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汪延擰眉，沒有多做其他解釋，轉而開口說了另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國子監的張大人既然已經遞了辭呈，那便讓禮部辦事快一些，還能趕在年關前回家一家團圓。”

  汪延在前面走著，李生摸不著頭腦。

  想了良久，才恍然大悟。

  國子監丞張大人……前日他調查傅明嫻身世背景的事情曾經查到過他父親傅家桓的官職調動，國子監祭酒許大人有意要擢升傅家桓。

  如今督主開口要讓張大人動作快一些，這不是要給傅家桓挪動位置？

  督主莫非真的是……用心了不成？

  李生想起了傅明嫻的容貌，心情有些複雜，這麽多年他是看著汪延如何一步步走來的，私心裡他是希望汪延能有個人陪在身邊，可是……卻不希望汪延在感情上犯了糊塗事。

  汪延若是真的對她動心他很樂意，最怕汪延也認錯了人，最後發覺的時候平添痛苦。

  畢竟兩位如此相像，畢竟……自古多情空余恨。

  哪怕再強大的人面對感情，也終究會束手束腳。

  英雄難過美人關。

  “禮部辦事一向是磨蹭，這又正值年關，奴才會去提醒的。”

  汪延要在傅國公府小住一段時間，這對傅國公府來說，自然是大事，天大的好事，迎著新年的喜悅，汪延作為回門姑爺，自然要住在從前傅明嫻所住的三房閑亭閣。

  只不過物是人非，現在的三房頗為落寞，汪延驟然入住，是要好好休整一番的，饒是如此，傅祁更是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盧氏很是得意。

  傅明遠卻不大高興，怯懦的站在盧氏的跟前，“母親，您這般開心是為什麽？”

  盧氏錘了傅明遠一拳，“你這傻孩子，娘這是在替你高興，你前些年好歹也是種了秀才的，可是如今這麽多年在只能閑散在家，那汪督主如今小住在咱們院子裡，可不是在給你長臉。”

  “最好能替你某個一官半職，哎呀呀，真是沒想到，你那好妹妹活著的時候視你為眼中釘，死了之後你還能佔了她的光……”

  “姨娘……”傅明遠突然厲聲打斷了盧氏的話，臉色氣的漲紅，“您別再說了。”

  趙瑾秀才是三房嫡母，但因為她過世了，傅明遠這才一直喚盧氏為娘親，可是剛剛他竟然叫的是姨娘。

  盧氏有些愣神，自己的兒子是什麽時候這麽強勢了。

  ……

  竹林之中人影綽綽，待在傅國公府的傅明珊卻是恨的牙癢癢。

  孟嘉弘自己率先離開了傅國公府，傅明珊卻是在氣頭上，孟嘉弘是非娶傅明喬不可了，而且還不顧自己的反對，現在可倒好……

  他又自己離開，傅明珊總不能再開口屁顛屁顛的跟著孟嘉弘回去吧，那樣也顯得她太沒有立場和身份了，可是不跟著回去心裡更堵得慌，無奈，傅明珊隻想找到傅明嫻撒氣消消火。

  可誰知，傅明嫻又不在自己的院子。

  真當這裡是自己的家隨便了不成？

  “大小姐……”紅秀顫顫巍巍的在傅明珊身旁詢問，“那您是要回去嗎？”

  傅明珊咬牙，“就在這等著！”

  ——

  “小姐，您還好吧？”青石小路正等待著的鵲之滿臉擔憂，“青小姐還未來，汪督主……有沒有為難您？”

  每次見到汪延，鵲之要比傅明嫻更加害怕……可能是汪延身上的氣勢太強吧，西廠督主的震懾力，還是很厲害的。

  傅明嫻到還好，只要不正面面對他就好了，汪延一離開，壓迫也不在了，“此事不可與別人提起，免得多生事端。”

  “傅明青還未來？”傅明嫻蹙眉，“那正好，我們去找她吧。”

  傅明嫻已經率先走在了前面。

  鵲之猶豫的開口，“可是……大夫人會不會為難我們？”

  傅明青現在的身份非比尋常，雖然鄭辛眉也恨不得殺了傅明青，但礙於傅祁的面子，還是給了一處單獨的院子，平日裡不去找傅明青的麻煩就很好了，哪有功夫去理會她。

  “不會，大夫人沒有那個時間來看著她，我們去喝茶。”

  喝茶？

  鵲之快步跟上，主仆兩人到了傅明青的院子，傅明青正在廊下面對著誠惶誠恐的小丫鬟發脾氣。

  見到傅明嫻帶著鵲之信步走了過去，傅明青當即便變了臉色，“你來幹什麽？”

  ‘“來看看你，來恭喜你心願終於達成了。”傅明嫻唇角微揚，仿佛看不到傅明青臉上的怒意，“左右也沒有人，不請我們去裡面坐一坐？”

  “好歹，我們也是主仆一場。”

  主仆一場……

  聽著傅明嫻的話，那被傅明青責罰的小丫鬟眼中帶著狐疑，傅明青卻是臉色大變，“你什麽意思？”

  傅明青意識到不好，但卻想不出來，只是匆忙催促著身邊侍奉的丫頭退下。

  “要我在這裡說？”

  傅明嫻不顧傅明青，自己率先坐到了首位上。

  “主仆一場，你覺得我說錯了嗎？”傅明嫻眼瞼微抬，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在桌面上，“族譜上的確是記錄了你的名字，但你似乎，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看來你是真的給高興糊塗了，也罷，就讓我好好的告訴你，你還有什麽把柄捏在我的手裡。”傅明嫻臉上綻開一抹笑意，索性不怕挑開了話來說，“為人奴仆，入府侍奉的時候，都會簽訂一張契約，這契約會送到衙門收錄，也可以稱呼它為，賣、身、契。”

  萬氏當初給傅明青做的身份，乃是萬家的家生子，她當然也會有賣身契，只不過當初萬氏是為了討好傅明嫻，不想傅明嫻竟然真的收下了……

  而她更沒有想到，傅明青的身份會這麽猝不及防的被揭開，而賣身契又到了傅明嫻手中。

  賣身契收錄在衙門，都是會詳細記載著戶籍和姓名，對於傅明青來說，可以算的上是一輩子的恥辱了，她一心想要飛黃騰達，殊不知現在這樣的身份才更是尷尬。

  明面上自己是傅國公府的庶女，卻還有賣身契在別人手中，還是個奴才，這樣的女子還有誰敢要，除非拿了賣身契去衙門銷案，否則傅明青這輩子是不要想著嫁人了。

  畢竟……

  傅明嫻手中的賣身契光明正大，衙門會有效力的。

  傅明青逃不了也躲不開。

  “你想要做什麽……”傅明青隻覺得自己雙腿發軟，想起從前自己在臨雨軒對傅明嫻的所作所為，現在的傅明青才覺得，什麽叫做真正的害怕。

  捏著賣身契便相當於捏著傅明青的生死，就算傅明嫻借口隨意將傅明青許配給馬夫鰥夫，傅明青也沒有開口拒絕的權利。

  “兩條路。”傅明嫻停住了敲打的手指，“第一條，你從前對我做的事情我懶得追究你，不過你的賣身契我可能會物歸原主了，或者交給你的母親來保管……”

  萬氏和鄭氏，都恨不得掐死自己。

  交給誰都不行……

  “那第二條呢。”傅明青臉色慘白。

  “我還是不會追究你從前對我做的事情，而且保你在傅國公府過的安穩，將來還能前程似錦。”傅明嫻眯了眯眼睛，身體微微前傾，到了傅明青的面前。

  “代價呢？”傅明青這個時候到不傻，很清楚傅明嫻不會輕易幫自己。

  “的確有代價，我不會平白無故的幫別人，還沒有那個好心，我要你幫我做事，要你入宮。”

  傅明嫻淡然，傅明青卻是已經錯愕不已，“入宮？”

  “你的身份自己心中很清楚，即便是我不動手，也不會有個好前程，而你又是個野心極重的人，嫁與旁人，不如直接進宮，也好……”

  “也好和你的好二姐培養培養感情。”

  傅明青心中咯噔一聲，混混沌沌的腦袋也出奇的變得清醒，“你的目標是要我對付我二姐？”

  “你說錯了。”傅明嫻搖頭，“並非是要你去對付她給她添堵這麽簡單，而是要你取代她的位置。”

  “當然，宮中的日子不會好過，起碼在傅明湘還在位的時候，不過，這個中利弊，你自己應該是會權衡的。”

  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傅明嫻當初從被傅鈺強行逼迫回來傅國公府之後，就已經下定主意要對付那些從前陷害她的人。

  傅明珊惡有惡報，已經有傅明喬嫁入撫遠侯府，未來的日子不會好過，還有就是傅明湘了……

  大房當年陷害她的名聲，把她送給汪延，傅明湘更是借機入宮為妃受寵多年。

  當初怎麽出賣她從她身上得到的好處，如今就該怎麽還回來。

  壞人享了那麽多年的福，可能是老天都看不過去了，讓她換了個身份重新回來可以報仇雪恨。

  “我答應！”

  幾乎是想也沒想，傅明青就連忙開口，“傅小姐，從前的事情是蓮青不懂事，財迷了心竅，還請傅小姐莫要同蓮青計較，傅小姐說什麽事情蓮青都答應。”

  “蓮青，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應該知道，到底誰是敵是友，你我本不該是對立面，也沒有必要是對立面，我覺得我們互相幫助才是最好的選擇。”

  傅明青抿唇。

  傅明嫻笑了笑，“那你且先想好怎麽保證自己在鄭氏手下好好活著吧，至於賣身契，等著你做到了之後，自然就沒有了用處，我會去衙門替你銷了蓮青的身份。”

  傅明嫻起身，準備離開，臨走的時候又想了想說道，“不過……你可要繼續恨著我才行。”

  傅明青臉上帶著疑惑，傅明嫻卻沒有多做解釋。

  她和傅明青正好水火不容，將來也能減免幾分傅明湘的疑心。

  傅明嫻雖然不曉得朝廷中的那些是非，但是后宮中的風吹草動還是能從閑言碎語中聽說的，傅明湘近來在宮中的日子不太好過，汪延甩手不管，萬貴妃的眼中便再也容不下沙子了。

  她一定會想辦法來解決自己的困境，而這個時候，除了拉攏汪延，還有的就是要拉攏皇帝的心思。

  拉攏皇帝心思，有很多種方法。

  不過……

  就算傅明湘和自己想的不一樣，也要旁敲側擊的讓傅明湘改變想法。

  何況，對付傅明湘，本就不用等著，她自己就會送上門來。

  傅明嫻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見到怒氣衝衝的傅明湘正站在青桐院的門前等著自己了，那一雙銳利的目光恨不得直接殺死自己。

  “大小姐……”傅明嫻恭敬有禮的向著傅明珊請安，但還未等傅明珊反應，傅明嫻便又皺眉。

  “對不起了世子夫人，明嫻見識淺薄，缺乏禮教，一時之間忘記了該如何稱呼您，還請您不要和明嫻一般見識。”

  傅明珊臉色慘白。

  孟嘉宏現在就是她心口中的痛處，傅明嫻竟然敢這麽明目張膽的說出來嘲笑她？

  看著那張和那人像極了的臉，傅明珊心中默的湧入一股恨意，就算從前的她活著，都不敢如此蠻橫的同自己說話。

  可傅明嫻好像沒有看到傅明珊臉上的異常一般，繼續開口，“不知道世子夫人大駕光臨是有何吩咐？”

  “最近撫遠侯府一定是事務繁忙的，明嫻雖然能力尚淺，但還是會盡心盡力的，請侯世子夫人盡管吩咐……”

  “傅明嫻！”

  傅明珊的聲音陡然抬高，“你當你算個什麽東西，竟然敢這麽和我說話！”

  她來這裡是想要找傅明嫻麻煩來出氣的，可是沒想到，竟然讓傅明嫻佔了先機，自己心中的怒火更盛，傅明珊恨不得撕爛了傅明嫻那張臉。

  “是，明嫻的確是身份卑微，世子夫人不必特意來說，明嫻心中清楚。”

  傅明嫻並不生氣，氣急敗壞的傅明珊不過是沒事找事罷了，她若同她一般見識，可真的是想不開。

  其實傅明珊一直都是個狠角色。

  身為傅國公府的嫡出大小姐，上頭又有鄭氏這樣精明幹練的母親教導著，傅明珊也曾風光無限。

  只是少女懷春，及笈之後便有了心思。

  當年的傅明珊屬意的並非是孟嘉宏，而是……

  趙國公府的二少爺趙長安。

  對……也就是那個傅明嫻的二表哥。

  可惜……

  趙長安早有意中人，對於傅明珊的心意也全看在傅明嫻的面子上沒有過分拒絕，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