒人能逃脫的掉權勢的誘惑,尤其是那些已經身居高位的人。
對於陸歷久,徐友珍有著足夠的耐心和信心去打磨。
八年,說短不短卻也不是很長,若是能換來傳位之人,也值得了。
果然,陸歷久沒有讓他失望,徐友珍甚至連半句為何陸歷久會突然相通都不曾問。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若說徐友珍相信陸歷久,倒不如說,徐友珍是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陸歷久要麽拒絕,要麽同意,就一定會將事情做好。
徐友珍望著花園中的那些花團錦簇,“這朝中,終究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西廠有汪延,錦衣衛有霍彥青,內閣也該有新鮮血液了。
陸歷久拱手,“知道了。”
——
西廠地牢。
汪延正坐在暗室內觀審,他身著紫色直裰朝服,腰間扎條同色金絲蛛紋帶,黑發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著,他似乎很喜歡這套。
汪延唇角帶著幾分譏笑,拿起杌子旁放置的景泰藍纏文枝茶杯啜了幾口。
牢房內血腥味撲鼻,流水的刑具擺滿了長桌,甚至有些刑具上面還沾著血,西廠的人卻都已經習慣,茶蓋茶杯碰撞的聲音格外的刺耳。
汪延不緊不慢的將茶杯放下,眸光陰霾的看著暗室內被鐵鏈牢牢捆綁著的犯人,“想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