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諾雅這樣想,人群裡卻有一人瞬間蒼白了臉色,汗珠子滾滾而下。正是先前耀武揚威,跟著秦二公子一個鼻孔出氣的那個士兵首領,也就是適才侍衛所言,那位臨陣脫逃的巡邏參將。
楚卿塵低聲歎了一口氣:“唉,秦二公子的禍事來了。”
他若是擺明了將話說出來,秦尚書還不疑惑,偏生楚卿塵這樣故弄玄虛,令他心裡有些嘀咕。但凡官場上摸爬滾打時日久的人,多少都有些瞻前顧後,考慮得周全。
秦尚書疑惑地問道:“二皇子這是何意?”
“就是,二弟休要在這裡聳人聽聞。”太子不悅地冷叱道,擺足了太子高人一等的架勢。
楚卿塵伸手一指秦二公子:“敢問秦大人,貴公子在朝中任何職位?”
秦尚書一愣,莫名其妙地問:“小兒雖然不才,但是承蒙聖恩,在禮部擔任員外郎一職。”
“那就是了。”楚卿塵唇角微勾,伸手指著秦尚書身後的士兵問道:“這些士兵又是來自哪裡?”
“北營守衛軍。”三皇子接言道。
這一句話,就令秦尚書心裡“咯噔”響了一聲,倒吸一口涼氣,暗道不好。
這是為何?
今日二公子上門挑釁,的確不是帶的自家家丁或者護院守衛,而是為了逞威風,到北城門調集了一隊守衛軍!
這原本並不是什麽大事,尚書府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以權謀私,狐假虎威。北營守衛軍的參將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助紂為虐已是家常便飯。那些士兵都是識得二公子的,所以他一聲令下,就尋了一個巡城門的由頭,跟著過來了。
但是實際上,秦尚書擔任大楚皇朝兵部尚書,主管全國軍事,器械,練兵等事宜,位高權重,但是並無實實在在的兵權,若想調兵,必須要由皇上聖旨及虎符,與兵部虎符合二為一方才可以調集軍隊。
雖然今日不過是調了百十口人,算不得什麽大過錯,但是無論多少,調集士兵其實是犯了律法的,若是有人較真深究,自己還果真辯無可辯。
尤其是,今天帶人前來向林諾雅尋釁的是自己的兒子,不是他兵部尚書,壓根就沒有任何調兵權限!
百裡九好巧不巧,偏生今日調兵前去剿匪,參將臨陣脫逃的罪名刨根究底,擺明了就是要給自家兒子罪加一等:延誤軍機!
若是果真鬧到聖上跟前,被百裡九借此小題大做,自家兒子擅自調兵的罪過絕對不小,自己也逃不掉教子不嚴的罪責。跟那林諾雅不過是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一旁的參將聽著心驚肉跳,他今日稀裡糊塗地跟著秦二公子前來尋釁,並不知道諾雅的來頭,若是知道她乃是百裡九的寵妾,借他膽子也不敢這樣狂妄。適才他聽了兩人爭辯就已經在打退堂鼓,不過是一時騎虎難下,不得不為之。
他嚇得匍匐在地,向二皇子顫聲分辯道:“啟稟二皇子,屬下只是接到有人密報,說是有賊匪蒙混進城,所以帶領士兵進城剿匪而已,湊巧遇到兩人紛爭,過來調節一二。”
“咦!”人群裡立即響起一片譏諷的唏噓聲,猶如在打他的臉。
楚卿塵並不拆穿他,溫和笑道:“雖然有些越俎代庖,但是若是有上級的手令或者批文,兄弟們還是無過有功的。”
參將啞口無言。
“簡直是放屁!你當圍觀的這麽多人都是瞎子嗎?調節糾紛?調節糾紛你們會向我天然居射裹有桐油的火箭?”林諾雅此時才醒悟到狐狸九的良苦用心,自然不能辜負,必須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因此冷聲道。
“冤枉啊,我們只是因為你拒捕,所以放了幾隻箭嚇唬你而已。”那參將強辯道。
“若是沒有火箭,那麵粉怎麽會被引燃爆炸?”諾雅冷哼一聲反問。
參將不禁一噎,豆大的汗珠自額上滾滾而下。
秦尚書權衡利弊,知道今日自己栽了,若是果真告到聖上面前,有楚卿塵和楚欣兒兄妹二人出頭,能否治林諾雅的罪過還是一說,自家兒子的仕途怕是也保不住了。百裡九玩得好一手釜底抽薪!圍魏救趙!他只能忍氣吞聲,恨不能將一口老牙咬碎。
“麵粉不曾爆炸!大家只是誤會!”
“爹!”秦二公子不滿地喊道。被秦尚書一眼瞪了回去。
“可是秦二公子的傷就擺在眼前?”楚卿塵好意提醒。
秦尚書咬著牙根,打落牙齒和血吞:“傷只是小兒一時不慎!”
楚欣兒展開手裡奏折,落井下石:“可是秦尚書這奏折裡面可不是這樣寫的呢,嘖嘖......諾雅姐姐簡直罪惡滔天,不可饒恕。”
“不過只是玩笑而已,十公主,請把奏折還給老臣吧。”秦尚書衝著楚欣兒躬身一禮,不情不願。
“才不要!”楚欣兒得意地小任性了一把:“我還要回宮以後,親手交給父皇看看,請他給我評理呢。”
秦尚書為難地看了一眼太子,向他求助。
太子清清嗓子,雖然仍舊繃著臉,但是也放柔了聲調:“欣兒聽話,還給秦大人。”
楚欣兒傲嬌地一扭身:“要告的是你們,不告的也是你們,出爾反爾,還那樣狠厲地訓斥我。”
“秦大人大人大量,已經不再與她計較,你就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了。”
楚欣兒皺皺鼻子,輕哼一聲:“你們都言而無信,我才不要相信你們。”
三皇子無奈地搖搖頭,對楚卿塵道:“欣兒自小最是聽你的話,還是你來勸勸她吧。”
楚卿塵點點頭,對欣兒溫和道:“我們大家都在這裡作證,秦大人斷然不會出爾反爾。”
楚欣兒眼珠咕嚕嚕轉了一圈,還是搖搖頭:“若是那秦寵兒到老夫人那裡告黑狀,百裡九又不分青紅皂白,諾雅姐姐還不是一樣要受責罰。”
“你忘記了,秦夫人如今還欠著你諾雅姐姐一個交代。若是諾雅果真犯了什麽過錯,是打板子還是掌嘴可是要落在她的身上的。”楚卿塵背對著眾人,低頭哄勸楚欣兒,眼光卻是暗地向著諾雅的方向飛了過去,又衝著她手中折子眨眨眼睛。
楚欣兒方才眉開眼笑:“我怎麽竟然將這件事情忘記了。既然如此,那這奏折就還給秦大人好了。”
秦尚書心中一塊石頭方才落地,忙不迭地上前去接楚欣兒手中的折子。欣兒手一轉,卻又背在了身後,不放心地道:“我覺得還是不放心,萬一秦大人老糊塗,一個不小心忘記了怎麽辦?這奏折還是交給諾雅姐姐保管好了。”
說完徑直轉身,走到諾雅跟前,將手裡拿著的奏折塞到諾雅手裡:“你拿好了,誰要都不許給!”
秦大人不禁氣得歪了鼻子,奈何這十公主那是出了名的胡攪蠻纏,鬼難拿,就連太子也只是冷叱幾聲,奈何她不得。
“秦大人,我看就算了吧?左右那奏折上面又沒有你的印信,她拿在手裡,也不敢做什麽文章。畢竟今日之事,她的罪責也不小。那奏折在她手裡也不過只是一張廢紙而已。”三皇子上前勸道。
秦尚書只是不願意有把柄落在別人手裡,唯恐楚欣兒果真說到做到,到皇上跟前搬弄是非。聽了三皇子的話,想想確實也沒什麽大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諒她林諾雅也不敢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只能做罷。想想今天委實在眾百姓與官員跟前丟盡了顏面,吃了一個啞巴虧,心裡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
“既然秦大人大度,不再追究,我們就化乾戈為玉帛,冰釋前嫌吧。今日正巧我天然居開業,就由我做東,請秦大人與秦二公子入內飲幾杯薄酒壓驚。”林諾雅向來氣死人不償命,手裡拿著奏折,得了便宜賣乖,邀請道。
如今秦二公子這副模樣,秦尚書氣怒難消,那裡還有心情飲酒作樂?尤其是看著她得意洋洋的樣子,恨不能抽筋剝皮,食肉啖骨,扭曲了臉恨聲道:“你天然居的酒菜,老夫吃不起!”
言罷就帶著秦二公子拂袖而去。
那參將方才舒了一口氣,一想起百裡九還在軍營裡面等著自己,輕則一頓殺威棒,重則小命難保,今日橫豎是逃不過去,垂頭喪氣地領著手下弟兄,灰溜溜地出城去了。
事情塵埃落定,諾雅幾次有驚無險,最後還安然無恙,佔據了上風。圍觀百姓與賓客猶如看了一場大戲,連連怎舌,對於林諾雅更是刮目相看。
如今誰還敢輕視這位從琳琅閣裡出來的廚娘半分?大家蜂擁上前,紛紛向著她道開業之喜。
掌櫃最是看事,命小二趕緊點燃了酒樓兩側懸掛的炮仗。震天的鞭炮聲裡,天然居上蒙著的紅綢鍛揭落下來,楚卿塵親筆書寫的三個大字熠熠發光,引起一陣讚歎追捧。
小二熱情地將賓客讓進酒樓,按照提前掌櫃交代各司其職,收取賀禮,登記帳簿,安排席位,全都有條不紊。
諾雅自然是親自陪同太子與二皇子幾人,請進酒樓最為豪華的包廂,吩咐最機靈的夥計馬不停蹄地斟倒茶水,上開胃小菜。
正式開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