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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244.第244章 死生契闊(2)
  “何曾阻止?本王只是想知道,蘊之你究竟要如何娶走我府中登記在冊的宦官?”

  王蘊見李舒白步步進逼,不留余地,雖然他性子溫厚,卻也忍不住了,反問:“那麽,王爺又準備如何強製我未婚妻留在王府做宦官?”

  李舒白瞥了黃梓瑕一眼,問:“據我所知,你們之間曾有一封解婚書?”

  王蘊亦望著黃梓瑕微笑道:“戀人之間,分分合合本是常事,我們之間,婚書有,解婚書也有,但最後又沒有了——此事又有幾人知曉呢?只要我們之間心意相通,一切自能消弭。”

  黃梓瑕在他們的注目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許久,她一咬牙,站起身對王蘊說道:“不知道路清出來了沒有,我們去看看吧。”

  王蘊朝她微微一笑,對李舒白拱手道:“王爺恕罪,梓瑕似乎不願在此久候,我們就先告辭了。”

  李舒白聽他親親熱熱地叫著梓瑕,再看黃梓瑕垂眸站在王蘊的身後,兩人氣質容貌都是出眾,一對璧人相映生輝。

  他心口那陣灼熱血潮又一次翻湧上來,再也無法抑製,緩緩站了起來,說:“雨雪交加,這麽糟糕的天氣,何須兩人出去查看呢?楊公公不能稍留片刻,為本王解答一下疑問麽?”

  王蘊聽他這樣說,略一遲疑,便向黃梓瑕點頭道:“我去看看吧,你再坐片刻。”

  室內隻留得李舒白與黃梓瑕兩人,外面的雨雪依然沒有停息的意思。風從敞開的門外吹進,陣陣寒冷。

  侍立在外間的景恆想了想,還是沒有關上門。

  李舒白與黃梓瑕隔著一爐茶對坐,一室沉默。

  她終於聽到他的聲音,低沉輕喑:“不是與你說過了嗎?王家如今岌岌可危,覆巢只在朝夕,你為何不聽我的勸告?”

  黃梓瑕強自壓抑自己,以最冷淡的聲音說道:“王爺不是命我離開嗎?如今我依命離開了,至於前往何處,又何須王爺操心呢?”

  “天下陽關大道無數條,我也曾給你指過最便捷的一條,為何你卻偏偏要走這條獨木橋?”李舒白手指在桌上輕點,似有薄怒。

  “予你砒霜,或許予我是蜜糖呢?看各人從哪個角度來看了。”黃梓瑕低聲道,“王家有什麽不好,數百年大族風雨不倒,就算有什麽危險,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至於如你說的那麽嚴重?”

  “你如此洞明之人,怎麽會不知道即將到來的風暴會是如何急劇?可你偏偏還要投入這個漩渦的最中心點,究竟是為什麽?”他微眯眼睛,凝視著她。

  黃梓瑕在他的逼視之下,隻覺心亂如麻,連與他對視的勇氣也沒有,只能倉促站起,說道:“我……要去看看王蘊了……”

  他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她不必回頭,也知道他正在一步步向自己走近:“你還是一意孤行地想幫我,想著要從王家下手,打開目前這個僵局,查出真相,替我洗清所有罪名,是麽?”

  他站在了她的身後,貼得那麽近。他低低俯頭,呼吸輕輕噴到她的脖頸後方,讓她全身都不自覺地起了一層毛栗子,有一種危險來臨的恐懼,又充滿未知誘惑的緊張與惶恐。

  她聲音顫抖著,猶自輕聲抵賴說:“不……與你無關。我只是,覺得王蘊……他很好。”

  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很好,所以,你離開了我,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他的懷抱。所以你已經住在他準備的宅邸內,與他同車出入,攜手出現在我面前?”

  黃梓瑕心裡湧起一陣激烈的波蕩,她想反駁,卻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否認。他說的一切歸根到底都是事實,他毫不留情,一針見血。

  因為理虧,因為詞窮,因為深埋在內心無法說出口的那些話,黃梓瑕的身體,終於微微顫抖起來。她的眼睛泛紅,急促的呼吸讓她的氣息哽咽。

  “對,我……會和他在一起,反正你也不懂!”她用盡最後的力量轉過身,仰頭看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只顧咬牙說道,“我會和王蘊成親,過幸福美滿的一生,我是我,你是你,黃梓瑕壓根兒與李舒白無任何瓜葛!”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定定地盯著她,那眼眸中深黯的神情,幾乎可以將她的魂魄吸進去。

  還未等她回過神來,驟然間身體前傾,已經被他狠狠拉入懷中,用力抱住。她尚未來得及驚愕與慌亂,便已聞到了他身上沉水香的味道,令她的腦子在瞬間一片空白,整個人仿似自高空下墜般,再也沒有任何力氣。

  他將她抵在身後的柱上,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她還未來得及出口的、那些傷人又更傷己的話,被全部堵在口中,再也無法泄露一點聲息。

  她的手無力抬起,抵在他的胸口,想要將他推開,可身體卻就此失去了力氣,只能任由他親吻自己,溫熱柔軟的唇瓣在自己唇上輾轉流連,這麽粗暴的動作,這麽溫柔的觸感。

  身體熱得近乎暈眩,就連眼睛也不由自主閉上了。她聽到他的呼吸,在自己的耳邊急促回蕩。她茫然恍惚,心想,真奇怪啊,為什麽這個平常冷淡之極的人,此時和她一樣,僅僅因為唇齒間的親密相觸,便身體灼熱,呼吸凌亂,神情恍惚。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過了一生那麽長。他輕輕放開她,氣息尚不均勻,隻定定地看著她。他雙唇微動,想說什麽,卻始終說不出任何話。

  黃梓瑕抬起自己的右手,以手背擋住了自己的唇,默然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而他深深地呼吸著,強自壓抑著胸口那些洶湧的血潮,壓抑自己心頭那些幾乎要將自己淹沒的狂熱,。許久,他才勉強平緩了呼吸,以略帶沙啞的嗓音低聲說:“去南詔等我吧,我已經給你準備好文書了。”

  她無力地靠在柱子上,搖了搖頭,輕聲說:“不。”

  他皺起眉,詢問地盯著她。

  她的手背觸到自己微有腫痛的唇瓣,臉頰不由得滾燙紅熱起來。她捂住自己的臉,低聲說:“皇上病重了,已經十分危急。”

  他微微皺眉,問:“你怎麽知道?”

  黃梓瑕抬頭望著他,聲音低微:“只要王家願意,宮裡的一切秘密都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所以?”

  “所以,我會借助王家的力量,繼續追查鄂王消失之謎。而王爺您,在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請不要成為阻礙我的力量。”

  她仰望著他,那眼中的堅毅光華,讓她如明珠熠熠,站在她面前的李舒白一時竟覺目眩神迷,無法直視。

  他歎了一口氣,倒退了兩三步,靠在旁邊窗欞上,目光卻依然定定望著她:“如果我不願意呢?”

  “無論你如何說,如何做,我都會堅持自己的本心,不會動搖。”黃梓瑕聲音堅定,毫不動搖,“而我知道,我所認識的夔王李舒白,一定會做我身後那個堅實後盾,幫助我破解所有一切難題。”

  李舒白將目光轉向窗外,朔風寒徹,雨點夾雜著雪花自長空之中墜落而下。灰黑的天空顯得格外高遠而不可觸及,雪花還未落地便已融化,一地冰涼寒氣直撲入窗欞之內。

  受冷風所激,他睫毛微微顫動。他緊抿著嘴唇,沉默看著外面的雨雪,卻一言不發。

  “梓瑕。”有人輕叩敞開的門,聲音溫柔如三月陽春,仿佛可以融化此時的冰雪。

  黃梓瑕回頭看見王蘊,不知內情的他微笑著站在門口,說道:“我剛去看過了,道路已然暢通,我們可以回去了。”

  黃梓瑕默然看向李舒白,見他的目光依然在窗外,看著那仿佛永不止歇的雨雪紛紛墜下,一動不動,連轉過目光看她一眼的跡象都沒有。

  她長長出了一口氣,沉默地朝他的側面行了一禮,轉身隨著王蘊走了出去。

  脫離了裡面的溫暖,外面冷風驟然撲面而來,她不由自主地背過臉去,閉上了眼睛。

  王蘊回頭看她,見她眼圈忽然泛紅,裡面蒙上了一層薄薄霧氣。他愣了一下,然後輕聲問:“梓瑕,你怎麽了?”

  黃梓瑕望著眼前陰暗背景中繁急的雨雪,慢慢地抬手捂住了眼睛,輕聲說:“沒什麽……風雪真大,迷了眼睛。”

  王蘊事務繁忙,送她到門口便回去了。

  她一個人順著那條養著無數小魚的走廊,來來回回地徘徊著,也不知走了多久。

  為了防止魚被凍在水中,牆壁的夾層地龍連接後廚,些微的暖氣被引到這裡,讓牆上的魚缸保持不凍。

  李舒白曾對她說過,魚是懵懂而無知的生物,七彈指之前的記憶,再怎麽刻骨銘心,七彈指之後便會全部拋諸腦後,再也不留任何痕跡。

  乾淨利落,殘忍又快活。

  王宗實說,願我來生,做一條無知無覺的魚。

  黃梓瑕徘徊在它們之中,各種色彩波光粼粼地在走廊間閃耀,神光離合乍陰乍陽。她走到盡頭又回到起點,看著自己養在走廊盡頭的那個水晶瓶,裡面兩條阿伽什涅偶爾碰一碰對方,又各自離散,再相逢的時候,是不是又是一場全新的邂逅。

  她將頭抵在牆壁的花磚之上,磚上透雕的花蔓糾纏紛亂,難理頭緒。她想著李舒白,想著他抱著自己時那雙臂的力度,想著他身上沉水香的氣息,想著那一刻貼在一起的雙唇,迷夢裡似幻如真。

  她雙唇微啟,呢喃著那個名字,可聲音還未出口,便已經消失在了空中。她背靠著牆壁,側耳傾聽周圍的聲音。無聲無息之中,唯有自己急劇的心跳聲,小魚躍動的波喇聲,雨雪落下的沙沙聲。

  或許是一夜輾轉難眠,或許是前幾日的病還未痊愈,她睜著眼睛熬到第二天,那種驚冷怕寒的病症,似乎又加重了。

  宅中的奴仆雖然都是聾啞人,但對她照顧得確實周到,一早便熬了藥送過來給她喝,又做了清淡早點清粥小菜。她喝了兩口半夏紫蘇粥,抬頭見外面明晃晃一片,原來雨早已停了,雪下了一夜,園中已經積了大片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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