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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126.第126章 夜紋晝錦(3)
  崔純湛皺眉道:“以目前來看,他嫌疑很大,不是麽?他送了魏喜敏那麽貴重的香料,魏喜敏去找他的當晚失蹤,第二日便被燒死了;那個孫癩子必定是同夥或者發現了他罪行,被他殺了,又找個時間說自己湊巧酒後發現了屍體;還有,他既然能偷取公主府庫房內的金蟾,必定就能偷取同在庫房的九鸞釵,而那個九鸞釵,就是殺害公主的凶器,再加上旁邊還有可供他逃遁的水道,據說前幾日他還去那個水道口親自看人疏通……”

  黃梓瑕問:“然而,若說魏喜敏的死是因為和錢關索一起盜取金蟾,然後被錢關索殺人滅口,但九鸞釵被盜,又是在魏喜敏死後,那時他沒有了內應,又如何再度竊取呢?”

  崔純湛皺眉,露出思索的神情,許久,才說:“或許是他提過的那個廚娘?”

  黃梓瑕無奈搖頭:“崔少卿,魏喜敏是公主身邊人,說他竊取或許還能有機會,但廚娘日日在膳房之中,連上棲雲閣的機會都沒有,哪有辦法竊取九鸞釵?”

  “但楊公公不能否認,那個錢關索與此案關系重大,尤其是三個案件都關聯甚深——哦,還有!駙馬出事的那匹馬,就是他轉手給京城防衛司的!你說一個人身上有這麽多疑點,還有可能是清白的嗎?”崔純湛歎了口氣,又湊近他們,低聲說,“何況,你也知道皇上對同昌公主最為疼愛,簡直是如珠似玉的寵溺。如今公主死了,別說大理寺、刑部、禦史台等三法司,就連京城諸衛、兩衙、十軍,誰能脫得了乾系?太醫已經被當場杖斃了數人,聽說皇上要連他們的數百家人都連坐,你說,公主是凶手一擊即死的,太醫們可不冤枉麽?如今再不給皇上從速抓住犯人,哪個衙門能頂得住這場雷霆震怒?”

  黃梓瑕微微皺眉,周子秦趕緊問:“那麽,以崔少卿看來,呂滴翠和錢關索,誰的嫌疑大一些?”

  “子秦,你說笑呢,跟錢關索一比,呂滴翠那點嫌疑簡直就是不值一提。要不是她自己來投案自首時簽了案宗,現在立馬釋放都可以!”

  周子秦略感欣慰,又說:“崔少卿,其實我感覺啊,這個錢老板的案子,還是得慎重一點,你覺得呢?畢竟,這可是人命關天啊……”

  崔純湛一臉為難,但還是勉強點了點頭,說:“你放心吧,好歹我身為大理寺少卿,該慎重的時候,我還是會……”

  話音未落,後面有人跑進來,叫道:“少卿,崔少卿!”

  崔純湛皺眉,看著喜形於色奔進來的大理寺正,問:“怎麽回事?”

  “剛剛接到的消息,孫癩子家下面,正有一條水道通過!”

  “哦?真的?”崔純湛頓時驚喜地站了起來,“錢關索知道這條水道麽?”

  “知道!就在案發前幾日,京城清理水道,錢關索手下的那幾個工役去清理了那邊,而且,當時錢關索也去現場觀看了!”

  “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證據又多一條!”崔純湛得意地回頭看黃梓瑕和周子秦,“你們看,這錢關索果然就是殺人凶手沒錯!他借助那條水道,爬到孫癩子那個密不透風的房子中殺了人,又悄悄從水道下去。等到聚集了眾人,他再帶著人進屋內去,製造了自己不在場的證據!”

  周子秦皺眉道:“崔大人,孫癩子剛死的時候,我曾去看過現場,他家的地十分平整,看來並沒有人從下水道上下的痕跡……”

  崔純湛聞言皺眉,但很快便釋然道:“哎,所以他才要在時候糾集那麽多人前去跟自己一起目擊孫癩子的死啊!因為人一多,孫癩子家被翻過的泥地,不就可以被踩平了,湮沒證據嗎?這人心思如此縝密,真是狡猾之至!”

  “可是……還是說不通啊……”周子秦還想說什麽,崔純湛已經抬手止住他的話,向著前堂走去:“子秦,楊公公,此事我已大致有數,你們二位大可不必再操心了,交給我就是,明日我便能將此案審查個水落石出了!”

  回到夔王府,夜色已深,但黃梓瑕還是先去見了李舒白,將大理寺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李舒白聽了,不由得失笑:“我明日去問問崔純湛,這個犯人既然這麽縝密狡猾,又怎麽會竊取了公主府的金蟾之後,在官府前去問話時喜孜孜地拿出來炫耀?”

  “但皇上對此事極為關切,此時若能火速結案,各衙門都能松一口氣,由此來說,能迅速推出一個替死鬼,而且還是各方面疑點都匯聚一身的替死鬼,也不失為官場中一個慣常的選擇。”黃梓瑕皺眉道。

  李舒白沉吟不語,許久,才說:“而且,早日結案的話,你也能早日與我一起踏上回蜀之路,對於你自己來說,也是一個較好的選擇——畢竟,有些證據會隨著時間的湮滅而消亡,你要洗雪自己的冤屈,還是越快越好。”

  “難道王爺也認為,此案讓錢關索作為替死鬼,是目前最好的結局?”

  “當然不是。”李舒白用手指輕彈著小紅魚的琉璃瓶,說道,“依我看來,最好的結局,應該是找一個無父無母又無子女的惡人——天底下這樣的人很多,可惜皇上卻不會相信,不是嗎?”

  黃梓瑕輕聲說道:“錢關索……雖然貪財又怯懦,卻並不算壞人。”

  “可那又怎麽樣?你總得找個人向皇上交代。這一次的案件,你和我都心知肚明,先後死去的三個人,魏喜敏,孫癩子,同昌公主,有男有女,貴賤不同,但全都與呂滴翠受辱一事有關——所以這個案件能圈定的嫌疑人,目前來看,嫌疑最大的三個,就是呂滴翠,張行英,呂至元。”李舒白毫不留情說道,“不管你自欺欺人也好,感情上有成見也好,你都不得不承認,最大的嫌疑人,是張行英。”

  黃梓瑕被他一口說中始終壓在心上的這一樁事,一時無法反映。許久,她才默然點頭,說:“是,我知道。”

  李舒白將目光從小魚的身上收回,落在她的面容上,那雙銳利的眼也微微眯了起來:“若凶手真的是他,我倒很欣賞。畢竟無論誰站在他的立場上,都不能無動於衷。只是有些人敢想而不敢做,有些人能去做卻不能做得這麽好。而這三樁案件若是張行英做的,我可真對他刮目相看。”

  黃梓瑕看著他不加掩飾的讚賞,低聲問:“那麽,若真的是他犯案,王爺能保得他的性命麽?”

  李舒白微微皺眉,說:“同昌公主死之前,可以。但如今這樣的局面,難說。”

  黃梓瑕默然點頭,說:“是,殺人償命,自古皆然。”

  李舒白又說道:“如果本案真的是按照那幅畫而設局的話,如今三個死者都已對上,你先將本案的千頭萬緒,全部整理一遍給我看看。”

  黃梓瑕點頭,在旁邊小幾後盤腿坐下,略一思索,展卷提筆慢慢寫著。她的字學的是衛夫人,一筆筆寫來如簪花仕女,清秀雅麗,速度也快,不一會兒便謄寫出來,交到他手中。

  第一,魏喜敏之死:天降霹靂,如何不偏不倚劈中蠟燭,又如何正好將人群中一個矮小的宦官燒死?若真系人為,凶手又如何控制雷電?魚塘內鐵絲與水銀從何而來,是否與本案有關?

  第二,擊鞠場駙馬墜馬:是否人為?若是,是否專門針對駙馬?如何能讓駙馬選中那匹馬,又如何對馬匹下手?

  第三,孫癩子之死:如何破結密室困局?那般陋室之中為何殘存零陵香的氣息?凶手自何處進入,又自何處逃遁?

  第四,公主之死:九鸞釵如何在嚴密監守之中被盜?公主被拖出人群之後,應當知道自己離熱鬧街市不遠,為何不大聲呼喊侍從?

  附注:公主府豆蔻之死,張家及鄂王府的畫,必與此案關聯重大。

  李舒白看完,點頭說:“寫得匆忙了,‘破解’寫成‘破結’了。”

  黃梓瑕大窘,趕緊在那張紙上尋找那個字。

  他看也不看,說:“第十一行第七字。”

  黃梓瑕不由得肅然起敬:“王爺記性真好,大約所有東西您過一下眼就會永遠深刻銘記吧。”

  “還好。”他隨口說道,“或者也可以說,你一共寫了二百六十六字,‘結’字在第一百四十三字。”

  她不敢置信,抓起案上筒中半把算籌,丟在桌上,問:“王爺覺得裡面有幾根?”

  他掃了一眼,毫不遲疑:“四十七。”

  黃梓瑕一根一根數過,四十七根。

  她抬頭看著他:“王爺,我想請教您一件事。”

  他沒說話,隻抬眼看著她。

  “那日在薦福寺,一共有多少人?”

  “沒數過。”他給她一個“無聊”的眼神。

  “但是,您當時在場,以您的眼光,應該是能對在您面前出現過的人都有印象的,對嗎?”

  “嗯。”

  “但是在魏喜敏死後,您說,您之前並沒有在人群中看見過他。”

  李舒白稍作回憶,點頭道:“或許是身材矮小,他被旁邊的人嚴實地擋住了。”

  “而張行英和呂滴翠,這兩個在場的目擊者也說,他們在起火之前,未曾見過魏喜敏。”黃梓瑕若有所思,眼睛漸漸地明亮起來,“按理說,魏喜敏是他們的仇人,而且還穿著那麽顯眼的紅色宦官服,又近在咫尺,他們應該會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他的。”

  李舒白見她眼睛變得那麽亮,便反問:“這麽說,你已經發現端倪了?”

  “嗯,我應該已經找到了薦福寺那樁起火案的最大關鍵點了。”她一笑,又將自己的手點在第二件,駙馬墜馬的案件上,“而由此,對於此案,我也好像隱約感覺到了緣由。”

  李舒白看著她的指尖,問:“凶手動手的時機,你也知道了?”

  “我覺得這是一個,只要有了動機,便不再需要下手方法的案件。”她望著他,神情鄭重,“王爺可記得,我和您提過的,豆蔻梢頭二月初。”

  李舒白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沉吟片刻,便微微皺眉,說:“皇家對他不薄,他剛剛二十出頭,如今已經是同平章事,放眼朝中無人能有他這般榮寵了。”

  “然而,就算站在了高位,始終意難平,不是嗎?”她低聲問。

  李舒白思索片刻,站了起來。

  “明日我陪你去一趟公主府……”

  “明天請王爺帶我去一趟公主府……”

  兩人同時開口,說的是同一件事。

  黃梓瑕愣了一下,不由得微微笑了出來。而李舒白的目光在她微笑的面容上停了刹那,默然移開,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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