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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276.第276章 落霞成綺(2)
  她感到虛弱無比,伸出手,輕輕地叫了一聲“王爺”,便在瞬間流下眼淚來。他伸手過來要碰觸她,手卻在半空中化為血紅色。她愕然發現原來站在對面向她伸出手的人,竟是禹宣。他張口叫著“阿瑕”,口中鮮血噴出,還未落地卻化成了萬千蹦跳的阿伽什涅和魚卵。那些蹦跳的紅魚轉瞬間凝聚成一柄利刃,刺入胸口,那是鄂王李潤,他一手將匕首刺入自己心口,一邊狂笑著,一邊化為漫天的火光。那是他在翔鸞閣上燃起的火,蒸騰而上,扭曲了整個夜空,令一切都變得詭異非常……

  黃梓瑕渾身一震,猛然驚醒,窗外已是大亮。

  枕下錦囊尚在,水晶瓶中小魚依舊。

  新的一天已經到來,等待她的,還有無數詭秘疑團。即使疲累得不想起身,她也依然要面對這一切,無法偷安。

  她披衣起身,取筆墨寫了封信,落了周子秦兄長家的地址,讓家中的童仆送過去。

  等她梳洗完用早膳時,周子秦已經迅速跑過來了,坐在她對面,欲言又止。

  黃梓瑕給他盛了一碗粥,遞給他。周子秦捧著粥碗看著她,然後猶豫地問:“你寫信給我,是說……想讓我注意關照滴翠?”

  黃梓瑕點頭,說:“我很擔心她,怕有人傷害她,更怕她自己會傷害自己。”

  周子秦為難地看著她,遲疑片刻,才說:“滴翠她……”

  “她怎麽了?”黃梓瑕心中一驚,立即問。

  “本來我也不想告訴你的,怕你難過……但昨日我去城南義莊祭奠張二哥時,遇見了過來認屍的張大哥,他,他整個人都垮了,哭著說,弟弟死了,父親也死了,連滴翠也不見了……”

  黃梓瑕急問:“怎麽會不見了?”

  “就是……張老伯偷偷出門後,張二哥的兄嫂和滴翠一起去尋找,結果他們找到了城樓下,而滴翠卻不知去了哪兒……反正,一直都沒有回來。”周子秦支著額頭,一臉淒惶,“我一大早就去打聽過了,張大哥說,滴翠沒回來……”

  “沒回來……”黃梓瑕沉默片刻,然後問,“你去各大衙門打探過了嗎?”

  滴翠的父親犯事之後,皇帝親口下諭要殺她。大理寺雖隻敷衍地發了一兩張圖影在城門口掛了幾天,但畢竟她是海捕要犯,如今卻忽然消失,怕是凶多吉少。

  “沒有!我馬上去問。”周子秦趕緊說。

  “記得避諱滴翠的身份,先隱晦問問看是否有孤身女子。”黃梓瑕囑咐他。

  他點點頭,然後又想起一件事,看看四周,壓低聲音問她:“你最近見過王爺嗎?”

  黃梓瑕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嗯”了一聲。

  “王爺還好嗎?”他趕緊問。

  黃梓瑕輕聲說:“還好。”

  “還好?不好啦!”周子秦打斷她的話,滿臉焦急,“最近京城沸沸揚揚,說的都是夔王要……要死了!”

  她輕輕抿唇,問:“為何?”

  “你還記得迎奉佛骨的事情嗎?”

  她點了一下頭。

  “當初要建造浮屠迎佛骨進京時,王爺是一力反對的,後來減了數量之後才施行,京中人都說,是因夔王被惡鬼附體所致!”

  “最後不還是修建了沿途七十二座麽?”

  “百姓傳說,一百零八座足以鎮壓天下邪魔,七十二座僅能消災解難。夔王從中作梗,減去三十六座,就是為了保命呀!”周子秦抬手一指牆外,滿臉焦急道,“如今這謠言愈演愈烈,大街小巷都傳遍了!再加上之前鄂王之死、昨日張二哥父子之死,我聽說……昨夜有十數坊百名耄耋老者聯名上書,請求朝廷無需再按律施行了,為安撫鄂王在天之靈,定要從速誅殺邪魔呀!”

  黃梓瑕深吸一口氣,緩緩問:“這麽說……這聯名書,此刻應該已經送到了陛下的面前?”

  “可能是吧……只是不知最後陛下會如何處置。”周子秦雙手合十,祈禱道,“只希望陛下終究念在夔王多年功勞上,不要信那些混帳鬼話,還是讓此案交付大理寺或刑部方可。”

  “但願如此。”黃梓瑕喃喃道。實則,她知道此事是斷不可能的。皇帝對夔王早已起了殺心,這封信一奉上,正好推波助瀾——甚至,連為何那群人會上書,可能也是早已安排好的。她搖搖頭,卻隻說:“大理寺,刑部,誰敢審此案?崔尚書,或王尚書,有誰敢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王公公呀,他不是以宗正寺之名,在審查此案麽?而你正是幫他偵查此案,不是麽?”

  “宗正寺畢竟不是朝廷司法衙門,目前我一人孤身查案,助力皆無,開展此案本就困難重重,而且,此案涉及兩位王爺,滿朝勢力盤根錯節,處處掣肘,又能從何處下手呢?”

  “我會幫你的!我們……我們先從那個剝墨法下手!”周子秦正襟危坐,說道,“前次我去堵那個易先生的門,逼他說那個剝墨法,他居然還不想教我,我在他那邊打滾求了一整天,他終於開口說,這是他不傳之秘,除非是他入室弟子才肯傳授的。”

  “後來呢?”黃梓瑕知道他胡攪蠻纏的功力天下第一,絕對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果然,他立即湊近她說道:“我立馬去操辦六禮束脩,然後下跪敬茶磕頭拜師,當天下午我就把那秘法給掏出來了!”

  黃梓瑕不知該佩服還是鄙視,最後她選擇了低頭默默喝粥:“那你怎麽之前沒有和我說過?”

  周子秦聽她這樣一說,臉上又有點沮喪:“別提了,最後弄到手的那法子,對那張符咒沒用。”

  “你說說那個法子?”

  “是這樣的,要去除符咒上的朱砂,需要將被朱砂染過的紙在火邊微烤,在畫變熱的時候,不斷用軟布蘸白醋吸紙張,同時保持以文火熏蒸,以免紙張過濕變爛。若是厚的紙還好,薄的紙便徹底無救了。而為了從厚紙之中徹底吸出朱砂而不破壞紙張,一般需要斷斷續續黏吸一天一夜。等去除所有顏色之後,然後再在室內煮茶,蒸熏一天,便可以去除紙上醋味。”

  黃梓瑕思忖道:“也就是說,起碼要兩天一夜時間?”

  “對,但是之前你和夔王說過,那張符咒有好幾次不到半天便變了顏色,肯定不可能是用這個法子。”周子秦煩惱地捧著自己的頭。

  “而且,夔王記憶驚人,那張符咒若被如此折騰,他怎麽可能不會覺察?”黃梓瑕微皺眉頭,沉吟片刻,才緩緩說:“或許,是我們一直都想反了。”

  “什麽反了?”周子秦趕緊追問。

  “或許根本就不需要什麽將符咒抹去的方法,其實還有更為簡單的手法……”她說著,緊緊皺起眉頭,“只是如今看不到夔王那張符咒,一時之間,我也無法肯定自己的猜測。”

  “夔王那張符咒如今在哪兒?”

  “應該還在王府之中,語冰閣內。只是如今夔王人在修政坊的宗正寺亭子,無法回王府去拿東西。”

  周子秦想了想,一拍腦袋說:“我把我那個盒子拿去,悄悄替換了夔王的盒子,然後送到夔王身邊去,這不就行了?”

  黃梓瑕覺得有點好笑:“為何要拿個盒子偷偷摸摸去調換?如今那符咒已經並不要緊了,你托人和夔王說一聲,請他給你寫張條子到王府取東西,豈不是更好?”

  “哦……這倒也是啊。”周子秦說走就走,立即站起來,往外走去,“就這麽說定了,等我拿到那張符咒,送過來給你查看。”

  黃梓瑕頗有些無奈地看著他跑向門口。對於這個來去如風的周子秦,她也只能喊了一聲:“一切小心!”

  話甫出口,她忽然怔在那裡,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讓她一瞬間想到了什麽,但又虛無縹緲,似乎抓不住。

  她口中喃喃地重複著周子秦剛剛的話:“拿自己的盒子,去調換夔王的盒子……”

  她猛地跳了起來,大叫一聲:“周子秦!”

  周子秦已經走到屋外,聽到她的聲音嚇了一跳,趕緊又轉回來:“怎麽啦?”

  “你等一下。”她說著,拔出自己頭上的簪子,在桌上劃了起來。周子秦大惑不解,知道這是她的習慣,也只能靠在門上,眼看著她畫得亂七八糟,但是力道甚輕,在桌子上也留不下什麽痕跡。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隻好放棄了。

  黃梓瑕已將手中的玉簪收回銀簪之中,站起來對他說:“走吧。”

  “去哪兒?”周子秦問。

  “梁記木作鋪,去找那個孫師傅。”

  正月裡本是木作鋪的淡季,但梁記卻依然生意興旺,多個院子堆滿了上等木料,眾人一邊做著一邊聊天:“這回又是誰家的,搞這麽大陣仗?”

  “是琅琊王家要娶媳婦了,就是那位皇后的堂弟、王尚書的兒子、禦林軍的右統領王蘊。聽說啊,娶的是原刑部侍郎、後來調任蜀地為郡守的黃使君女兒。”

  眾人頓時個個點頭讚歎:“哦,門當戶對,天作之合呀!”

  周子秦頓時把愕然的目光投向黃梓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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