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何會控制不住自己對另一個女子的情感。
“你是不是她?”汪延的聲音有些虛弱,虛弱到聲音一出口,汪延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的眼神中更帶著渴望,摻雜著痛苦和掙扎,“阿嫻。”
“你在說什麽啊汪督主!”傅明嫻被汪延嚇到了,眼角有些濕潤,“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會在這裡,我這就走!”
汪延就這樣半跪在石凳之前,似乎還沒有從方才的事情中回過神兒。
傅明嫻逃一般的離開了,她的腳步有些踉蹌,心更是快要跳出嗓子眼中了,胡亂的抹掉了眼角的淚水。
“鵲之!”
傅明嫻走到山路下,看著鵲之那熟悉的身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小姐!”
鵲之果真是先回到了清涼寺外和傅明元匯合等著自己了,她不知道傅明嫻同沈瑜告別之後又遇到了汪延,只是見傅明嫻下來,鵲之還高興的迎了上來。
“小姐,您怎麽這麽快就下來了,不用再多說一會兒話?”
傅明嫻搖頭,神色帶著幾分慌張,催促著說道,“不了,咱們先離開吧。”
“阿衡!”
沈瑜等著回過神兒來之後,發現傅明嫻已經走了很遠了,他想要找到傅明嫻送她一程,卻是繞遍了附近的山路都不見傅明嫻的蹤跡。
沒辦法他只能想著來寺門看看,正好瞧見了準備離開的傅明嫻。
傅明嫻聽到沈瑜的聲音,隻覺得心中的慌張也少了幾分,她微微調整好了心情,回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沈瑜,“怎麽了?”
沈瑜沉思的一番說道,“雪天路滑,路上小心。”
傅明嫻漆黑的眸子閃著一道亮光,如同黑夜的繁星一般耀眼。
她……恐怕和沈瑜的好事不遠了。
訂了親之後,她會好好的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從前的那些紛爭煩憂再也和她沒有半分關系。
方才的汪延反應太過震撼,她和汪延在一起終究不會有好結果。
傅明嫻好像下定了主意一般,看向沈瑜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堅定,她似乎只是想要自己更安定一點。
“我先回去了。”傅明嫻在鵲之的攙扶下坐上了馬車,透過鏤空窗扇向著沈瑜說道,“你也是。”
沈瑜笑了,就這樣摸著腦袋站在清涼寺的門外看著傅明嫻已經遠去的身影傻傻的笑著,甚至連汪延什麽時候站在背後都沒有知覺。
汪延挑眉,並未見到傅明嫻,隻隱約見到她的馬車走到了胡同拐角,瞬間消失不見,他的眸中渡了一層淡淡的冰霜,仿佛方才失控的人並不是他。
汪延依舊是汪延,依舊是那個西廠心狠手辣的督主汪延,奸佞殘暴是他的本性,從來都沒有人能撼動他!
汪延看著人都走了很遠卻還在愣神的沈瑜,看來……他對那位姑娘也是很滿意了。
真好啊……
能找到自己中意的姑娘真的很好。
可惜他的阿嫻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汪延咳了一聲,面色凝重的看著沈瑜的樣子,“走了。”
沈瑜滿心歡喜,沒有看到汪延眼中的失落。
“你這麽快就走?”沈瑜收回望向傅明嫻的目光,盡量委婉的詢問道,“不是說還要點長明燈的嗎?”
沈瑜對汪延的對食並沒有什麽印象,只是稀少書信中聽到汪延提起過是傅國公府的嫡女,當年汪延娶她的時候,他正在西北征戰,等著他功成名就回朝安頓之後,傅明嫻便已經過世了。
雖然,汪延從不曾說過,但是他能看得出來汪延對她的感情。
他剛從西北回來的那會兒,正是傅明嫻的葬禮,汪延滄桑落寞了許久才又重新振作起來,用更加冷漠來減輕他的痛苦,這麽多年,汪延從不沒有過的失態,怕是已經喜歡到骨子裡去了。
“辦完了。”汪延回答給他的只有一個背影,無盡落寞。
沈瑜歎了口氣,跟在了汪延的後面。
名字乃是私密之事,除了親友是不會讓外人輕易知曉的,當初商李氏同沈瑜暗中撮合的時候,也隻簡單的提了下是傅國公府的遠親,傅明嫻又稱自己是阿衡。
所以沈瑜不知道,更不會懷疑什麽。
……
陸府。
依舊是那般樸素安靜,炭火燒的很旺,只是空氣中的藥草香味似乎更加濃鬱了一些。
透過臨門木屏風,隱約可以看見趙宛容側臥在臨窗大炕上的繡祥雲的靠枕上,半闔著眼睛,臉色卻是被屋內炭火烤的泛紅,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趙宛容眼瞼微動了動,“蘭芝,你回來了。”
蘭芝點點頭,聲音帶著歡快,“是呢夫人,奴婢回來了,今日清涼寺很多人,奴婢還算是去的早的!”
“而且,奴婢還幫您買了些您最喜歡吃的梅子回來,待會兒你用完藥就可以吃了!”
趙宛容輕笑了笑,“我的身體不好,每年都要勞煩你去幫忙父親母親還願。”
“辛苦你了。”
蘭芝放下了籃筐,半跪在趙宛容的窗前,緊緊的將她手握緊,這麽多年的互相陪伴,她們二人關系更勝似姐妹,動容的說道,“夫人,您的事情就是奴婢的事情,哪怕您暫時不能去,您的心意老老爺和老夫人也一定會知道的。”
當年趙國公府被判滿門抄斬,趙宛容的母親三尺白綾吊死在門前以證清白,除了……除了出嫁的女子,其他皆是魂斷黃泉……這麽多年,趙宛容雖不曾開口提過要為趙國公府翻案,可是不代表,她已經將這筆血恨忘去,不代表她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忘記自己是趙家人了。
只可惜她的身體不爭氣,莫說要去為趙家翻案,便是下床都是難事,連祈福還願都需要別人代勞,甚至趙家連在清涼寺的排位都是陸歷久幫忙遮掩,這才得以保存。
畢竟叛國之人,無權享受香火供奉。
“我知道。”趙宛容安靜的點點頭,看著蘭芝眉眼間的欲言又止,“怎麽了?可是還有什麽話要同我說麽?”
蘭芝猶豫著說道,“也……也不知道是不是奴婢眼花了,方才在清涼寺……好像看到了表小姐。”
“也……也不是表小姐,她要比表小姐小很多歲呢,只是一位和表小姐長得很像的姑娘……”
趙宛容剛想回答蘭芝,卻突然猛一陣劇咳,咳得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蘭芝一慌,慌忙遞上了手絹,附上了趙宛容的唇邊。
“夫人,夫人您怎麽樣了?”
“都是奴婢不好,好好的奴婢不應該提起那些往事讓夫人難過的。”蘭芝自責的看著趙宛容,愧疚的不忍心去看趙宛容那虛弱的身體。
趙宛容攤開手,示意蘭芝將手絹拿開,“我並不是因為這個……你不用自責。”
“只是最近總覺得有些累。”
蘭芝剛準備回答,卻突然見到手絹上的鮮血,暗紅的血有些刺眼,蘭芝心立即宣到了嗓子眼,更是慌亂無比,口不擇言,“夫人……”
“不……奴婢去找老爺回來,奴婢要去將老爺請回來。”蘭芝下意識的將手絹藏在身後,她不想讓趙宛容看到,可偏偏越急越亂,趙宛容見著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反倒是起了疑心。
“怎麽了蘭芝?”
蘭芝反應激烈,聲音也跟著抬高了,“沒什麽!”
“沒什麽,夫人。”
趙宛容眉心緊蹙,似乎鼻子嗅到了一絲鮮血的腥味,她吃的藥太多,嗅覺已經不大好了,“你把手絹拿來給我。”
“要我自己親自去拿嗎?”蘭芝不肯,趙宛容聲音也陡然變得冰冷起來。
蘭芝哭著跪在趙宛容的面前,雙手捧著沾滿鮮血的手絹,手足無措,“夫人,就讓奴婢去和老爺說吧,老爺回來了便會治好您的!”
趙宛容輕聲拒絕,“不必了!”
“可是您的……您的身體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了。”蘭芝泣不成聲,“您為什麽從來都不說疼。”
趙宛容雖然病弱,卻不曾咳過血,一見到那些鮮血便會讓蘭芝不由自主的發慌。
趙宛容蒼白的臉色帶著幾分無奈,聲音虛弱的說道,“說了也是這個樣子,何必多事呢?”
她身體孱弱是打胎裡留下來的病端,若非陸歷久醫術高超,加上她自己求生欲望強烈,也不會苟延殘喘的掙扎了這麽多年,卻也終究抵不過油盡燈枯。
“蘭芝,你說……”趙宛容依靠在黃梨木羅漢床延上,淚眼婆娑的看著蘭芝,“她真的很像嫻姐兒嗎?”
蘭芝嗚咽著點頭,“很像,真的很像。”
趙宛容垂眸,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似乎是心中決定了什麽一般,“蘭芝,我……我想見見她。”
蘭芝搖頭,“夫人,您就別想這麽多了,老爺醫術高明,一定會有辦法將您治好的,這麽多年咱們不都這麽熬過來了。”
“您別說喪氣話。”
趙宛容微微笑了,目光恬靜又溫婉,語氣很輕柔,“我的身體,我很清楚。”
“能白得來這麽多年的相敬如賓我已經很滿足了。”
的確是白得來的,初見時,陸歷久一身青衫素衣,哪怕穿著素樸依舊遮掩不住他的風華絕世,趙宛容悄然的記在了心裡,因著她身體不好,母親從不許她遠處和姐妹們一起同遊,其實私心裡更養成了她懦弱的性子和自卑,她這樣的身體多活一日都是奢求,還能祈求別的什麽?
趙宛容做夢也想不到陸歷久會真的誤入她的客房,撞見她正在更換外衫,被旁人發現之後,甚至連辯解都不曾有過,還主動求娶她。
趙宛容當時是笑著的,陸歷久是什麽樣的人她一直都很清楚,他不會看不出來是陷阱,而且當時陸歷久是在外間,她在內室,什麽都看不到,何來輕薄?
他要娶她,便是真的要娶她。
所以趙宛容嫁的那般決然,嫁的那般義無反顧。
可是成親這麽久,趙宛容才開始慢慢的懂了,或許當年,他要娶她是真心的,卻而不是因為他愛她。
或許,他娶自己,只不過是想成全另一個女人。
陸歷久從不碰她,成親多年,他對她相敬如賓,細心呵護,給了她所有妻子該有的,唯獨愛,他給不了她愛,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愛。
他在照顧她的時候,看著她的眼神是那麽深情,卻更像在透過她看著另一位女子。
趙宛容何其聰慧,她怎麽不會不懂當初這樁親事的由來。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誰讓她喜歡呢,她一點也不抱怨,畢竟這樁親事也是她算計來的。
她懦弱了一輩子,只有那次勇敢,她明知道傅明嫻是想讓霍彥青對自己失望,依舊願意被算計,其實她從不曾愛過霍彥青。
霍彥青也不是喜歡自己。
年少時期,趙宛容的身體還沒有這麽糟糕,因緣巧合下她對霍彥青有恩,霍彥青對她好也不過是因為那恩情罷了。
她想告訴傅明嫻的,但傅明嫻當時根本聽不進去。
趙宛容便想著,那就這麽一直錯下去吧,借著傅明嫻的手嫁給陸歷久,這樣也不會再被傅明嫻誤會自己和霍彥青關系非同一般了。
蘭芝只是一個勁兒的流眼淚,生老病死是人做無奈的事情,她明知道趙宛容每多活一天便要多受一天病痛的折磨,可是她還是希望能趙宛容可以一直走下去。
有陸歷久陪著。
“蘭芝,我想見見她。”趙宛容目光閃爍,突然說出這麽句話。
蘭芝不解的搖著頭,“夫人,她不是表小姐,表小姐……”
“表小姐已經……”
“你答應我。”趙宛容祈求的看著蘭芝,“你不是說她們很像嗎?我想……我想再看看她。”
“我……有些話想要和她說。”
趙宛容目光中帶著一絲掙扎,她的身體……恐怕時日無多了,若是她死後……陸歷久便是要一個人了,她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很像……
若是真的像蘭芝說的那樣,她的愧疚也能減輕許多。
蘭芝淚流滿面,看著趙宛容哀求的目光重重點點頭,“好。”
“奴婢答應您,等著您身體再好一些的,奴婢就算是長跪在傅家門口也一定將那位小姐帶來見您。”
趙宛容淚眼婆娑的笑著,“我想休息了,待會兒歷久回來便和他說我已經入睡了。”
趙宛容再度闔上雙眼,她並不是不想見陸歷久,只是她的身體……她不想讓陸歷久看著她苟延饞喘吊著一口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