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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143.第143章 弄璋弄瓦(4)
  墜玉嚇得臉色煞白,說:“是的!就是這樣莫名其妙不見了!垂珠,垂珠你說是不是?”

  垂珠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沒有應答。

  黃梓瑕冷冷說道:“這是一個,只有親手打開箱子的人才能實施的方法。”

  周子秦恍然大悟,立即問:“這麽說,你就是在開箱子的時候,將東西塞進自己的袖子或者懷中,然後假裝箱子裡已經是空的了?”

  “不可能呀!”落珮立即道,“當時一發現東西丟失之後,公主立即下令搜查所有人,別說當時去取東西的垂珠和我們了,就連棲雲閣的侍女們都每人搜身、搜房間,九鸞釵那麽大的一支釵,若是垂珠藏起來的,早就立刻發現了!”

  “當然不可能藏在身上。”黃梓瑕將自己的袖子挽起,以示裡面沒有任何東西,“我只是在箱蓋再次打開的時候,借助那一瞬間,將東西送到了別人都不會注意的一個地方而已。”

  她將空箱子往後一拖,在箱子與牆角的夾縫之中,她親手用手絹包好,放在鄂王親手鎖住的盒子中的那支簪子,赫然就在地上。

  在眾人愕然的低呼聲中,黃梓瑕將手絹打開,取出裡面的玉簪插回自己頭上的銀簪之中,然後將盒子捧還給鄂王,說道:“在所有人搜身,搜房間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想到,將那隻箱子從架子的最下層拉出來,看一看箱子背後的空隙中,藏著什麽東西。而棲雲閣的倉庫中,唯有那個箱子下墊著碎布,想必是垂珠早已謀劃好,因怕自己掀起箱子讓簪子滑落的時候,九鸞釵會發出聲響,所以預先在那裡鋪了布條,以減輕聲音,是不是?”

  垂珠怔怔地聽著,雙膝一軟,跪了下來,癱倒在地。

  郭淑妃跳了起來,怒吼:“垂珠!居然是你!你……公主平日對你不薄,你居然……你居然敢謀殺公主!”

  “沒有!奴婢只是……奴婢只是瞞下了九鸞釵,奴婢……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垂珠哭著,連連搖頭,“奴婢怎麽敢對公主動手?就算借奴婢一萬個膽子,奴婢也萬萬不敢啊!”

  駙馬韋保衡,他原本憔悴失神的面容,如今更為難看,幾乎已經面如死灰。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張了張唇,卻沒說出任何話。

  “你給朕從實招來!”皇帝大步走到她面前,指著垂珠喝問,“你是靈徽身邊人,她素日最為倚重的就是你,你為何要故意盜走九鸞釵,讓公主焦慮成疾?”

  “因為……因為……”垂珠顫聲說著,卻不敢開口,只是痛哭著倒伏在地,幾近暈厥。

  黃梓瑕回頭看著茫然地跪在堂旁瑟瑟發抖的錢關索,緩緩地說道:“當然是因為,你的父親錢關索。”

  垂珠依舊哭著匍匐在地,沒有抬起頭來。

  而錢關索則身體一震,那肥胖又松垮的脖子一寸一寸地轉過來,看著因為哭得太過厲害,仿佛身體在抽搐的垂珠,嘴唇劇烈顫抖著,卻無論如何也擠不出一個字來。

  “到底怎麽回事?給朕一五一十說清楚!”皇帝直接面向黃梓瑕,一拂袍袖,指著她喝道。

  “是,我想這件事,應該從十年前說起。”黃梓瑕見錢關索茫然不知所措,垂珠伏地哭得幾乎暈厥,而皇帝就站在她面前等待答案,只能說道:“那時錢關索因為窮困潦倒,所以賣掉了女兒杏兒。杏兒入宮之後,被改名為垂珠,分到了公主的宮中。垂珠聰穎勤快,經過十年的磨練,成為了公主身邊最不可缺少的人——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發現自己的父親出現了。在她即將因為公主的幫助而嫁給朝中前途大好的青年官員時,這個從小拋棄了她的父親卻出現了。而本朝以來,官吏與商戶之間,雖已有較多通婚,但一個商戶女,與一個由公主親自消除奴籍又親自指婚的侍女,在夫家看來,到底應該是哪個更好一些呢?”

  眾人都默然無語,只看著全身顫抖伏在地上的垂珠。

  而垂珠終於抬起頭,眼淚泉湧,無法抑製。她努力想睜大眼看自己的父親錢關索,然而終究被淚水模糊了眼睛,無論如何都看不清。

  她只能喃喃說道:“是……我熬了十年,終於要熬出頭了,可你……可你為什麽忽然又要出現,為什麽要斷絕公主替我鋪設好的錦繡前程?你知不知道,若是我真的與你相認了,我大好的婚事就完了!就算對方不會悔婚,我一個商戶女,以後在夫家,又怎麽做人?”

  黃梓瑕默然看著她,輕聲說:“然則,你的父親一直期待著與你重逢。”

  “是啊,被自己賣掉的女兒,居然沒有死,居然還在公主府中過著那麽好的日子,他喜滋滋地捧著那個金蟾回去,向所有人炫耀自己女兒有出息,卻不知我憂慮得整夜沒睡,我好怕……好怕自己只是個商戶女的身份被人發現。”垂珠萎頓地坐倒在地上,從眾人旁觀的角度看來,她那種絕望的神情動作,與她的父親錢關索,幾乎是一模一樣。

  錢關索終於囁嚅著,低聲說:“可……可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很爽快地給我看過胎記,我還聽到了你的笑聲……還有,還有那個金蟾,是你自己要給我的,不是我要的……”

  垂珠怔愣了一下,呆呆地沒開口。

  黃梓瑕便問:“錢老板,你不覺得,與你說話的‘你女兒’,和現在垂珠的聲音,並不一樣嗎?”

  錢關索頹然點頭道:“是……不太一樣了。”

  “和你說話,給你看胎記,又把金蟾給你的人,不是我。”垂珠終於顫聲開口,目光畏懼地投向皇帝和郭淑妃,“她……她是……”

  “是同昌公主,不是麽?”見她始終不敢說出口,黃梓瑕便幫她說道,“雖然我不知道公主為什麽要冒充錢關索的女兒,但在公主府之中,我們曾見過她身邊一個小瓷狗。那種瓷狗,只是市井中最普通的玩物,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當時我便覺得奇怪,因為公主小時候曾被碎瓷器割破手腕,聖上珍愛她,因此下令,她的身邊不能出現陶瓷的東西。那麽,這個小瓷狗是哪裡來的,在公主死後,又是誰將它摔碎,企圖隱瞞呢?”

  垂珠呼吸急促,眼淚一顆顆掉下來,卻什麽也沒說。

  “現在想來,那應該就是錢老板送給她,換來了金蟾的那一個小瓷狗吧。而在公主薨逝之後,她身邊的人——應該就是你,為了隱瞞,而毀掉了小瓷狗。最簡單的方法,當然就是將它從高台摔下,然後假裝不經意,走到合歡樹下,將那一堆碎瓷片踩入泥中,神不知,鬼不覺。”黃梓瑕搖頭道,“而且,除了小瓷狗之外,我想,能讓廚娘菖蒲和你就算撒謊、就算引火上身也要盡力隱瞞,而且還能將皇上賜予的東西隨便送人的,也只有公主了。”

  “是……”垂珠終於出聲,她不敢再看面前眾人,頭垂得極低極低,低若不聞地喃喃道,“誰知道呢,我聽菖蒲說起錢……錢老板要找自己手上有胎記的女兒,因我手上燒傷後早已沒有胎記,便隻假裝不知。誰知公主卻湊巧在裡屋睡醒,聽到了此事,說自己每日無所事事無聊之極,便讓我幫她在手腕上用眉黛畫了個胎記,又和我商議如何騙過他。看她如此興致勃勃的模樣,我也隻好答應了,憑記憶給她畫了我手上的胎記,又給她出主意隔著屏風說話,隻想讓她騙一回好玩就算了,誰知他們說話間偶爾提起小瓷狗,錢……錢老板巴巴的就去找了來送給她,一來二去,公主竟樂此不疲了……”

  一個朝中最受寵愛的公主,居然去冒充一個從小被賣掉的孤女,而這個女子又恰巧是她身邊的侍女。眾人聽著這簡直匪夷所思的事情,堂上一時寂靜無聲。

  錢關索呆呆地跪在堂上,這一刻他身體的顫抖也停止了,仿佛他已經感受不到自己遍體鱗傷的痛,他只是跪在那裡,怔怔的,卻想不明白,茫然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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