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九轉過身,突然想起什麽一般,轉過身來,對著諾雅不放心地叮囑道:“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吧,千萬不要答應楚卿塵給你治傷。解藥,我會想辦法找給你。”
諾雅冷笑一聲:“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就不勞九爺操心了,解藥,我也不需要。”
百裡九怔了怔,打開屋門,一步一步地走出去,格外沉重。
諾雅聽到腳步聲消失不見,才慢慢地轉過身來,嘴角處,有血跡蜿蜒而下。
她失魂落魄地走到那個碎裂一地的桌子前面,怔怔地跪在地上,將木塊一點一點地撿拾起來,想重新拚湊完整,卻一次次倒塌。她最終不得不放棄,拿出一方帕子擦拭地上的墨跡,一點一點,格外仔細。
楚卿塵站在門外夜色裡,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手裡的動作,終於忍不住,一撩衣擺,走進屋裡,將帕子從諾雅手裡奪過來,丟到一旁,輕歎一聲:“你這又是何苦?”
諾雅抬起臉,楚卿塵方才看到她嘴角的血跡,吃了一驚:“你吐血了?”
諾雅搖搖頭,牽強一笑:“好像只是嘴唇破了一點而已吧。”
楚卿塵伸出袖子,將她嘴角的血跡一點一點擦乾淨,滿是憐惜:“為什麽不回到他身邊去?”
諾雅低下頭,輕巧一笑:“長痛不如短痛,總是要過這一關。”
“若是我說,小九他的確是有苦衷呢?”
“與我無關!”諾雅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他不是我的良人。”
楚卿塵就將下面的話咽了下去:“諾雅,隨心而活,千萬不要委屈自己。”
“你這是在趕我走嗎?”諾雅抬起頭,笑得像一朵太陽花。
“傻瓜。這裡,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哪怕,是一輩子......”楚卿塵後面的聲音愈來愈低,幾不可聞。
諾雅像銀鈴一樣地笑:“看把你嚇得,臉色都白了。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太長時間。否則,你的錦娘會生我氣的。”
諾雅知道,錦娘只是欣兒的一個誤會而已,所以毫無顧忌地拿出來調侃。
楚卿塵頓時哭笑不得:“適才還要死要活的,這麽快就學著揶揄起我來了。錦娘的琴藝確實不錯,明天上午我有事情外出,我請她來跟你作伴?”
諾雅擔心錦娘問起她與百裡九之間的事情,慌忙拒絕道:“你有什麽事情盡管忙就是,不用管我,我自己有很多方法消遣。”
“只要你不胡思亂想就好,”楚卿塵站起身來,攙扶著她:“地上那樣涼,你的身子又不好,趕緊起來罷。明日我再尋個好點的大夫來給你請脈。”
“真的不用了,”諾雅慌忙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膝蓋上的灰:“我現在身體好的很。”
楚卿塵看看她的唇角,溫潤一笑:“乖,趕緊去休息,聽我的話。”
諾雅不知道楚卿塵所說的聽話,究竟是乖乖睡覺,還是聽她的安排,反正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竹園裡已經有琴音繚繞,伴著竹葉沙沙的響動,平添一分清雅。
諾雅用枕頭捂了頭,不滿地嘟噥:“大清早的就吵人安眠,不讓人耳根子清淨!”
窗外“噗嗤”一笑,卻是男人的聲音,嚇得諾雅立即坐了起來:“誰?”
“自然是你想誰就是誰了。”聲音裡帶著挑逗的味道。
“我想你媽的大頭鬼!”諾雅低低地罵,撩開被子,站起身來,一把將門打開。
院子裡一人背身盤膝而坐,一襲湖水藍綢紗錦袍散開在青石地,一尾焦琴橫放膝上,指尖輕攏複挑,看背影格外賞心悅目。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家的翩翩公子?這樣拿腔拿調地是在勾引誰?
諾雅有些納罕,四周掃望一眼,並不見楚卿塵的蹤影,也沒有見到默兒:“只有你一人?你是怎麽進來的?”
“怎麽,林姑娘不喜歡見到本公子嗎?”那人不回頭,言語間頗多戲謔。
諾雅撇撇嘴:“彈的調子一股風騷的風塵氣,有什麽好稀罕的?還不如青樓裡的淫、詞豔、曲聽著痛快。”
“你!”藍衣公子惱怒地將膝上瑤琴貫在地上,一股女兒家嬌嗔的架勢,站起身來,轉頭惱怒地瞪著她:“林諾雅,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身邊從來不缺美男子,你卻偏生扮作男人的樣子過來,不是自取其辱是什麽?”
那人劍眉入鬢,幽目瓊鼻,面若敷粉,正是醉夢樓的錦娘。不過,今日她一身男兒裝,翩翩公子扮相,看起來英俊風流,竟然毫不遜色給百裡九!
“二皇子給了我五百兩銀子,說你在他這裡,病得半死不活,鬱鬱寡歡,讓我來陪你一天,我怎麽覺得,我見到了一個假的病人?”
“他竟然賞了你五百兩銀子?!”諾雅差點跳起來:“怎麽可以這樣敗家!不能摸,不能捏的,就說說話而已,你哪裡值這許多?”
錦娘故意氣她,嗤之以鼻道:“這算什麽,當初九爺為了上我的床,賞我的銀兩珠花都快堆滿了我的房間,少見多怪。”
諾雅並不心疼,按照百裡九的說法,那銀兩也不過只是充個面子,還不是左手付,右手收,轉身回了他的腰包:“我滴個乖乖,原來你掙銀子竟然這樣簡單,要不,你帶上我吧?左右我如今也無家可歸,這倒是個來錢的好營生。”
“姑奶奶,你快點饒了我吧,我可不想剛嘗到人生的一點甜頭就夭折了,英年早逝,後面連個給我燒紙的人都沒有。”錦娘央求道。
諾雅上下打量她:“甜頭?你該不會是發春了吧?想要生娃娃了?雖然喂奶方便,不需要花費銀兩再請奶娘,但是貌似懷孕有點困難,怎生也是個很嚴肅的問題。”
錦娘非但不急不惱,反而衝著諾雅飛了一個媚眼,誘惑道:“你看看我如今這幅打扮,是不是風流倜儻,舉世無雙?若是我這樣走在大街之上,那些名門閨秀是不是也擲果盈車,像對待二皇子與九爺那樣狂熱地愛慕?”
諾雅仔細打量她,說實話,她女裝扮相那是天生尤物,前凸後翹,魅惑萬千,如今搖身一變,扮作翩翩公子,竟然也相得益彰,眉眼風流,毫不遜色。
喔不對,不是扮作,而是她原本就是男人!
心裡這樣想,諾雅這張毒舌自然不會這樣說,不打擊打擊她,讓她瞬間墜落萬丈深淵,怎麽對得起自己這顆已經傷得千瘡百孔的心?
“說實話,其他都還好,雖說那一身騷味不太好除,但是勉強可以忍。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你的胸,凶器畢露,只會招惹百裡九那種追香逐臭的男人,把你收進府裡做孌童。”
錦娘不悅地拉攏拉攏衣襟,將前胸遮掩起來:“這個身段還好說,只要我把藥停了,再用心調理調理,慢慢也就恢復了。”
諾雅這才緩過味來,感情她不是一時新鮮,扮個男裝玩玩,這是要動真格的!
“不是吧?你這是想從良嫁人了?”
錦娘應該是不太適應自己的男裝扮相,走起路來還仍舊有些扭捏,風擺楊柳。她坐到院子的石桌前,翹了蘭花指去夠茶碗,伸出另一隻手,一巴掌拍在那手手背上,將翹著的蘭花指拍下去。
“我就想讓你參考參考,我是做男人好還是女人好?”
諾雅突然有點羨慕起錦娘的恣意與灑脫來,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做男做女。都可以自由選擇。
“要是我,我就娶一位夫人,嫁一位相公,做一天男人,做一天女人,分單雙號,假鳳虛凰,陰陽相調。不過......”
“不過什麽?”
諾雅皺著小臉,做沉思的樣子:“你還要隨時提防,免得你夫人和相公再丟下你私奔了,兩頂綠帽子一同扣下來,早晚換著戴。”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錦娘白了她一眼,從茶壺裡自己倒了一杯茶,已經有些冷了,不過喝著還可以。
“忠言逆耳,良藥苦口,不過是教你防患於未然而已。”
錦娘幾乎是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要是我眼瞎娶上一位你這樣不省心的媳婦,恐怕真的要時刻提心吊膽的。”
話一出口,又有些後悔,自己不該這樣直言不諱。
諾雅的確有些黯然,但是不想多談,也不想為自己辯解,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錦娘裝模作樣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我胡說八道的,不要往心裡去。”
諾雅灑脫一笑:“我的確是不太省心,簡直就是禍水。誰娶我誰倒霉。”
“我不怕倒霉,嫁給我吧?”錦娘屬於給點陽光就燦爛的那一種,見諾雅陰轉晴,陽光普照,又開始口無遮攔。
諾雅覺得她和百裡九倒是更像天生一對,都這樣貧嘴饒舌。
她鄙夷地將他從頭到腳掃視一遍:“嫁給你,守一輩子活寡嗎?你還是禍害別人去吧。”
“你竟然看不起人?”錦娘氣得呼哧呼哧喘。
“我就是看不起你,怎麽著吧,錦大美人?可莫一賭氣扒下褲子來,我怕長針眼。”
“貌似我還真不能把你怎麽著?”錦娘悻悻地撇撇嘴:“以後不要叫我錦娘,我大名叫做公孫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