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秦寵兒得了一隻墨猴,如拳頭大小,通體金黃,雙目爍爍,可於筆筒中盤曲而睡。善於磨墨,遞紙,靈巧勤快而又滑稽。秦寵兒視若珍寶,專門請了有經驗的訓猴人前來訓導。
那猴子原本就沾了書香氣,可通靈,經訓導後更是討巧。秦寵兒經常將它攏在袖口裡,或者讓它盤曲在自己手指之上,在府裡走動,婢女婆子們忍不住好奇,取花生黃豆一類吃食喂它。
那墨猴絲毫不懼生,沿著婢子們曳地的裙裾向上,攀爬到她們的衣襟裡,或者袖口中,自顧翻找取食,惹得婢子們“咯咯”嬌笑,羞個大紅臉。
秦寵兒難得的好脾氣,跟婢子們一起逗弄它,攛掇著墨猴去往婢子們衣襟裡鑽,偷取她們懷裡或者袖中的胭脂盒子和香粉瓶一類小物件,獻寶一樣交給自己,婢子們都取笑它是一隻風流的色猴。
諾雅聽聞以前也有文臣喜歡養這種猴子,攏在袖子裡,上朝時若是覺得喉嚨乾癢,就偷偷地咳一聲,吐在袖口,那墨猴就接了吞吃下去。原本諾雅覺得是個極可憐的物件,沒想到竟然這樣會討巧賣乖,心裡也覺得稀罕。
三月三,上巳節,太子妃宴請了許多家眷到太子府賞花。秦寵兒與安若兮都接到請柬去了,諾雅尋個借口留在府裡,既然已經撕破了臉,就不願意去虛與委蛇,再惹出什麽是非。
秦寵兒對於太子府,那是輕車熟路,她與太子妃年紀相仿,在閨中時常來常往,感情也是極好的。所以早早地到了太子府,就徑直去了太子妃的院子說話。
太子妃還在梳洗裝扮,因為李茗祖新喪的關系,服飾上不能太招搖,所以在發髻上下了功夫,綰了一個極繁瑣的牡丹髻,隻點綴兩隻步搖,一副赤金頭面,看起來也雍容華貴,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她見秦寵兒這樣早就過來了,也不起身,隻抬手示意讓她自己隨意坐。
秦寵兒將太子妃的屋子四下打量一圈,滿是豔羨:“今日這屋子裡用的什麽熏香,極是清雅,一點也不膩?”
太子妃頭也不回:“太子爺托人專程從江蘇帶過來的貢香,給皇后娘娘用的,分了一丁點給我。你的鼻子倒是越發的尖了。”
“我就說怎麽這樣好聞。這些日子老是聞那些苦藥湯子的味道,鼻子都麻了,好不容易有個提神的香氣。”秦寵兒把玩著太子妃桌上的一副腳鈴,晃得“叮鈴”響。
太子妃扶扶發髻上的步搖,隨口問道:“怎麽了?身子哪裡不舒服?”
秦寵兒搖搖頭:“我能吃能睡好的很,是那個被九爺捧在手心裡的人。”
太子妃驚愕地回過身來:“林諾雅?”
“可不就是,偷偷摸摸的,我聽說還挺嚴重。我隻巴不得她早一天死了的好。”
太子妃揮手示意丫頭婆子們下去,小聲嗔怪道:“你看你,這樣大的一個人了,怎麽說話還是口無遮攔的,這樣的話能當著別人的面就這樣直白地說出來麽?”
秦寵兒見屋子裡就剩了自己和太子妃,方才神秘兮兮地道:“表姐,我偷聽九爺他們說話,好像那林諾雅是中了什麽毒!”
“中毒?”太子妃左右掃望一眼:“什麽毒?”
“好像九爺他們也不知道,林諾雅那個女人不是失憶了嗎?所以那毒究竟是怎麽來的,自己都莫名其妙。現在九爺急得跟那熱鍋螞蟻似的,每天老湯頭都在鼓搗藥方子,給那女人解毒。還有,你難道沒有聽說嗎,二皇子也找了好幾個大夫過去,聽說都一籌莫展,還被九爺氣怒地趕了出來。”
太子妃霎時間來了興趣:“上次在大理寺,那林諾雅好端端地就暈倒了,聽說小九跟老二差點就當場打起來,我還以為她是身子不好,受不得大理寺的苦處呢。”
秦寵兒將那副腳鈴丟在桌子上,方才撇撇嘴,極其不屑地道:“這就叫蒼天有眼,我如今天天就上香念佛,巴不得她早日毒發了事,就怕那老湯頭果真鼓搗出解藥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太子妃得意地掩著嘴笑:“你就放心好了,那毒豈是人人都能解的?她能多活這些時日,已經是福大命大。”
秦寵兒立即來了精神,一把捉住太子妃的袖子,興奮地問:“表姐,你是不是知道這毒究竟是怎樣回事?這是誰替我出了這口惡氣,我一定要好生地感謝她。”
“保密!”太子妃得意地轉過身子,心情也頓時大好起來。那林諾雅雖然開脫了,殺害自家哥哥的罪過,但是太師與太子妃仍舊是將她視做仇人一樣看待,恨得咬牙切齒。如今聽到她毒發,心情自然大好。
秦寵兒一看,就不依不饒了,站起身子,搖晃著太子妃的胳膊:“好表姐,你就告訴我吧,我這心裡就跟貓爪撓似的,悶死了。”
太子妃歎口氣:“說出來,你可千萬要保密,管住你的嘴巴。”
“那是肯定的,表姐,我巴不得那林諾雅立即就死在我的跟前,還能說出去壞事不成?”
“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麽秘密。上次在大理寺我父親狀告她林諾雅句句是實,去年時,那賤人曾經刺殺過太子,不過並未得逞,中了太子的絕命筋骨散。原本那毒是立竿見影,活不過百步的,所以太子也沒有放在心上。哪裡知道那賤人竟然這樣命大,非但沒死,反而進了將軍府,活得有滋有味。
這事情,我想,小九應該早就猜度出來了,不過沒有辦法跟太子爺開這個口。畢竟一開口,就相當於不打自招,刺殺大楚太子的罪過,那是牽連九族的,還不如自己靜悄地死了算了,也免得拖累別人。”
太子妃眉飛色舞地說完,秦寵兒連呼痛快,俄爾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焦灼地問:“表姐,那這毒可有解藥?”
太子妃冷哼一聲:“有解藥又如何?難不成我還會將它拱手送到她林諾雅手裡不成?”
“哎呀,好表姐,”秦寵兒一屁股坐在她的跟前:“你可急死我了。你是不知道,那百裡九跟前奇人異士多的是,太子爺日理萬機,那樣忙碌,若是不好生保管著,萬一哪一日被人偷走了怎麽辦?我這好不容易心裡有個盼頭,可不能落空了。”
太子妃伸手一指秦寵兒的額頭:“你這樣一提醒,說的也是,我以後可要隨身帶著。那百裡九總不會想到,那解藥會在我的身上。”
言罷起身,徑直走進自己的臥房,翻騰半晌,方才走出來,得意地抬起胳膊示意:“這下你總該安心了吧。”
秦寵兒咬牙切齒地恨聲道:“這下我看她林諾雅還如何作威作福?!”
“呵呵,等她林諾雅升天那一日,你一定要找人通知我一聲,我也好去上柱香,然後將這解藥倒在她的棺材前。”
兩人齊聲大笑,得意忘形。
有丫頭進來,回稟太子妃已經陸續有客到,二人得逢喜事,俱都神清氣爽,一同去了。
賞花會來的女眷不少,爭相巴結,圍攏在太子妃跟前,將她從頭到腳地誇讚。人面繁花,相映成趣,端得是令人眼花繚亂。
大楚風氣開放,但凡有宴就有酒,女眷們都是清甜的果釀,入口綿甜,後勁也不小。眾人圍攏著太子妃殷勤相勸,太子妃今日又興致頗高,就不免豪飲幾杯,氣氛更加熱烈。
大家各自成趣,有撫琴彈曲的,有吟詩作畫的,有烹茶飲酒的,大多是在閑聊打趣。
突然,女眷裡有人一聲驚呼:“快看,這是什麽?”
眾人順著那女眷手指的方向抬頭,見有一隻金黃色拳頭大小的猢猻,騎在桃枝之上,正摘了桃花學著女人的樣子,別在耳朵上,搔首弄姿,煞是滑稽。
“哪裡來的這樣逗趣的猢猻?”有人仰著頭逗它,覺得可愛有趣。
“這好像是墨猴吧?”有人見多識廣,將信將疑地問。
條案上有各樣點心和堅果,有人取了一粒花生向著那墨猴丟過去,那猴子也機靈,立即伸爪抱住了,有模有樣地剝開花生皮,然後丟進嘴巴裡。
立即引來更多夫人圍觀,恨不能握在手心裡,當做玩物把玩一番。
那墨猴見許多人圍攏了自己,也不急不駭,從這個枝頭躍下去,落在條案之上,然後偷了一塊點心,叼在嘴裡,一個縱躍,又重新騎在了桃樹之上,故意將那桃枝上下地晃。
“竟然這樣貪饞!”太子妃也極有興趣,就要轉身吩咐下人來捉。
下人躡手躡腳地從它身後圍攏過去,還未伸手,那猢猻就機警地換了枝頭,高踞在樹尖之上,好像是點心不合它的胃口,皺皺鼻子,就順手拋了,然後眼巴巴地看著條案上的花生碟子。
太子妃取過花生碟子,衝著墨猴招招手:“過來,全都給你。”
那墨猴戒備地瞅了太子妃半晌,突然就溜下樹枝,躍到那盤子裡,取食花生,一點也不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