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傅明嫻一行人離開，始終沒有多言的秦夫人卻是開了口，“老夫人您為何會這般？”

  今日撞見傅氏一家，總不會是巧合的，但偏偏還是秦老夫人先開的口，這便讓人不解了。

  “你是說輕易算了不去追究小五同人打架的事情。”

  秦老夫人布滿皺紋的眼眶下，眼神有些幽遠，“我的那個姨外孫，和那個孩長得有些像。”

  曾經她表姐對她那位外孫可是疼到了骨子裡，趙國公府倒了的時候，還不忘記托付她幫忙照顧，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秦夫人微微詫異，她嫁秦國公府的時間不長，和當初的傅明嫻並不相識。

  “有的時候人活著一輩子，到了我這個年紀之後，就會在想到底活著是為了什麽，可能是為了贖罪吧。”

  秦老夫人笑眯眯的看著秦夫人，“就好比你在府中的處境，為人繼室不好做，前頭孝順公婆有人比著，後頭還有丈夫的嫡親血脈，你雖然不能做的最好，但起碼順水人情還是可以的，畢竟秦國公府從來都沒有想要對傅家出手。”

  秦老夫人看起來心情很好，“何況那孩子我是真的很喜歡，簡單的幾句話就已經將事情變成了小孩子之間的打鬧，又是在佛祖面前，讓我們即使有心去追究也追究不起來了。”

  “那老夫人覺得，何氏像是會說這樣話的人嗎？”秦夫人繼續請教，“那小姑娘很是伶俐通透。”

  秦老夫人笑道，“既然你也知道，那小姑娘是伶俐通透，怎麽還會覺得是旁人教的，有些事情，是教也學不會的。”

  “今日你也辛苦了，回去吧。”

  秦夫人一番受教的模樣，躬身在秦老夫人的身邊，“媳婦扶著您。”

  “可要仔細小心我這一缸的錦鯉，回去小五一定會喜歡的。”秦老夫人眯著眼睛慈祥的笑著。

  ——

  “二老爺，二老爺……”

  福全躬身看著發呆中的傅鈺忍不住開口打斷他的思緒，“奴才並未在這裡見到督主的蹤影……”

  “嗯……”

  “嗯……？”

  傅鈺卻好似沒有聽到福全的話一般，喃喃自語，“長得真像，尤其是剛才同秦家小子那幾句話的神態，簡直是像到了骨子裡。”

  “二老爺？”福全一愣，不懂傅鈺到底在說什麽。

  傅鈺卻是陷入在自己的世界裡，“真是太像了，怎麽會有這麽像的人！”

  “福伯，今日來清涼寺的香客大多數都會捐了香火錢，你去小沙彌口中打聽一下，有沒有見過一位十幾歲的小姑娘模樣，看著她身上的緞子應該不會是太過富貴——”

  ——

  傅明嫻到家的時候，傅家桓也從國子監回來了，身上穿著官服還未來得及脫下，見到何氏便緊張的上前，“如何了？”

  何氏身著蓮青色刻絲並蒂蓮紋彩暈錦衫，頭上簪著臉燒藍點翠鳳形釵，此刻眼中噙著笑意的看著傅家桓，“老爺，秦老夫人很寬厚，咱們元哥兒沒事了。”

  “那就好……”傅家桓瞥著傅明元，已然是暗中松了口氣，“其實在國子監的時候，我便有預感，秦國公府不會來找麻煩。”

  傅明嫻微笑著開口，“爹爹是不是有什麽喜事了？看著眼中都帶著笑意呢？”

  傅家桓難有的局促，“國子監丞張大人已經向皇上遞了辭呈，新年後便告老辭官，現在這個位置便空缺出來，前日匆匆離開也是被國子監祭酒許大人找去……”

  傅明嫻目光一亮，“真的？”

  “什麽真的？阿衡你為什麽高興？”傅明元卻是還沒懂，懵懵的樣子莫名戳中傅明嫻心中的笑意。

  “假的。”傅明嫻暗中拉了拉傅明元的衣角，“父親這是要擢升了。”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國子監祭酒許大人在空缺的時候急找父親過去，必然也是有事情要吩咐的，多半是想要推舉父親頂上。

  國子監丞可是從六品官職，掌判監之事。每歲，七學生業成，與司業、祭酒蒞試，登第者上於禮部。

  傅家桓這相當於連升兩級。

  也難怪傅家桓知道秦國公府不會追究，若是秦國公府的權勢壓下來，哪裡還會有這樣的好事兒。

  可不是要高興了，在國子監熬了這麽多年，總算是事業有了起色，而且連帶著傅明元的事情也迎難而解。

  大雪啊，總是莫名有一種洗刷所有不開心的能力。

  “怪不得父親這般和藹，人逢喜事。”傅明元小聲嘀咕著，“許大人要是早點把父親找去多好啊，我就不用挨那一頓揍了。”

  傅明嫻抿唇笑個不停。

  “這可是求不來的好事，你們先在這裡說會兒子閑話，娘親自下廚給你們做些小菜。”何氏也輕松不少，“咱們去去晦氣，提前辭舊迎新。”

  傅明嫻連聲應好，傅家桓則是趁著空閑功夫考察起來了傅明元的功課。

  傅家桓道，“《滕文公下》曾有孟子對大丈夫的概論，你覺得如何。”

  傅明元腰板筆直，回答的不慌不忙，“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讀書百遍其義自見，雖然科舉更為重視經義，但是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也不能忽視。”傅家桓眼中出現讚許，“四書本就深奧難懂，四書中又以《孟子》最晦澀，若是你能將書中道理吃透，便是做人也會跟著受益匪淺的。”

  “兒子知道了，定會用心讀書，不會教父親失望的。”傅明元低著頭，十分受教。

  “若是真的能訂下來，明元你的學業便也不用操心了，明日為父會帶你去東街陳夫子那裡，雖然比不得官學，但在附近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謝謝父親。”傅明元高興的點頭，他也是打從心底想要發奮。

  傅家桓又同傅明嫻說了幾句，時間過的飛快，不一會兒菜肴便流水般的端上來。

  東坡肉，素炒豆角，蓮葉羹，涼拌綠豆芽，糖蒸酥酪，火腿鮮筍湯，五菜一湯，傅家現在的情況，算是頂豐盛的一頓飯了。

  “鮮筍湯是老爺最喜歡的，妾身先給老爺盛一碗。”何氏和傅家桓琴瑟和鳴，“元哥兒和嫻姐兒也別待著，動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