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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298.第298章 尾聲:一世長安(1)
  京城最熱鬧最繁華的綴錦樓,今日依然是賓客滿座。

  “各位客官,小老兒今日又來說書。哎,說的是,前日先帝駕崩鹹寧殿,新皇於柩前即位。這扶立先帝之人,各位可知道是哪位?”

  眾人立即異口同聲議論道:“還有哪位?自然便是夔王殿下了!”

  說書人一聲擊鼓,說道:“正是啊!自今年以來,滿朝紛紛揚揚,盡說的是夔王企圖傾覆我大唐天下,可誰知如今先帝龍馭歸天之後,也是夔王自東宮迎接幼帝登基。

  這耿耿忠心,當初又有誰知?果真是周公恐懼流言日啊!試想,在謠言說他殺害鄂王、為惡鬼所侵而企圖篡奪江山之時,又有誰知曉真相!”

  “夔王本就是李唐皇室中流砥柱!先帝駕崩後,還不就靠他支撐幼帝?”

  “這麽一說的話,王皇后——哦不對,應該是王太后了,她之前不是常涉朝政的嗎?都說‘今上崇高,皇后尚武’的,如今又怎麽了?”

  在一片議論紛紛中,那說書人又將手中都曇鼓一敲,待得滿堂寂靜,才說:“此事說與各位,可有分曉。區區在下不才,唯有耳聰目明,早得消息。原來先帝臨大去之時,王皇后伺候於前。先帝詢問皇后,朕龍馭之後,卿如何自處?王皇后泣道,臣妾唯有追隨陛下而去。”

  “皇后死了?”有人趕緊問。

  “自然沒有。陛下勸解她道,幼帝尚需你愛護,又如何能使他幼年失怙呢?但王皇后雖然打消了追隨陛下而去的念頭,終究是悲痛過甚,以至於如今與當初宣宗皇帝的陳太妃一樣,因痛苦而陷入癲狂,幽居行宮,怕是此生再也無法痊愈了。”

  “真是料想不到啊,原來王皇后與陛下如此情深。”眾人都欽佩嗟歎道二樓雅座之上,穿著一身橘黃色錦衣,裡面襯著青紫色裡衣,還系著一條石榴紅腰帶的周子秦嚇得倒吸一口冷氣,趕緊回頭看向李舒白和黃梓瑕:“聽到沒有?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聽到了。”黃梓瑕淡淡道。

  “怎麽可能?你們覺得可能嗎?王皇后那樣強勢狠辣的人,怎麽可能會為了先帝而悲痛發狂啊?”

  李舒白不動聲色地指一指窗戶,周子秦會意,趕緊將門窗“砰”的一聲緊閉上。

  黃梓瑕提起酒壺給他斟了半杯酒,低聲說:“陛下早知自己不久於人世,所以,向王宗實要了一顆阿伽什涅的魚卵。本來是準備給夔王殿下的,後來,便轉賜了王皇后。”

  周子秦倒吸一口冷氣,問:“王宗實知不知道陛下要……要謀害王皇后?他怎麽不攔著陛下呢?”

  黃梓瑕與李舒白對望一眼,心下都想,王皇后本就不是王家人,只是他們用以安插在皇帝身邊的棋子而已。如今王芙的兒子李儇順利登基,王芍,或者說梅挽致的利用價值已盡,繼續活下去對他們又有什麽好處。

  “哎,這阿伽什涅這麽可怕,我現在每次喝水都要仔細看一看水裡才放心,”他說著,低頭看看杯子,沒發現紅色的小點,才放心地喝下,“麻煩死了,還是趕緊回蜀地吧,好歹那裡應該沒有人養這樣的魚。”

  “放心吧,王公公已經走了。”黃梓瑕說道,但也不自覺地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心有余悸。

  “走?去哪兒了?”他趕緊問。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小皇帝身邊親近的是田令孜,王公公手下的神策軍前幾日損傷慘重,被參了本之後神策軍便換了護軍中尉,如今是田令孜上位了。”

  “神策軍損傷慘重……是怎麽回事?”周子秦趕緊問。

  李舒白抬頭望天,黃梓瑕則指著樓下說:

  “好像又在說什麽好玩的事情了,你聽聽?”

  周子秦頓時忘記了剛剛的問題,趕緊將靠近中庭的窗戶打開。果然這邊又開始在講另外的事情了——

  “新帝登基,京城如今各軍馬換將頻繁。不說神策軍的事情,單說夔王手中的神威、神武軍,真是令人詫異。據說願意回家者,發給十倍銀錢,還送老家十畝土地,好生安頓;而願意繼續建軍功的,要留在京城的便並入了禦林軍,要上陣的也可以前往隴西,他們之前與回鶻作戰最有經驗,此次凱旋自然指日可待。而這回抗擊回鶻的先鋒,便是禦林軍的王統領,琅邪王家的王蘊了。”

  聽者頓時個個議論紛紛,有說夔王這是在打消新帝疑慮,是以連兵權都不要了,真是不知該佩服還是該歎息;也有人羨慕說,跟著夔王打過仗就是好,解甲歸田還能有十畝地十倍的錢;更有人津津樂道,這王蘊就是王家如今最出息的一個子孫了,真沒想到他寧肯從戎也不願在朝堂中消磨一生,果然是胸懷大志……

  “王蘊要走了啊?那我們得去送送他啊。”周子秦說著,見黃梓瑕神情頗有些尷尬,這才突然想起她之前要和王蘊成親,連嫁衣都試過的事情,不由得比她更尷尬,連忙轉移話題,“這個這個……今天的天氣真不錯,連這個茶水也似乎特別好……”

  “別喝茶了,眼看時近中午了,我帶你去吃飯。”黃梓瑕說著,盈盈站起,朝李舒白示意。

  李舒白微微一笑,說:“走吧。”

  周子秦頓時目瞪口呆:“不會吧?好不容易碰見了,你們就請我喝個茶啊?連飯都不請?好歹來碗粥、來個餅啊……”

  黃梓瑕跟著李舒白往外走,說道:“一起去!待會兒你吃到的東西,絕對讓你吃得滿意無比,比一百頓綴錦樓還要讓你開心。”

  “我不信!天底下難道還有這麽好吃的東西?”

  “我……我不信!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好吃的東西?!”

  昭王府的花廳之中,四面桃李花開,柳枝拂岸,青草茸茸。然而此時已經沒有人顧得上欣賞風景了,尤其是周子秦,他嘴巴裡塞滿了古樓子,左手捏一塊,右手攥一塊,眼睛還盯著桌上的一塊。

  昭王李汭開心得哈哈大笑,拍著桌子笑問:“那子秦你說,這是不是你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古樓子?”

  “唔!可以算是……並列第一!”他吞下塞得滿滿的一口,喝半杯茶喘了口氣,說,“和當初在張二哥那裡吃的,滴翠做的那個,不相上下!”

  黃梓瑕手中捏著一塊香脆的古樓子,與李舒白相視而笑,輕聲問他:“你覺得怎麽樣?”

  “嗯,確實不錯。”李舒白點頭道。

  昭王得意地說道:“四哥,你是有所不知啊!我當初在普寧坊吃了一個古樓子之後,那真叫一個念念不忘,神魂顛倒!可惜做古樓子的那姑娘就喜歡普寧坊那家的傻小子,就連我都沒挖到她過來!”

  “你看見什麽好的不想要?當初還想從我身邊挖走梓瑕呢。”李舒白笑道,回頭看向黃梓瑕。

  昭王趕緊抬手,說:“不敢不敢!九弟我那是有眼不識泰山,我真的以為是個小宦官!如果我早知道是夔王妃的話,打死我也不敢啊!”

  黃梓瑕的臉頰不由得泛起兩朵紅暈,低頭不語。

  李舒白卻慢條斯理擦手道:“知道就好,以後打人主意的時候,先看清那是屬於誰的。”

  昭王和周子秦對望一眼,都露出牙痛的表情。

  眼看場上氣氛詭異,周子秦趕緊找話題和昭王聊:“昭王殿下,不知這位做古樓子的高手,你又是從何請來啊?”

  “哦,這個說來就複雜了,她聽說是為夔王準備的,便說自己做完古樓子後,也要換件衣服過來拜見的,怎麽還沒過來呢?”昭王一邊看著桃李深處,一邊隨口說道,“說起來,介紹她過來的人,你們肯定也認識的,就是韋駙馬。”

  “韋駙馬……韋保衡?”周子秦立即跳了起來,腦中想起一件事,結結巴巴地問:“難道……難道說,做古樓子的那個人,就是,就是……”

  還沒等他說出口,只見桃花深處的小徑上,走過來一條纖細嬌小的身軀,一身青碧色的窄袖羅衣,發髻上一隻翠蝶,是個清秀如碧桃的少女,只是面容上籠罩著些許散不開的愁思。

  她走到他們面前,盈盈下拜,輕聲說:“滴翠拜見夔王殿下、昭王殿下,見過黃姑娘,周少爺。”

  黃梓瑕趕緊站起來,扶起她幫她拍去膝蓋上的草葉。其他人都隻笑而不語,唯有周子秦的嘴巴形成了一個標準的圓,倒吸一口冷氣:“呂呂呂……呂姑娘!”

  滴翠向他微微點頭,挽著黃梓瑕的手靜立在旁邊。黃梓瑕見她雖然清減,但總算神情看來還算不錯,才放下心來,問:“你可還好嗎?”

  滴翠眼中不由得蒙上一層薄薄水汽,但她強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隻輕握著她的手,低聲說:“多謝黃姑娘關心……其實我本已是該死之人,我也曾想去大理寺投案自盡。只是後來韋駙馬勸我,我爹為我不惜一切,張二哥也……肯定不想看到我這樣輕生,我的命是他們換回來的,我……一定要顧惜自己才好。”

  黃梓瑕輕撫她的鬢發,低聲說:“你能這樣想,你爹和張二哥泉下有知,一定會欣慰的。”

  滴翠咬住下唇,默然點頭,抬起手背拭去了自己的眼淚。

  黃梓瑕見她情緒低沉,便轉頭對周子秦說道:“子秦,你現在知道了吧?天下第一的古樓子,還是屬於滴翠的。”

  “唔唔,滴翠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周子秦大力點頭,為了證明似的往嘴巴裡又塞了一大塊。

  滴翠看他這樣盛讚,便努力朝他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昭王見黃梓瑕重又坐回李舒白身邊,便問:“四哥,你與黃姑娘應該好事近了吧?”

  “嗯,下月初六,黃家族老已經陸續進京了。”李舒白說。

  “哈?這麽快?”昭王與周子秦異口同聲衝口而出,連語氣都一模一樣。

  等看對方一眼,昭王又立即說道:“宮中的那些女官特別可惡!我府中的孺人生孩子的時候,她每天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煩死了!”

  周子秦湊上去說道:“黃家的族人也很麻煩!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去蜀地的時候,知道你是夔王,那幾個老頭兒就湊上來不停嘰嘰喳喳,我都受不了!”

  李舒白和黃梓瑕相視而笑,李舒白挽住黃梓瑕的手,笑道:“沒什麽,想要把天下最好的姑娘娶到手,自然什麽都能承受。”

  黃梓瑕不由得翻他一個白眼,在周子秦和昭王抽搐的神情下,悄悄湊到他耳邊問:“你這樣會嚇到他們吧?”

  “反正我們都要離開了,最後顛覆一下他們的印象,豈不是很好玩嗎?”

  黃梓瑕無語:“這麽大了,才開始想著好玩。”

  “是啊,因為我的人生,現在才剛剛開始。”他含笑看著她,輕聲說,“在遇見你之後。”

  黃梓瑕竟無言以對。

  周子秦早已拚命拍著自己胳膊上疙瘩,喃喃自語:“不容易啊,不容易,二十四歲終於混上媳婦了,夔王都開心得這樣了……這說出去誰信啊?”

  人生的陰霾已經掃盡,他們的人生,自此一片明媚絢爛,就算李舒白有點喜悅過頭的樣子,似乎也不算壞事。

  好歹,對著如今這張面容,總比對著以前那張鐵硬死板的臉好——在離開昭王府回去的路上,黃梓瑕這樣想。

  李舒白騎著滌惡,黃梓瑕騎著那拂沙,周子秦騎著“小二”——沒錯,就是以前那匹“小瑕”,現在它改名了,而且居然迅速地適應了新名字。每次周子秦一進哪家店門叫“小二”,它便立即屁顛屁顛地從門外衝進來,還因此撞飛過人家好幾扇門。

  滌惡還是那麽凶,唯有那拂沙能與它並排而行。周子秦騎在自覺落後的小二身上,問:“那個……滴翠現在,應該沒事了吧?”

  “放心吧,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而且當今聖上沒興趣替他已逝的姐姐操心這個,日日忙著打擊鞠呢。”黃梓瑕說道。

  “哦……”周子秦點著頭,一臉若有所思,“那我這個成都總捕頭,應該還有效吧?”

  “這個自然,你可是先皇欽點的朝廷命官,”李舒白說著,想想又低聲說,“你回去後,讓你爹與范應錫早點撇清關系。”

  “哎?”周子秦趕緊睜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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