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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116.第116章 雲泥之隔(4)
  “唉,人窮志短啊……現在想想我當時對女兒,可不就是混蛋麽?那種地方,每年無聲無息死掉的宮女那麽多,亂葬崗上一丟一埋,就是一個女孩兒完蛋了。可當時沒活路了,就指望著杏兒救我們,我就那麽說了,也那麽做了……”他垂著頭,有氣無力地說,“我拿著賣杏兒的錢,開始販草料,後來賣草料時遇上貴人,指點我去關外販馬。我運氣好,從販兩三匹馬開始,到販十幾匹馬,後來名聲大了,朝廷一次找我訂幾千匹馬,這下忽然就發家了,我又娶了一妻一妾,想著再生個女兒,誰知這麽多年,也就我的小妾給我又生了個兒子。我想老天爺肯定是懲罰我,這輩子,我是不可能再有女兒了……”

  黃梓瑕輕聲安慰他道:“錢老板,好歹上天成全,您如今能在公主府找到女兒,也是幸運。”

  “是啊,可杏兒畢竟還是不肯原諒我啊……”他哀歎道,“我偷偷去公主府看過她,她也不願見我,還是隔著屏風把自己手上的胎記給我看一看,臉都沒露過。我給她送過一些吃的用的,她也回贈給我一些東西……但是她就是不肯跟我見面,說是自己在被賣掉的那一刻就發誓,再也不見我的面了。”他沮喪地塌著肩膀,搖頭道,“這輩子,能知道女兒還活著,還能說上幾句話,也就算我造化了。”

  這下,連周子秦都不由地問:“你怎麽知道……這個隔著屏風和你說話的人,必定就是你的女兒呢?”

  “當然是啊!她手臂上那塊胎記的形狀,和我女兒當年手臂上的,形狀一模一樣,那種粉青的顏色也是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她的話,那還能是誰?”錢關索堅決搖頭,捍衛自己重新認回女兒這個事實,“再說了,冒充我女兒有什麽好處?我不過給她送些吃的,一點都不值錢。她唯一一次向我要東西,只是對我說,外面市集上是不是有那種小瓷狗,她以前很喜歡的,但是被人丟掉了。我趕緊去買了一個,第二次去找她時送給了她,結果她也回贈我一個小盒子。我也沒在意,結果打開一看……唉,可真把我嚇了一大跳。”

  錢關索似乎很不忿他們質疑自己的女兒,說話間就站起來到內屋去,開鎖關鎖用了半天,才帶著一種炫耀的神情,捧出一個小盒子往他們面前一放:“你們看,我女兒給我的。”

  這盒子是紫檀木的,上面雕鏤精細花枝,已是不凡。等盒子一開,黃梓瑕和周子秦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裡面是一隻半個巴掌大的金蟾蜍,純金打製,蹲在一片翠玉荷葉之上。蟾蜍身上的小疙瘩都是各色寶石,荷葉上的露珠是一顆打磨得渾圓的水晶,在碧綠的荷葉上滾來滾去,十分可愛。

  錢關索得意道:“我當時嚇了一大跳,趕緊把盒子還給女兒,跟她說,杏兒,這麽貴重的東西,你怎麽可以隨手就拿給我?結果你們猜我女兒說什麽?她說公主府裡這種東西多得是,這也是公主看不上的就給她了,讓我隨便收著吧。然後她身邊陪她的那個侍女也說,是啊,這是公主賞賜下的東西,拿著沒關系的。”

  說著,錢關索又將盒子蓋好,抱在懷裡感歎道:“唉,知道杏兒現在過這樣的富貴日子,公主對她又這麽好,我就放心了!隻盼著什麽時候她能真正與我見一面,能叫我一句爹就好了。”

  黃梓瑕和周子秦對望一眼,說:“是啊,這可真是不錯。”

  錢關索抱著盒子,一臉又心酸又欣慰的模樣。

  黃梓瑕又說:“還有點事情,要請教錢老板。”

  “楊公公請盡管說。”錢關索趕緊說。

  “我聽說,您給公主府管膳房的菖蒲送了一些零陵香?”

  “哦,是有這麽回事。”錢關索點頭,“杏兒是菖蒲幫我找到的,我怎麽也得感謝她一下,對不對?”

  黃梓瑕笑道:“錢老板果然高雅,普通人只會送財帛,哪會想到送零陵香呢?”

  “哎,菖蒲說了,與府外人私相授受財帛可是大罪。然後我從王府出來,剛好遇上呂至元。知道我找到女兒了,他也替我高興啊……”

  黃梓瑕微微一凜,問:“您也認識呂至元?”

  “是啊,我前年開始,也弄個了泥瓦班,專接幫人蓋房子砌磚頭的活兒。很多人蓋房子時要砌個放蠟燭的壁龕,或者在牆上掛蠟燭座兒之類的,所以他也與我合作過的。當初他女兒遭遇不幸的時候,我還勸過他,說起我女兒的事情,讓他好生珍惜,不要再那麽作賤女兒,可惜這固執老頭兒不聽,哎……”

  “那麽呂至元跟您說什麽呢?”

  “他啊,他知道我要找些東西感謝菖蒲,便對我說,女人肯定都喜歡花啊香啊之類的,剛好他的香燭店裡新來了一批零陵香,這可是上好的,為了薦福寺那場佛會準備的,要是我要的話,勻一點給我也行。我聽他這麽說,覺得也不錯,就答應了。第二天我去他店裡拿了六兩零陵香,拿去給了菖蒲,按呂至元說的,教她每晚睡前燃香一兩左右,安眠定神。”

  “那後來,公主府還有沒有人找你索要過零陵香?”

  “你怎麽知道的?”錢關索大為詫異,“後來過了六七天吧,公主府一個宦官魏喜敏忽然來找我,說我與廚娘菖蒲私相授受,要是我這回不多送些給他,他就要興師問罪呢。我頭痛不已,隻好帶他去呂至元家中,準備再買些給他。結果一見面,魏喜敏臉色就十分難看,一個勁兒催呂至元拿香給他,說自己還有事馬上就要走了。呂至元偏偏還在裡面翻個沒完,我看那魏喜敏不是好惹的,趕緊找個借口先走了。”

  黃梓瑕問:“那是哪一天?”

  “我想想啊……大約是……”錢關索撓頭想了許久,說,“薦福寺佛會前一天。對,就是公主府有個宦官被燒死的那一次佛會的前一天。”

  “當時被燒死的宦官,正是這個魏喜敏,錢老板可知道嗎?”黃梓瑕問。

  “哎喲……這可真是……”錢關索大吃一驚,本來已經聳起來的肩,頓時又塌了下去,“兩位貴人,我可說實話啊!這事跟我真沒關系!我就把他帶去了呂至元店裡,然後就走了!你看,他的店鋪離我又不遠,我和那個魏公公,頂多隻相處了那麽一刻時間……要是,要是這事有啥問題,肯定出在呂至元身上!”

  “那麽,大寧坊孫癩子死的時候,你也在現場?”

  錢關索哭喪著臉,點頭道:“為這事,大理寺也傳喚過一次的。可我進去的時候,孫癩子千真萬確已經死了!死得都快發臭了!大理寺已經查清此事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所以放我回來了……你說,我這運氣……”

  錢關索翻來覆去,無非又是念叨他如何如何晦氣,周子秦實在懶得寫了,把自己的記錄本一合,看向黃梓瑕。

  黃梓瑕便站起,向他拱手行禮:“錢老板,今日多有叨擾,還望您不要介意我們佔用您許多時間。”

  “不會不會!歡迎二位常來啊……”他苦著一張臉說,“當然,下次要是不為大理寺的事情來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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