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234.第234章 花萼相輝(4)
  黃梓瑕靠在車壁上,望著李舒白。耳邊只有馬車上的金鈴輕微而機械的聲音,其余,便是長安城入夜的死寂。她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打破這寂靜,卻又不知自己該說什麽,只能沉默望著李舒白,讓燈火在他們兩人身上投下濃重陰影。

  “該來則來,無處可避。不是麽?”李舒白的聲音,終於低低響起,依然是那種清冷得幾乎顯得漠然的嗓音,低沉而平靜,“只是,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是他給了我這致命一擊。”

  “我想,或許這並不是出於鄂王的本心。”黃梓瑕將那張拓印字條從袖中取出,仔細端詳著,緩緩說道,“不久前,鄂王還托王爺幫他查陳太妃的事情,若他早已設計好對王爺下手,又怎麽會在當時便提起此事,打草驚蛇,讓我們及早防備呢?”

  李舒白點頭,默然道:“是,大約我們想法一樣,七弟或許是和禹宣一樣,中了攝魂術。然而……是誰敢以鄂王為刃,用以傷我?”

  黃梓瑕望著他,卻不說話。

  他也不說話,其實兩人心中都已有答案,只是不願,也不能說出口。

  琉璃燈緩緩搖動,光焰在搖曳間忽明忽暗。

  窗外的各坊燈火暗暗照進,朦朧而恍惚。李舒白轉過了話題,說道:“還有,七弟究竟去了哪裡?他明明當著我們的面自城闕跳下,又是如何消失在半空之中的?”

  黃梓瑕低聲道:“我想其中必有機關——只是我們還不知道而已。”

  “我們當時,真的看見他站在了欄杆上,是嗎?”

  “是,他真的站在欄杆上。”黃梓瑕抬手按住自己的簪子,按住簪頭上的卷紋草,將裡面的玉簪從銀簪中拔了出來,在自己的衣上緩緩畫出一個凹型。如同鳳凰展翅的形狀,含元殿前相對延伸而出的兩座高閣,棲鳳閣和翔鸞閣,與含元殿正形成一個“凹”字。

  她將自己的簪尾點在最外的一點上,回憶著當時情形,皺眉說道:“棲鳳閣和翔鸞閣一樣,都在五丈高台之上,台邊沿的欄杆,圍著整個翔鸞閣。他在離我們較遠的,後面那處欄杆之上——這是他自盡時,我察覺到的第一個疑點。”

  “若他真要在痛斥我之後跳樓自盡,那麽,他應該選擇的,理應是前面的欄杆、靠近棲鳳閣那邊的欄杆。因為那裡正好是棲鳳閣遙遙相望的地方,他在跳樓墜落時,我們所有人都會眼看著他自高空摔下,從而更加引起當時在場眾人對我的痛恨與駭怕,而不應該選擇一躍便消失的後方欄杆。”

  “對,除非,他有什麽理由,迫使他一定要在後面的欄杆上演這一場戲。或者說,在後面的欄杆上,有可以動手腳的地方。”

  “沒有動過手腳。”李舒白緩緩搖頭,說道,“鄂王墜樓,我們立即追過去的時候,欄杆上積的那一層薄雪上,隻留下一處痕跡,那是七弟踩在上面的腳印。其余的,沒有任何痕跡。”

  黃梓瑕默然點頭,她手中的簪子又在衣上畫下第二個點,說:“第二個疑點,便是在翔鸞閣旁邊,他身前燒起的那團火。”

  李舒白仰頭長出了一口氣,將靠在車壁上,低聲說:“將我所有的東西都在自己臨死前焚燒掉,很好地渲染了恩斷義絕的場景。”

  “我不相信,悲憤之下殞身不恤的鄂王爺,還會想著在那個時候上演一出這樣的悲情戲碼。除非,這對他的消失,有幫助。”

  李舒白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一串在火中吐著光焰的金紫檀佛珠。李潤性子安靜,篤信佛教,所以他拿到這東西之後,便立即想到了這位七弟,轉手贈送給他,卻沒想到,如今他連這東西都不肯留下,將之一並焚燒殆盡。

  他靜靜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才說:“而且,那東西必須要迅速焚化,所以他要在地上潑滿黑油,在瞬間將一切化為灰燼。”

  “而第三個假設,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鄂王死了,他縱身躍下台闕之時,就是喪命之刻。只是有人為了‘屍解飛升’之語,所以將他的屍體藏了起來。而能做到此事的人,當時應該就在翔鸞閣下,或者說,將當時閣下的人都調集到含元殿之前,而刻意忽略高台之下守衛的人。”

  王蘊。今晚負責禦林軍調集與安排的人。

  他們的心中,都不約而同想到他。

  負責大明宮防衛的左右禦林軍,今晚正是王蘊在統領,在鄂王李潤從翔鸞閣跳下之時,第一個率眾到翔鸞閣後尋找鄂王屍首的人,正是他。也正是他,認為高大五丈的台闕是絕對不可能有問題的,因此只在龍尾道和各處進出口設置了兵馬。而翔鸞閣在停止了歌舞之後,所有侍衛全部調離,使鄂王李潤有機會獨自進入翔鸞閣,導致慘劇發生。

  三個疑點說完,黃梓瑕將玉簪插回自己頭上的銀簪之中,神情平靜地看著他,再不開口。

  李舒白沉吟許久,才說:“所以如今,擺在我面前最大的問題,不是七弟的死,也不是他究竟如何消失、消失後去了何方,而是,我究竟該如何應對,他身後的那個人。”

  黃梓瑕點了點頭,目光在琉璃燈下含著明燦的兩點光芒,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而他推開車窗,側耳傾聽著後面的馬蹄聲,然後又將車窗關上,緩緩的轉頭看她,說:“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不,來不及了。”她輕輕地搖頭,說,“就算我人走了,心魂也在你身邊,走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她的目光中倒映著他的面容,清晰可見,澄澈無比。

  李舒白亦望著她,望著她眼中清湛的光,清晰的自己。

  至此,再說什麽都是多余。

  燈光被琉璃重重折射,暈出水波般的光芒,在他們的周身恍惚晃動。隻此一刻,外界一切都成虛無,至少他們在一起,這片刻寧靜,將所有即將來臨的風雨隔絕在外。

  夔王府已在面前。

  他們下了車,站在府門口等待著後面的宮車到來。

  來的人,是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宦官徐逢翰。他親傳皇帝口諭,今日夔王辛勞,又恐寒夜受驚,可在家休養旬日,朝中事宜可交由他人代勞,待日後再行安排。

  一句話,便剝奪了李舒白所有職權。

  他卻十分平靜,命景恆陪徐逢翰在花廳敘話,又遣人到書房收拾了各部送過來的文書,將它們封好後存到門房,準備明日一早就發還給各部。徐逢翰拿了封賞,看看門房那一堆公文,暗自怎舌,但也不敢說什麽,立即就上車離開了。

  黃梓瑕陪著他走過九重門戶,回到淨庾堂。

  堂前松柏青青,薄雪之下透出淺淺綠意,在燈下看來,越見秀挺。

  黃梓瑕與他輕握一握手,說:“也未必是壞事,好歹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握著她的手,停了許久,才說:“是啊,不過是回到四年前而已。”

  黃梓瑕端詳著他的神情,微微笑了出來:“我可不信。”

  他也笑了出來,一夜的沉重壓抑,終於也稍微衝淡了一些:“依然是天羅地網,依然是網中那條魚。只可惜,這條魚如今更肥的同時,身上的鱗片也變硬了。”

  所以,到底是漁夫網走這條魚,還是魚掀翻了這艘船,還未可知。

  黃梓瑕如今的身份,依然是王府的小宦官。

  不過因為大家都知道楊崇古已經變成了黃姑娘,所以也不適合再住在宦官們隔壁了,所以已經住到了淨庾堂不遠的院落中。

  回到住處時,已經是五更天了。守夜的侍女長宜看見她便趕緊幫她打水清洗,又說:“昨日冬至,府中發了錢物,不過黃姑娘你按府例還是末等宦官,所以拿到手的東西比我還少呢。明天得趕緊找景翌公公問問去,很快就要發年貨了,到時候又拿最少一份!”

  黃梓瑕笑著搖了搖頭:“再說吧,我孤身一人在府中,拿了年貨又有何用。”

  何況,誰知道還有沒有這一個年能過。

  長宜見她似乎十分疲倦,便也不再說了,隻送她入房休息。

  黃梓瑕也覺得自己困倦之極,可是躺下卻無法合眼,隻睜著一雙眼睛,盯著外面漸漸亮起的天色,眼前閃過無處幻象。

  鄂王李潤飄渺如仙的面容上,眉心一顆殷紅的朱砂痣。

  被凌亂地刻在檀木桌沿上的那些字,又被轉拓到字條上。

  字條被飛散在風中,與零星的飛雪一起彌漫在整個大明宮中。

  他站在欄杆上,轉過身往後一跳,消失在夜空之中。

  無從清理的頭緒,無法查明的真相,那些消失在大火中的,又究竟是什麽——

  黃梓瑕按著自己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僵直地躺在床上,望著窗外漸漸明亮的天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就算該來的總要來,但她卻無法坐以待斃,任由那些彌漫的謎團,將自己覆蓋淹沒。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