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停留的地方，跟楚葉所說的工廠有些遠。

  墨上筠跟燕歸一路溜達，如閑庭散步般，晃晃悠悠像是領導視察一般，任由後面的人趕超，竟然也在夜幕降臨之前抵達。

  “到了！”

  看到不遠處的工廠，燕歸訝然出聲。

  一路說話，完全沒意識到走了多遠，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還沒說得盡興呢，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目標了。

  這種感覺，讓燕歸多少有些挫敗。

  墨上筠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

  這裡距離GS9基地怕是有一定距離，工廠處於偏僻之地，周圍杳無人煙，一派荒涼。

  但，工廠裡的人，卻一點都不少。

  離得遠時，墨上筠就能看到在破舊工廠裡晃動的身影。

  兩人朝工廠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燕歸問：“聽說之瓊和唐詩都來啦？”

  “嗯？”

  墨上筠疑惑地挑眉。

  燕歸停頓下來，回過神，訝然盯著墨上筠，“你不知道嗎？”

  “……”

  墨上筠沒說話。

  意識到墨上筠確實不知道情況，燕歸瞪大眼睛，“言今朝、唐詩、秦蓮、辛雙都因為你退出907的事，你知道嗎？”

  微微擰眉，墨上筠應聲，“嗯。”

  這件事她倒是聽說過。

  不過，那也是去了空軍差不多一周後，聽吳酒無意中提及才知道的，而那個時候，言今朝等人早已離開907、回到先前部隊。

  墨上筠想過後，也沒有去找他們。

  因為沒有必要。

  不管出於什麽理由，他們有做出選擇的權利，當然，也要有承擔之後責任的準備。

  燕歸心善地為墨上筠解釋道：“就那之後沒多久啊，除了辛雙之外，都收到了GS9的邀請，他們也都答應了。”

  就燕歸所說的，墨上筠倒是沒有質疑。

  雖然燕歸同他們不在一個部隊，但燕歸的人脈關系很廣，而且以前就跟言今朝、梁之瓊、秦蓮等人的關系很好，得知這些不宜被公開的事情也情有可原。

  “不過說真的，”燕歸故做沉思地摸著下巴，“你說，為什麽連之瓊都邀請了，就把辛雙給忽略了？”

  微頓，墨上筠道：“不知道。”

  兩人踱步來到工廠外面。

  剛一站到門口，就聽到有人裡面的吵鬧，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有人一言不合地吵起來，而周圍的人有勸架的，有湊熱鬧的，有一臉懵逼的，亦有漠不關心的。

  聽得裡面吵吵嚷嚷的聲音，墨上筠抬手摸了摸左耳。

  與此同時，在工廠裡的不少熟人，也都發現了她，這一個個目瞪口呆的，注意力紛紛轉向墨上筠，沒幾個想管那一幫吵架的人。

  正在跟唐詩敘舊的梁之瓊，忽的一個回頭，就瞅見墨上筠的聲音，當即瞪大眼驚訝道：“臥槽，墨上筠！”

  在這裡還能見到墨上筠，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梁之瓊眼睛瞪得大大的，懵逼了好半響，竟然沒有及時去跟墨上筠打招呼。

  而一旁的唐詩，也是相當的震驚，眨巴著眼睛瞅著墨上筠。

  ——墨上筠為什麽會來？

  ——她單純過來瞅一眼，還是跟他們一樣的身份？

  ——亦或，她離開907特戰隊後，被GS9給招過去當教官了？

  無論怎麽想，唐詩都覺得可能性很低。

  不該有這麽巧的事兒啊！

  下一刻，只見墨上筠拿出一小截竹子來，一段遞到唇邊，然後狠狠吹了一聲。

  “嗶——”

  非常難聽的聲音響起，似是哨聲，但絕不是哨聲，應是將人一身雞皮疙瘩都聽了出來。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墨上筠吹的這一聲響，非常響亮。

  響亮到，讓剛還在爭吵的兩人，下意識就閉上了嘴。

  他們迅速朝門口看過來，神色間劃過一抹明顯的心緒——有種被領導抓了個正著的感覺。

  很快，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墨上筠，發現她二杠一星的領章，那一身與正常學員完全迥異的閑散態度，以及……手裡拿著的那個充當哨子的小截竹子。

  因為不知道她是學員還是教員，於是漸漸地，他們都安靜下來，以古怪而疑惑的視線打量著她，一邊猜測著她的身份，一邊等著她接下來的動作。

  墨上筠倚靠在門邊，懶洋洋地看著這群草木皆兵的學員。

  挑了挑眉，她勾唇笑問：“都看著我做什麽？”

  就站在墨上筠旁邊的燕歸，適時地離墨上筠遠一點兒，以免自己偷笑的表情被其他學員發現。

  那一小截竹子是墨上筠在路上閑的沒事順手折的，用見到的小刀片稍微修了一下，將兩端的刺給削了，然後戳了個孔，吹聲的效果還真不錯，反正只要她一吹，周圍的蛇蟲鼠蟻、飛禽走獸迅速退散，驚擾力度可謂驚人。

  而現在，墨上筠在這裡把玩著這一截竹子，要麽就是覺得太吵了，需要安靜安靜，要麽就是單純閑的，想要耍他們玩玩。

  當然，燕歸堅定不移地相信——這兩者都有。

  “你吹那玩意兒做什麽？”有人站出來，緊緊盯著她問道。

  手指玩轉著那小截竹子，在眾人的密切關注下，那小截竹子在她手指間飛速轉動。

  墨上筠泰然自若道：“試音。”

  眾人：“……”

  鑒於這個回答過於直白，導致在場眾人徹底安靜下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而，借著這個機會，墨上筠抬起眼瞼，視線在工廠內掃了一圈。

  空間倒是挺大的，但這裡面的學員也不少，墨上筠粗略估計了一下，怕是有近四百人，有的佔據著風水寶地打坐休息，有的互相了解著對方，有的獨立於嘈雜世界之外，站在牆邊等著教員過來集合，一個個的，或坐或站，或蹲或躺，各種各樣。

  當然，還有好幾個熟人。

  不多。

  除了燕歸說的梁之瓊、唐詩、言今朝、秦蓮外，還有鬱一瞳、宋詞、元曲、尚元廷、秦雪這幾位考核中就認識的，此外還有遊念語、戚七、晟梓這仨個。

  他們要來這裡的事，是墨上筠早先就知道的。

  在集訓期間，閻天邢就應該打上了他們的主意，至於戚七和晟梓，墨上筠記得夜千筱也跟她提過，被GS9的女隊隊長薑瓊給搶了先，事先把她們倆給拐走了。

  不過，眼熟的也就他們這幾個，大部分人都是不認識的。

  據墨上筠所知，907部隊只能在西蘭軍各大集團軍裡選拔學員，而GS9卻擁有在全國各大軍區選拔學員的權利。

  而這一批人，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精英！

  “墨上筠！”

  這個時候，反射弧特別長的梁之瓊，終於回過神來，大喊一聲就從地上站起身。

  墨上筠抬眼看去，只見梁之瓊直接朝她走來——看起來不是特殊情況，因為她走路虎虎生威，恨不能氣場更強一點兒，可畢竟長得如同花瓶，眾人最初見到的只有她的臉帶來的驚豔，全然沒感覺到半點氣勢。

  在梁之瓊靠近的時候，墨上筠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很快，一道身影來到身側，繼而是耳熟的調侃聲，“喲，這不是小梁妹妹嗎？”

  聞聲，梁之瓊立即察覺到一股不想的預感，她腳步一頓，朝忽然出現在墨上筠身邊的人看去，然後心下意識一緊。

  “靠！”梁之瓊怒罵一聲，冷不丁往後退了一步，做出防守的姿態，警惕地盯著蘇北，“你怎麽在這兒？”

  剛一說完，梁之瓊就見到緊隨其後的身影，不由得多看兩眼，發現也是一熟人——段子慕。

  蘇北雙手抱臂，笑眼看著怎怎呼呼的梁之瓊，勾唇笑問：“就準你來，不準我來逛逛？”

  被蘇北充滿笑意的眼神盯著，梁之瓊不自覺一陣毛骨悚然。

  “還有我。”

  與此同時，段子慕也走了進來，但他的話，卻是看著墨上筠說的。

  竹子在手中轉動，墨上筠看了他們倆一眼，笑道：“二位是來砸場子的？”

  蘇北打量著她，注意到她的肩章，聳了聳肩，也笑，“我倒是覺得，你更像。”

  早就在路上聽說了，有個兩杠一星的女軍官將彈痕地圖的線索說出來，因為蘇北也是兩杠一星，所以被對方給誤會了。這一路上，蘇北還在跟段子慕討論，會不會是墨上筠。

  眼下，一看到墨上筠的肩章，就什麽都明白了。

  這麽明顯的事，沒有問的必要。

  更何況，他們才剛來，就見到墨上筠用竹子唬人，還真把人給唬得一愣一愣的。

  見到他們這一群熟人的聚會，在場多數人都反應過來——墨上筠應該不是教官。

  但是，還有一部分人懷有疑惑。

  一下子出現三個兩杠一星，這是將校級軍官當白菜一樣滿街亂甩嗎？

  “墨上筠，你還是教官嗎？”梁之瓊問出了好些人的疑惑。

  “不是。”

  看向梁之瓊，墨上筠答得尤為實誠。

  梁之瓊愣了一下，有些接受無能地問：“真的？”

  “嗯。”

  墨上筠耐心地應聲。

  梁之瓊頓住，一時不知該惋惜墨上筠損失掉教官職位，還是該慶幸她又可以跟墨上筠在一起了。

  雖不知具體出了什麽事，但大概情況蘇北是知道的，察覺到氣氛不對勁，於是道：“先進去吧。”

  “小瓊妹妹，來來來，”燕歸總算恢復了存在感，從角落裡閃現出來，然後伸手攬住梁之瓊的肩膀，“好久不見，我們敘敘舊。”

  燕歸一邊念念叨叨著，一邊將梁之瓊往裡面拉。

  蘇北朝燕歸掃了眼，但很快收回視線。

  很快，站在門口的蘇北、墨上筠、段子慕三人都走向工廠內。

  而意識到他們仨都不是教員後，不少人都松了口氣，先前吵架那兩位被這麽一折騰，一場非常熱烈的罵戰就此中止，等他們倆打算再繼續先前那場罵戰的時候，卻意識到雙方都找不到先前的感覺了。

  兩人隻得互相瞪著對方。

  “嗶——”

  就在兩人瞪得正入神的時候，突如其來又一聲難聽的聲響，再一次將他們倆給中斷了。

  兩人被嚇了一跳，憤憤然偏頭看去，赫然見到墨上筠就站在他們倆附近。

  “你幹嘛？”

  其中一人故作凶巴巴地朝墨上筠質問，但是，那語氣實在是說不上凶，毫無先前罵戰的架勢。

  ——沒辦法，任何一個正常男人，在初次見到墨上筠這張臉的時候，都凶不起來。

  雖然因她的氣質不到看她就向憐香惜玉的地步，人對美好的事物總是有忍讓心態的，尤其是墨上筠的長相不止乍看驚豔，反而越看越順眼、好看，被她盯久了都覺得臉紅。

  “第一次見到這麽會罵的男兵，”隻手抱臂，另一隻手玩轉著竹子，墨上筠笑著掃視他們倆，然後以非常和善地口吻提議道，“我建議你們倆打一架，因為這樣更爺們兒。”

  “……”

  二人當場愣住。

  見過勸架的，沒見過讓人打架的！

  她這架勢分明是嫌場面不夠熱鬧，過來添油加醋的。

  旁邊剛打算歇會兒的學員們，瞅見墨上筠如此興衝衝地讓人打架，一個個都有點錯愕，同時打量墨上筠的眼神也愈發多了起來。

  ——這女軍官，到底什麽來頭？

  ——反正勸人打架的女軍官，他們是從來沒看到過！

  “你……”另一人回過神，連口音都蹦出來了，“啥意思啊？”

  墨上筠聳肩，沒有回話，慢悠悠地轉身走了。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真打一架，那也忒聽她的話了。

  ——不打的話，如她所說，那樣太不爺們了。

  兩人又互相瞪了會兒，最後乾脆兩者都沒有選，直接就此作罷，雙方哼了一聲，就轉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

  墨上筠被拉入一個小團體裡。

  這個小團體，除了她之外，還有梁之瓊、唐詩、燕歸、蘇北、段子慕五人。

  但是，基本都是燕歸在叨叨。

  燕歸是個很神奇的人，他能在談論一個話題的時候，顧及到身邊所有人，加上說話好聽又有趣，乃至於就算他們都想安靜一下，也隻得聽著他叨叨，除了墨上筠之外的其余四人，甚至還會附和幾句。

  聽著燕歸叨叨了一路的墨上筠，無論燕歸在說什麽，都覺得人生了無生趣。

  於是，在加入這個小團體五分鍾後，墨上筠便從地上站起身，打算脫離這熱鬧的小團體。

  剛一起身，墨上筠感覺到身後有人走來，她一頓，側過身看去，卻見到秦蓮的臉。

  秦蓮故作凶狠地看了墨上筠一眼，“哼，陰魂不散！”

  墨上筠眉頭微動。

  事實上，她對秦蓮也有同樣的心情。

  “嗨！好久不見！”

  燕歸忙裡偷閑，朝秦蓮打了聲招呼，擺手時笑得忒燦爛，露出潔白的牙齒。

  秦蓮看了燕歸一眼，緊繃的神態放松了幾分，朝燕歸微微點了下頭，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她走向她的姐姐、秦雪。

  眸色微動，墨上筠順著她走的方向看了眼，然後對上了秦雪的視線。

  依舊是冰山美人的架勢，氣質清冷，沒有表情，讓人望而卻退。

  跟秦雪在一起的，還有尚元廷。

  秦雪視線移開目光，墨上筠也沒興致打量。

  墨上筠離開這個團體，去找在不遠處獨自一人的言今朝，之後對墨上筠心存畏懼的宋詞和元曲旁觀了下，然後就偷偷加入了燕歸這個小團體。

  段子慕沒有緊纏著不放，但卻時不時會朝墨上筠和言今朝的方向看上幾眼，多數時候，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

  轉眼間，夜幕降臨。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又陸續有人抵達工廠。

  等到最後，人數已經超過400人。

  相對於這樣的考核來說，這樣多的人數，其實是有些恐怖的。

  淘汰率高達百分之九十，而這樣的基礎，淘汰率怕是要更高。

  “嗶——嗶——嗶——”

  “嗶——嗶——嗶——”

  終於，外面傳來真正的哨聲。

  這一群早就做好準備的學員，在哨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就匆匆衝了出去。

  在第一個人衝出時，外面幾輛吉普車倏地打開遠關燈，刺眼的光線冷不丁刺激著他們的視網膜，他們停頓過後，才在光線裡辨認出吹哨之人的身影，也不敢罵開遠光燈的人，而是匆匆跑了過去。

  就算是有光線刺激，他們也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集合。

  男兵和女兵，各自分成兩個隊伍。

  一個男教官，一個女教官。

  墨上筠掃了兩眼，發現這兩人依舊是熟人——男教官是衛南，女教官是熊智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