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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242.第242章 雨雪霏霏(4)
  “嗯……”皇帝沉吟片刻,又問,“如今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種種流言對你極為不利,不知王宗實那邊,又有何對策?”

  李舒白說道:“王公公讓臣弟交付神武神威等兵馬,以杜絕天下人悠悠之口。”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皇帝倒是一時無言,場面氣氛也尷尬了起來。

  黃梓瑕隻覺得掌心滲出了些微的汗水,她將頭抵在鏤花隔間牆壁上,心裡想,此事自然是皇帝授意,如今李舒白將此事定義為王宗實擅作主張,不知皇帝又是否會在此時顯露出自己的真意,而夔王今日又是否已經有了全身而退的辦法?

  但隨進又想,李舒白這樣心思縝密、算無遺策的人,自己又何必替他擔心呢。

  果然,皇帝終究還是打著哈哈,說:“些許小事,你與王宗實商議便可,朕就不替你勞心了。”

  “多謝皇上。”李舒白說著,略沉默片刻,又說,“臣弟如今推卻了朝中許多大事,雖一身輕松,但是對於七弟的案子,還是牽腸掛肚。畢竟王宗實雖是皇上近身重臣,極為可靠,但他之前並未擔任過法司職責,皇上讓他主管此案,或不太適宜?”

  “我知道,若說這種事情,你身邊以前那個小宦官楊崇古,原是再合適不過。”皇帝歎道,“可也沒辦法,他畢竟是你身邊人,總得避嫌。此外,大理寺與京兆尹都與你關聯莫大,朝臣無人敢舉薦;刑部尚書王麟,然而他之前與皇后之事,朕雖不能明著處理,但他也已經準備告老還鄉;禦史台那一群老家夥只會打嘴仗,遇上這種事早已手足無措。朕思來想去,朝中大員竟無一可靠人選,只能找一個與你平日來往不多的王宗實,畢竟他是宦官內臣,朕也有此事乃朕家事的意思。”

  “如此甚好,多謝皇上費心。”李舒白見他解釋這麽多,便知他是不肯換人的,也就不再說,轉換了話題,“不知王公公是否派人去七弟府上查過了?”

  “應該吧,朕最近心中也因此事而頗為憂心,頭疾發作,並未過問。”皇帝說著,又歎了口氣,“朕的兄弟本已只剩得你與七弟、九弟,如今七弟又……唉,為何他會尋此短見,又為何在臨死前說出如此驚人之語,傷害四弟你……”

  李舒白默然道:“臣弟想此事必有內幕,只是如今尚還不知道而已。”

  “相信假以時日,此事必定會水落石出。朕不會看錯你,隻盼世人到時候也能知曉四弟的真心。”

  李舒白垂眸望著地上金磚,只能說:“臣弟多謝陛下信賴。”

  “只是,朕心中畢竟還是有所擔憂。四弟,如今神威、神武兵已戍守京城三年,按例該換,當年徐州兵卒便是滯留思鄉而嘩變,如今你又不便出面——是否該先找他人妥善處理此事?”

  彎彎繞繞到這裡,今日的正劇終於上演。身在隔壁的黃梓瑕也知道,皇帝今日召李舒白來,其實就是想要說這一件事。而話已挑明,李舒白就算再抗拒,又能如何拒絕?

  黃梓瑕不由自主地捏緊了雕花的隔板,感覺到自己掌心的汗已經變得冰涼。

  而李舒白的聲音,也不疾不徐地傳了過來:“陛下既然為天下萬民安定著想,臣弟敢不從命?”

  皇帝一直壓抑的聲音,頓時提高了少許,透出一股難以抑製的興奮來:“四弟,你果然答應了?”

  “是,陛下所言,臣弟自然莫敢不從。”李舒白起身,向皇帝行禮道,“但臣弟有個不情之請。”

  “四弟盡管說。”皇帝見他彎下腰行禮,便站起身,抬手示意他免禮。

  李舒白抬頭看著他,說道:“神武軍等由臣弟奉皇上之命重建,如今換將只需皇上一聲令下即可。但臣弟於蜀地曾兩次遇刺,雖到了京中,但亦感虎伺在旁,無法輕舉妄動。還請陛下允臣弟將此事推遲數月,臣弟自會安撫士卒,待一切風平浪靜,再行調遣,陛下認為如何?”

  皇帝臉色微變,正要說什麽,冷不防忽然胸口作惡,原先站起的身體頓時跌坐了下去。

  李舒白反應極快,見他身體一歪要傾倒在椅外,便一個箭步上來扶住了他。皇帝呼吸急促,身體顫抖,加之臉色煞白,冷汗眼看著便從額頭冒了出來。

  侍立在旁的徐逢翰趕緊上來,從旁邊抽屜中取出一顆丸藥,用茶水化開了,伺候皇帝喝下。

  等皇帝扶著頭,歪在椅上平定喘息,李舒白才微微皺眉,低聲問徐逢翰:“陛下的頭疾,怎麽較之以往更甚了?”

  徐逢翰低頭哀歎,說:“禦醫都在用心看著,外面民間名醫也不知找了多少個,可就是沒有找到回春妙手。”

  李舒白問:“如今發作頻繁麽?多久一次?”

  徐逢翰還沒來得及回答,皇帝已經說道:“無可奈何,就是老毛病。這頭疾……當初魏武帝也有,縱然他雄才大略,文武雙全,天下之大……又有誰能幫他治好呢?”

  李舒白見他痛得聲音顫抖,卻兀自忍耐,不由得說道:“陛下可擅自珍重,臣弟想天下之大,總該有華佗妙手,回春之術。只要皇上吩咐下去,讓各州府尋訪專精頭疾的醫生進京會診,定能找到對症之方。”

  皇帝抱著自己的頭,呻吟不已。許久,才斷斷續續說道:“罷了,你先去吧。”

  黃梓瑕回頭看王皇后,卻見她依然一動不動倚在榻上,隻眯著一雙眼睛看你這窗外,神情平靜之極,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等到李舒白退下,王皇后才站起身,步履踉蹌地走到皇帝身邊,一把抱住他,淚光盈盈地哀聲叫他:“陛下,可好些了麽?”

  皇帝握著她的手,咬著牙熬忍,可豆大的汗珠還是從他的額頭滾落下來。王皇后一把摟住他,撫著他的臉頰叫道:“陛下,你忍著點……這群無用的太醫,養著他們又有何用!”

  黃梓瑕見王皇后說著,又將自己的手掌遞到皇帝口邊,哭著說道:“陛下可不能咬到自己舌頭,您就先咬著臣妾的手吧!”

  旁邊徐逢翰趕緊將她拉開,說:“殿下乃萬金之軀,怎麽可以損傷?咬奴婢的不打緊……”

  黃梓瑕靜立在旁邊,看著王皇后臉上的眼淚,隻覺歎為觀止。

  皇帝服下的藥似乎起了效果,雖然還用力抓著王皇后的手,但喘息已漸漸平息下來,王皇后與徐逢翰已經將皇帝扶起,給他多墊了一個錦袱。

  皇帝才發覺自己失控之下,指甲已將王皇后的手掐得極緊,她卻一直忍著不吭聲。他歎了一口氣,雙手握著她那隻手,眼睛轉向黃梓瑕辨認許久,才問:“皇后身後這人……看著不像長齡她們?”

  黃梓瑕趕緊行禮,王皇后不動聲色說道:“是外間新來的小宮女,我帶在身邊熟悉一下。”

  “哦。”皇帝也沒再問,闔上了眼。

  徐逢翰小心問:“皇上可要回內殿休息?”

  他點點頭,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腿。徐逢翰會意,趕緊上來攙扶著他,往後殿挪去。徐逢翰身材雖然算得高大,但皇帝豐潤,他一人扶得頗為艱難。王皇后趕緊去搭了把手,將他送到後殿去。

  黃梓瑕隻覺得自己後背,有微微的冷汗滲了出來。

  王皇后今日讓她過來的用意,她終於明白了。

  皇帝的頭疾,已經非常嚴重。不僅視力受損,已經辨認不出她這樣不太熟悉的人,而且連行走也十分困難了。只是還瞞著宮中內外眼線,恐怕只有徐逢翰和王皇后才知曉此事。

  而——他秘而不宣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他還有要完成的事情。如今太子年幼,皇帝一旦重病,皇權的交接自然岌岌可危。而在皇帝的心目中,對這個皇位威脅最大的人,會是誰呢?

  王皇后已經從後殿出來,對她說道:“叫伺候皇上的宮人們都進來吧,皇上安歇了。”

  黃梓瑕應了,快步走到殿門口,通知所有站在外面的宮女與宦官都進來。外面雨雪未停,寒風侵襲進她的衣裳,一身未乾的冷汗頓時冰涼地滲進她的肌膚,令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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