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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211.第211章 雪泥鴻爪(4)
  “而齊判官家中,原先懸掛的,正是一幅繡球蝴蝶!”周子秦點頭,說道:“所以我們有十足的把握,認定他們書房內的這兩幅畫,肯定是被掉包了,素喜雅靜,常對青松的溫陽書房內,被換上了一幅繡球蝴蝶,而書房中掛著月季、杜鵑的齊判官家中,怎麽會掛上一幅迥異的青松圖?”

  周庠忙問:“那麽,對調這兩幅畫,到底有何用意呢?”

  “這用意,其實就在於一幅畫。”黃梓瑕說著,將從溫陽家中找出的那封傅辛阮的信取出,給眾人念了一遍:

  “……念及庭前桂花,應只剩得二三,且珍惜收囊,為君再做桂花蜜糖。蜀中日光稀少,日來漸覺蒼白。今啟封前日君之所贈胭脂,幽香彌遠,粉紅嬌豔,如君案前繡球蝴蝶畫……”

  她放下這封信,輕歎道:“與傅辛阮交往的人,對於平時自己的蹤跡十分留意,他在風化場所用的,一直都是別人的名字,傅辛阮也不例外,她一直都稱呼對方為‘溫郎’,在給自己姐妹寫的心中,也一直提到‘溫陽’,所以,這個所謂的‘溫陽’,小心翼翼地遮掩著自己的行跡,在妓院中從不留下自己的隻字片紙,與傅辛阮的交往,也極少書信,這可能,是他們之間僅有的傳書——於是他拿過來,作為證據,放在溫陽的身邊,讓溫陽這個替死鬼因為這封信而坐實了與傅辛阮有過交往,同時也用這封信,誘導我們將他們中毒身亡作為‘殉情’處理,用以瞞天過海,遮掩耳目。”

  范元龍頓時跳起來,結結巴巴問:“你……你的意思是,這個溫陽,不是真的溫陽……不,真的溫陽,不是這個溫陽?”

  他的話雖然顛三倒四,但是眾人都聽懂了他的意思,一時在場所有人都呆在當場。

  黃梓瑕點頭,說道:“正是,信上的‘溫陽’,還有傅辛阮遇見的‘溫陽’,全都不是真正的溫陽、溫並濟。而有一個人,他的名字與溫陽正是一對,於是他經常便利用這個化名,在花街柳巷之中廝混,所有將情書贈給他的人,都叫他‘溫陽’——誰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其實叫齊騰,齊涵越,外號寒月公子。”

  想著齊騰在人前那種溫和從容的模樣,眾人都無法想象他在花街柳巷以另一個人廝混的模樣,而范元龍則問:“楊公公,若照你這麽說,齊判官公然冒充溫陽的名號在花街柳巷廝混,那他難道就沒有想過,或許有朝一日,他會在這邊,被別人發現嗎?而萬一被溫陽撞見,豈不是更糟糕?”

  黃梓瑕搖頭,說道:“不,齊判官自然有萬全之策,他選擇冒充溫陽,當然不僅僅只是因為對方名字與自己湊巧相對,也不僅僅是因為他們都是父母亡故、妻子早逝,還有一點,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在妓館與溫陽相遇。”

  周子秦悄悄說道:“崇古,可是溫宅的下人說,他也偶爾會去煙花巷陌的……”

  “他去的地方,與齊判官去的地方,截然不同——”黃梓瑕說著,從那疊嫵媚詩箋之中,取出那一張藍色方勝紋的詩箋,說道,“在這一堆詩箋之中,這是非常特別的一張,因為,它來自小倌館,是好南風之人所去的地方。”

  眾人都露出恍然的神情,又覺得這些事難以出口,只能面面相覷,無法出聲。

  “所以溫陽與傅辛阮,是絕對不可能殉情的。因為,他對女人毫無興趣。他在妻子死後,也從未想過要再續弦,為了隱藏自己的秘密,他每次趁深夜悄悄地去見不得人的地方,又悄悄地回來——像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與傅辛阮郎情妾意數年,又怎麽可能給她送桂花,送胭脂,以至於連傅辛阮這樣無數人傾慕的女子,都將自己的一顆芳心送交與他呢?”黃梓瑕平靜而緩慢地冷靜分析著,仿佛她真的是一個宦官,而不是一個十七歲的韶齡少女,“而齊判官知道,溫陽曾用假冒的鍾會手書,企圖騙取……某男子好感的事情。別人或許不以為意,但他是慣於混跡章台的,自然了如指掌。他放心地在外以溫陽的名義廝混,又在急於擺脫傅辛阮之時,將真正的溫陽拉了過來,作為替死鬼,替自己了結情債。而這個時候,他當然也要消除溫陽身邊所有足以泄露他秘密的東西,包括,當初那張假的鍾會手書,以及小倌寫過溫陽的情詩。同時,他還千方百計地調換東西,企圖造成溫陽確實曾與傅辛阮交往頗深的假象。”

  周庠聽著,不由得痛心歎道:“李代桃僵,瞞天過海,這齊判官,真是心思頗深啊!幸好……”

  幸好,他的女兒周紫燕沒有嫁給這個人。眾人在心裡想。但轉而又想,齊騰與傅辛阮交往數年,一直都好好的,這回痛下殺手,焉知不是為了攀上郡守府的高枝,迎娶郡守千金,為了永除後患?

  “然而,將傅辛阮寫給他的這封信拿來作為證物,有一個漏洞,即信上提到的,案前‘繡球蝴蝶’那幅畫。所以,真正擁有這幅畫的齊騰,只能想辦法帶著這幅畫去溫陽家——借口麽,當然就是同一詩社的人過來祭奠之類的。溫陽家的人大字不識一個,對字畫自然不會關注,所以事後我去問的時候,他們就連畫是什麽時候出現的都不知道。而齊騰將青松畫偷換回來之後,發現自己書房中原本四幅的畫缺了一幅,十分不協調,剛好青松畫大小差不多,又是植物,於是掛上去暫時先放著——誰知,直到他死,還未準備好另一幅畫,就此留下了痕跡。”黃梓瑕說著,又將兩疊《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放在桌上,說,“為了製造溫陽與傅辛阮親密的跡象,齊騰還做了其他手腳。比如說,將溫陽的手稿,偷了一部分,偷偷藏到傅辛阮的家中。比如說,一些日常手書。然而他偷竊時可能是太過慌亂了,將不該拿走的,也夾雜在了裡面。比如左邊這半部《金剛經》,是我們從溫陽的家中找出來的,而右邊這半部,則是從傅辛阮家中找出的,以證明他們二人確實日常有在交往。可惜的是,他不知道,溫陽寫這部《金剛經》,卻是另有其用的。”

  眾人查看溫陽手抄的這部《金剛經》的樣子,沐善法師首先說道:“這幾頁佛經,頁邊距留出甚多,看起來,倒有點像是近年流行的蝴蝶裝似的。”

  “正是。溫陽向來自衿書法,因此特意寫的這一份《金剛經》,顯然是要裝訂成冊送人的,所以如何會將這份經書分了一半在別人手中呢?顯然不合常理。”

  周子秦看看公孫鳶和殷露衣,想要命人逮捕時,又忽然想起一件事,趕緊問:“崇古,我有個疑問,還得你解答。”

  黃梓瑕望向他,點了一下頭。

  “有沒有這樣一個可能,冒充溫陽的另有其人,他在殺死傅辛阮的時候,故意栽贓嫁禍給齊判官?”

  “如果是這樣的話,如何解釋傅辛阮信上的‘繡球蝴蝶’畫,以及‘將庭前桂花盛囊送來’句呢?你可還記得,齊判官宅中的廳堂前,恰好就有一株桂花樹。”黃梓瑕說到這裡,沉默片刻,終於還是說,“之前,節度府受邀去當鋪購買物什時,曾有一個雙魚手鐲,未曾記錄便被被當鋪送給了某人。而當時,正在齊騰擔任節度府判官不久,他必定會到場——手下的人怎敢當著長官的面向當鋪掌櫃討要手鐲,又堂而皇之拿走呢?我想,能拿走的人,必定就是齊判官。”

  提到雙魚手鐲,她隻覺得自己的心口猛地一顫,有些如同鈍刀割肉般的疼痛,在胸口緩緩蔓延開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人群後的禹宣,而他也隔著燈光遠遠地看著她,那眼中,有極其模糊的東西,深遠幽暗。

  她慢慢地轉過臉去,然後又抬手拿起桌案上的暗藍色荷包,說:“齊騰是傅辛阮情郎的最大的證據,就在於,這個荷包。”

  暗藍色的舊荷包,在她的手中毫不起眼,甚至和周圍那些精致的詩箋、畫卷有些格格不入。

  “這個荷包,我們從齊騰書房的廢紙簍中拿到,當時裡面空無一物。”說著,她舉著荷包示意站在人群後的一個人,“湯升,你還記得當日你在雙喜巷與你的姑姑湯珠娘見面的時候,她從包裡取出的那個荷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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