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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265.第265章 洛城桃李(1)
  周子秦溜溜達達地出了西市,左手提著一隻用來解剖的野兔,右手提著一罐清洗血跡的鹵水,向著端瑞堂走去。

  端瑞堂門口圍著一群人,正在議論著什麽,有人口沫橫飛,有人交頭接耳,還有人義憤填膺。

  周子秦是個最愛熱鬧的人,所以立即便上去問:“各位各位,發生什麽事啦?”

  眾人談興正濃,一看見新人加入,立即眉飛色舞道:“不得了啦,端瑞堂發生命案啦!屍體剛剛被抬走!”

  “是啊是啊,你沒看到哦,真是滲人,滿地的那個血汙,哇——”

  “最駭人聽聞的是,還是個女犯殺的人!”

  “那個女犯長得還挺不錯的,十七八歲年紀,看起來嬌嬌柔柔的,沒想到下手這麽狠啊,哢一下就割斷了人家的脖子……”

  “阿七真可憐啊,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就靠著他賺錢呢,造孽啊。”

  周子秦神奇的大腦立即轉動起來,興奮地問:“是不是那個死者阿七勾三搭四結果不對人家負責任,被人家姑娘殺了?”

  “看起來不像啊,好像是張行英帶過來的,和阿七應該是無冤無仇才對啊。”

  周子秦一聽到張行英三個字,頓時“啊”了一聲,趕緊問:“是張二哥帶過來的?難道……難道是滴翠?”

  旁人給他一個疑惑的表情:“什麽滴翠?聽說姓黃啊。”

  “十七八歲的姑娘,長得挺不錯,姓黃……?”周子秦喃喃念叨著,然後腦中一個閃念,頓時愕然失色,手一松,那隻被他提著耳朵的兔子頓時落地,撒著歡兒就跳走了。

  “黃梓瑕?”他摔開手中的罐子,一把揪住那個人的衣領問,“是黃梓瑕?”

  那人嚇了一跳,趕緊抬手去打開他的手,說:“我哪兒知道啊?就聽說姓黃嘛……”

  “現在哪兒去了?她被誰帶走了?”

  “被……被官府……”

  “京兆府還是大理寺?”

  “好像……好像是大理寺,因為當時大理寺剛好有幾位官吏在旁邊,就直接帶走了……”那人隻說到一半,周子秦立即轉身,甩開大步往大理寺狂奔而去。

  大理寺少卿崔純湛苦著一張臉,望著撞開門奔進來的周子秦:“子秦,今日大駕光臨,有何吩咐啊?”

  “崔少卿,還是你懂我,我們就別客氣了,開門見山吧。”周子秦上來一把攬住他的肩膀,問,“你們這邊是不是來了個女犯名叫黃梓瑕?”

  “是呀。”崔純湛指著自己的臉,“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這麽煩惱?”

  “為什麽?”

  “廢話麽,那幾個不長眼的東西,在街上逛一圈就攬事上身了。你說大理寺犯得著管這事兒麽?推給京兆府不就行了。他們帶回來的這個殺人凶手是誰?是黃梓瑕啊!”崔純湛看了看周圍,那張臉苦得幾乎可以滴出汁來,“你知道黃梓瑕吧?就是當初夔王身邊的那個楊崇古,馳名天下的女神探!”

  “廢話!我仰慕崇拜她好幾年了,怎麽可能不知道?”周子秦把他的肩膀摟得更緊了,崔純湛痛得齜牙咧嘴:“子秦你輕點嘛……”

  “跟你打個商量,你也知道,黃梓瑕可是神探,她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情?所以,我想肯定是有人在陷害她!你覺得呢?”

  崔純湛若有所思地點頭:“可能吧……如今夔王爺被禁足於宗正寺中,或許有人趁此機會對她下手。”

  “所以,你就把她放了吧,我和她討論一下到底是誰在害她……”

  崔純湛翻他一個白眼:“她是大理寺的犯人,就算是夔王爺親自來了,也不是說帶走就帶走的!”

  周子秦喪氣地放開了他的肩膀,問:“好吧……那讓我去探望她一下總可以吧?”

  “現在就去嗎……”崔純湛還有點猶豫,周子秦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又要開始糾纏,崔純湛趕緊跳開,說:“好吧好吧,我親自帶你去!”

  等他們走到淨室門口時,崔純湛忽然看見有人從前廳進來,向他遙遙拱手,朗聲道:“崔少卿,久違了。”

  崔純湛一看見他,立即丟下周子秦,滿面堆笑向他迎了過去:“蘊之,今日是什麽風把你吹到這裡來了?”

  王蘊快步穿過庭前青石鋪設的廣闊平地,笑道:“實不相瞞,今日登門拜訪,確是有事相求。”

  “哎,蘊之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崔純湛說著,看了看周子秦,把他往淨室方向一推,“子秦,你先去探望犯人吧,我和蘊之好久沒見了,先說會兒話。”

  王蘊聽他這樣說,面容上的笑意又深了一分,問:“子秦來探望的,可是梓瑕?”

  周子秦趕緊點頭:“王兄真是料事如神!”

  王蘊轉頭對崔純湛說道:“不如一起去吧,我也正是為這個女犯而來。”

  崔純湛張了張嘴,顯然他此時才依稀想起,這個黃梓瑕,似乎就是王蘊的未婚妻。他立即明了王蘊的來意,在心中暗暗把帶回黃梓瑕的多事手下罵了一百遍,然後頗有點尷尬地說:“走吧,我們一起去瞧瞧。”

  大理寺淨室之中,新收的女犯黃梓瑕正安靜地坐在矮床上,盯著看著又高又窄的窗戶,安靜得如同雕塑。

  天氣不太好,窗外隻透進一些淺灰的光,一室暗淡。門被打開時,他們只看見她面容沉靜地坐在矮床上,側面是極其柔美的輪廓,在窗外依稀的光芒中,如同煙水一般朦朧。

  周子秦性子最急,立即大叫出來:“黃姑娘,你完蛋啦!你怎麽犯下這麽大的事情啊!”

  黃梓瑕聽到他的聲音,才回過頭來看向門口,見周子秦已經衝了進來,王蘊則一臉平靜地站在門外,只有一雙眼睛定在她的身上,不曾移開。

  她長出了一口氣,站起來向他們走去:“你們怎麽來了?”

  周子秦趕緊說:“我剛好路過端瑞堂,就聽見一大群人說張行英帶來的一個姑娘殺人了!我一開始還以為是滴翠呢,沒想到居然會是你!”

  王蘊卻什麽也沒說,任由周子秦嘰嘰喳喳說一大串。但黃梓瑕自然知道,他與自己分開的時候,恐怕已經叫人關注自己的行蹤了。

  見他們說話,崔純湛便說自己還有公務,先行離開了。

  周子秦一把抓住黃梓瑕的袖子,忙不迭地問:“怎麽回事?你幹嘛要去殺藥店抓藥的小學徒?”

  黃梓瑕反問:“你覺得呢?”

  “不知道啊!難道是他見你一個單身姑娘所以想欺負你?不對啊……張行英怎麽不幫你啊?”

  王蘊則說道:“子秦,你別搶話,先讓梓瑕說。”

  周子秦趕緊點頭,順便將室內的矮床拍了拍,就坐了上去。

  黃梓瑕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與細節各種都說了一遍。她說得十分仔細,等到停下時,已經時近黃昏。小吏給他們送來了燈盞,在淨室內投下一團跳動的光,但總算勉強驅走了陰暗。

  窄小的淨室內,潮濕灰暗。室內本蒙著一層寒意,此時火光將他們三個人的身影拉得扭曲又詭異。

  周子秦趴在放燈盞的小幾上,又沮喪又驚愕又難以置信地問:“你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張二哥殺了人,陷害你?”

  黃梓瑕緩緩點頭,說:“是。但我現在還沒想明白,他究竟是如何一邊在櫃子盡頭那邊與那個阿實作伴,一邊又過來殺了人。”

  周子秦一拍桌子,連上面的燈盞都跳了一跳,光芒陡然一暗:“我知道,肯定是那個阿實被他買通了!”

  “看起來,不像。”黃梓瑕搖頭。

  “總之,其中必有原由,張行英也必然脫不掉關系。”一直靜靜傾聽未曾說話的王蘊,此時終於開口,說道:“而且,我相信只要梓瑕能再調查一下,應該就能發現事實真相,一舉洗清自己的冤屈。”

  黃梓瑕微微點頭,說:“可我目前身陷囹圄,沒有辦法脫身,縱然再怎麽坐在這裡苦思冥想,依然沒有辦法。”

  “最好,還是去現場看一看,尋訪一下,對嗎?”王蘊說著,向周子秦看去,“對了子秦,你不去查驗一下那屍身和凶器嗎?”

  “屍身和凶器……”周子秦眼睛一亮,立即站了起來,“說得對!我馬上去看看!”

  “屍體已經送到義莊去了,你現在出城又何必呢?”門外傳來崔純湛的聲音,他笑著在門口示意他們,“不早啦,二位就在大理寺用膳吧,廚下已經備好酒菜了。”

  周子秦站起來,示意黃梓瑕:“走吧。”

  黃梓瑕苦笑了一下,沒有起身。王蘊知她如今是待罪之身,又是個女子,與他們一起吃飯是怎麽也說不過去的,因此隻拍拍周子秦的肩,說:“梓瑕陡遭大變,想必沒有胃口,我們先去吧。”

  他們三人離開了,門被關上,淨室內又只剩下黃梓瑕一人。

  黃梓瑕靜靜坐在矮床上,也不知過了多久,覺得背有點僵痛,便靠著牆呆呆坐了一會兒。只聽到門外鑰匙的聲音,燈籠的光照進來,卻是王蘊提著一盞小小的燈籠進來了。

  橘黃色的燭光透過薄薄的紙,照亮了鬥室,也照著王蘊的面容上的微笑,比這一掬燭光還要平靜溫柔。

  他將帶來的食盒打開,取了四碟小菜、一盞雞絲湯、一碗菰米飯出來,擺在她面前的小幾上,又給她遞上筷子,說:“餓了許久吧,先吃東西。”

  黃梓瑕挪到幾前垂首坐下,接過他手中的筷子,問:“周子秦呢?”

  “他果然還是按捺不住,連夜去查驗屍首了。”

  “哦。”黃梓瑕點了點頭,先捧起那碗湯喝了一口。天寒地凍,淨室森冷,一碗熱湯下去,全身都似乎暖了起來。她不由得捧著這碗湯抬眼看面前的王蘊,看著他在燈光下溫潤如玉的笑顏,與此時捧在手中的湯一般暖和。

  她一瞬間恍惚地想,如果沒有他的話,自己現在會如何呢?

  王蘊見她呆呆看著自己,不由得抬手在自己面前揮了一下,問:“怎麽了?”

  “哦……沒什麽。”她趕緊低下頭,拿起筷子吃東西。

  王蘊靜靜坐在那裡,等著她吃了一大半,才問:“我讓人關注你行蹤,真的只是因為如今局勢危險,別無其他意思。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黃梓瑕搖了搖頭,說:“沒事……那,我私自跑去替夔王買藥,你會生我的氣嗎?”

  “會。”他靜靜地說。

  黃梓瑕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握緊手中的筷子,抬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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