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九掰著指頭算半晌:“我適才想了想,現在這裡總共是不到一萬四的人馬,一萬將士是你的人,三千是侯爺的人,不到一千是小金山步凡兄弟的人,對不對?”
范世謀得意地點點頭:“不錯。”
“可是,你那一萬兵馬裡,尚且有大概五千的士兵乃是朝廷原有駐軍,若是他們倒戈相向,站在我們這面,就是八千對五千,我們佔優勢對不對?”
范世謀眯了眼睛,開始正眼打量這位自己一直不屑一顧的紈絝子弟:“你怎麽知道?”
百裡九抬起臉燦然一笑:“算的。”
“那又如何?如今你百裡九不過是平頭百姓,他們也不會聽你指揮的。”
“我覺得可能也未必。”百裡九神色一肅,對著范世謀身後那些巍然不動的士兵們道:“大楚的弟兄們,我百裡九知道你們這些年來受了委屈了,范世謀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故意在每場戰事中屢戰屢敗,枉送軍中一萬多將士的性命,全部以反軍頂替他們的職位,意圖謀反。我百裡九位居高位,統掌京中軍權,辜負了大家對我百裡府的期望,失職不察。我愧對你們。
今日,步凡兄弟大義,揭穿了他范世謀的狼子野心,他上負皇恩,下負良將,如此狼臣賊子,人人得爾誅之。我們一同齊心協力,擒拿范世謀父子二人,徹底粉碎他們的陰謀,為無辜枉死的一萬多弟兄及他們的妻兒報仇雪恨,為我大楚立下赫赫戰功!”
范世謀怎麽會繼續給他煽動軍心的機會?氣急敗壞地打斷道:“休要聽他蠱惑,識時務者為俊傑,全都給我上,我就不信你百裡九自己能單槍匹馬力挽狂瀾!”
反軍立即一擁而上,鎮遠侯一揮手,神機營將士瞬間噴薄爆發,勢如猛虎下山,瞬間在反軍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朝廷駐軍仍舊按兵不動,有人義憤填膺,有人在審時度勢,猶豫不決。
步凡一把奪過身邊反軍的腰刀,嘶喊一聲:“弟兄們,今日若非九爺與侯爺,我們早晚也是一個死,跟他范世謀拚了!”
金器交鳴,戰場廝殺聲,瞬間感染了駐軍將士的激昂情緒,有人大聲響應:“就是,拚了!”
一支長箭從范進祥的手裡射出,疾若流星,滑至那人跟前,正中他的胸膛,血花四濺,染紅了他的戰衣。
“想造反,送你一程!”范進祥陰冷地道,妄想以此殺一儆百,震懾住駐軍,只要擒住鎮遠侯與百裡九,那麽再收拾他們也不過是俎上魚肉。
他沒有料想到,駐軍此時正在熱血沸騰的時候,他這樣做適得其反,愈加引起了駐軍的憤慨,想起慘死的一萬多弟兄,怒發衝冠,猶如蛟龍出海,紛紛拔劍向著反軍倒戈相向。
反軍雖然經常操練,但是因為范世謀擔心有死傷,所以很少讓他們參加實戰,從未經歷過血與火的考驗,一群烏合之眾,何曾真正見過這等拚命架勢?關鍵時刻,全都嚇軟了腿,不堪一擊。
一鼓作氣,作戰要的就是士氣,士氣一散,必然潰不成軍。范世謀見勢不妙,如此下去,己方必然不敵。他一邊指揮著手下士兵前仆後繼地上前抵擋百裡九的進攻,一邊就向著范進祥使了一個眼色,打算撤退。
百裡九哪裡會不明白他的心思,他軍營中尚有三萬多兵馬,刨除駐軍,尚有兩萬有余,足可以同自己抗衡。所以,今天的這場較量,能否取得最後的勝利,關鍵還是在於能否生擒范世謀父子二人。
他從懷裡摸出一隻煙花,晃燃了火折子點燃引信,擲到半空之中,煙花轟然炸響,忽然就自附近山上如飛鳧一般躍下一隊黑衣蒙面人,約有百人之眾,進入戰場之上,身影飄忽,如入無人之境,就像一把利劍一般,狠狠地撕開反軍的隊伍,殺開一條血路,直接追逐上范世謀父子二人。
范進祥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在馬背之上亂了方寸,三招兩式就被黑衣人生擒下馬。
這些人正是殺手閣昨日剛剛趕到的第一批殺手,百裡九交代給他們的任務就是潛伏在附近,以煙花為信號,活捉范世謀;若是收不到信號,代表計劃失敗,立即撤退,聽元寶號令。
眾殺手早就等得心焦,如今終於盼來一展身手的機會,全都不甘落後,各顯神通,在亂軍之中遊刃有余,將刀劍架在范進祥脖頸之上,斷了范世謀的逃生之路。
擒賊擒王,反軍群龍無首,又沒有了鬥志,立即或被擒,或被殺,余下數百負隅頑抗的散兵遊勇,將范世謀圍攏在中間,猶如困獸。
“弟兄們,千萬頂住,我們的援軍就快到了!”范世謀倉惶之余,不忘給士兵打氣:“我們大軍一到,碾壓他們易如反掌。”
百裡九冷冷一笑:“范世謀,不要癡心妄想了,你看看你大營方向吧。”
范世謀驚慌地扭頭去看,見大營方向一股濃煙升騰而起,彌漫了半個天際。
“你!你做了什麽?!”范世謀仍舊不肯相信。
百裡九挑起眼梢看他一眼,極為不屑:“也沒做什麽,我猜想大概就是石陸兄弟見到我發出的信號,也帶人反了,一把火燒了你的糧草或者軍營。”
完了!
范世謀太明白糧草對於他如今的重要意義,鎮遠侯在南,朝廷在北,他如今被夾餡兒了。沒有了糧草,只有死路一條!
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這只是一場計謀,自己中了百裡九的計,他早就已經開始部署,包括安平被劫,步凡告狀,都是策劃好的陰謀。
上頭的人早就派人告訴他,讓他小心提防百裡九,那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從頭壞到腳的主兒。他一時輕敵,錯以為被剝奪了兵權的百裡九,只是一隻紙老虎,不堪一慮。而今日,這隻拔了牙的老虎沒有一兵一卒,卻挑撥了自己與鎮遠侯反目,煽動起一萬駐軍倒戈相向,與自己為敵。
他氣怒之下,狠厲地瞪著百裡九,咬牙切齒:“好好好!算你百裡九狠,今日大不了同歸於盡!”
百裡九向來氣死人不償命,搖搖頭,吊兒郎當地笑:“你想死,我們可不陪你。據我所知,我收繳了邯山中的兵器,你軍中的人馬裝備不足,有數千人赤手空拳,連個兵器也沒有,不堪一擊。你家公子如今又在我的手裡,你拿什麽跟我鬥?”
他一句話無異於雪上加霜,范世謀氣怒攻心,在馬背之上晃了兩晃,差點就眼前一黑,栽下馬來。
百裡九見范世謀已經不足為慮,他憂心石陸率領的五千駐軍寡不敵眾,與侯爺商議,留下兩千駐軍與殺手閣殺手收拾戰場,然後對著其余將士揮揮手:“兄弟們,石陸兄弟已經火燒糧草,反出軍營,我們趕緊上前接應。”
眾人打了勝仗,士氣正是高昂,響應著百裡九的命令,一鼓作氣,向著軍營的方向急速行軍。而神機營更是一馬當先,猶如風馳電掣。
數千將士趕至駐軍大營的時候,石陸帶領的五千駐軍早就已經與反軍交手,死傷不計其數,極是慘烈。百裡九帶領的兵馬一到,喊殺震天,猶如狼入羊群,悍不畏死。反軍不明虛實,得知范世謀父子被俘,所帶兵馬盡數被殲滅,皆大駭,退守三裡,兩軍對峙。
侯爺率兵活捉范氏父子,帶上安平,至此與百裡九會合,立即著手觀察附近地形,加強部署,然後八百裡加急,請求朝廷速速派兵支援,暫時由雲南調撥部分糧草,部分地方就近籌集,解決軍需。
百裡九清點剩余人數,將小金山所有兵馬盡數在編,除去傷亡,僅余士兵不足一萬二千人,雙方人數相差懸殊,遠遠不及自己想象的樂觀, 令百裡九心裡頓時一沉,心被揪了起來。
最近的援兵駐守河南郡,收到消息,即便即刻開拔至此至少要三四天時間,對方沒有了糧草,狗急跳牆,定然是不會給自己這樣長的時間緩衝,戰事正所謂一觸即發,暫時沒有萬全之策,百裡九一籌莫展,憂心如焚。
面對著對方的虎視眈眈,鎮遠侯看起來穩若泰山,一派淡然,安平也興奮地跟隨在百裡九的身後,噓寒問暖,全然沒有大敵當前的恐慌。
“九哥哥,你的胳膊怎麽受傷了?”
安平拽住百裡九的袖口,他的胳膊在適才的混戰中被流箭擦傷了一層皮。
百裡九正在查看軍事地圖,被安平吵得有點心慌意亂,不耐煩地揮揮手:“無礙,一點皮外傷而已。”
安平卻執拗地緊抓不放,嗔怒道:“那不行,九哥哥,現在天氣還有些熱,容易感染的,更何況還沒有止血呢。”
說完一溜小跑,至軍醫那裡,取了刀瘡藥,又著急忙慌地回來,從懷裡掏出一方帕子,仔細地給百裡九包扎上。
百裡九仍舊自顧看手中的地圖,視若無睹。
“九哥哥,阿尋有秘密要告訴你。”
“沒空。”百裡九冷聲道。
安平將一雙柔膩的小手放在他面前的地圖上:“九哥哥,阿尋還沒有來得及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