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略有一些尷尬。百裡九與楚卿塵素來針鋒相對,早已不是什麽秘密。尤其是前些時日,兩人在漁家傲的一番惡戰,早就被人添油加醋,傳得沸沸揚揚,而諾雅就是罪魁禍首。
諾雅心裡有點擔心,不知道楚卿塵如今的傷究竟怎樣?聽說他今日還生病來著,怎麽又強撐著跑到這裡來吹冷風了?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小九你亂花迷眼,又怎能領會這一人一世界的自在逍遙?”
楚卿塵的聲音有些疲憊和沙啞。
百裡九又想反唇相譏,三皇子妃慌忙打岔:“風已經住了,我們先去將蓮燈放了,再過來吃酒罷?”
幾人立即熱切響應,熱烈了氣氛,站起身來,免得兩人再爭論不休,說出什麽不得體的話來,落了臉面。
嬉笑著出了錦圍,已是玉盤當空,月光清冷,籠著一層寒霜。
河中已經有心急的主人捷足先“燈”,將蓮燈搖搖晃晃地順著上流飄下來,星星點點,被風吹得時明時滅,遠遠看去,好像一條璀璨的銀河星帶。
秦寵兒與安若兮,還有那兩位側夫人都是有備而來,有身邊伺候的丫頭上前,將蓮燈遞過來,四人分別從懷中掏出一卷絹紗,小心翼翼地放進蓮花燈裡面,然後點燃來,親手捧著嫋嫋娜娜地走到放燈台上,俯下身子,戰戰兢兢地將蓮燈放在水面之上,閉目祈禱。
纖手一揚,蓮燈飄飄搖搖地順水流下去,幾人眼巴巴地盯著自己的,抻長了脖子,好生緊張。
秦寵兒的蓮燈做的花樣好看,但是分量有些重了,而且偏沉,漂不多久就慢慢地傾斜,栽落進水裡,她懊惱地跺腳,將台子上幾塊石子踢進河裡。
太子府一位側妃慌忙製止了:“秦夫人悠著些,我們的蓮燈還沒有行遠。”
話音剛落,因為水波蕩漾,最後面一盞蓮燈晃了兩晃,裡面的燭火熄了。
那人臉上就有些不悅。
三皇子妃慌忙招呼幾人:“車上有筆墨,我去取了來,大家再重新放就是。”
那側妃也不好計較,只能悻悻地轉身重新挑揀蓮燈,滿臉惱意。有下人取了筆墨過來,重新寫了願望,塞進花燈裡。
三皇子妃一扯林諾雅:“你也選一個,咱皇家的蓮燈,佛祖看在父皇的面子上,也會開恩,多留意的。”
諾雅也生了小女兒情趣,從河燈裡挑了一盞,將中心點放在指尖上,有那平穩的,不左搖右晃的,也不管醜俊,就取了毛筆,直接在河燈裡面寫字。
冷不丁,身後站了人,溫熱的呼吸就在脖頸處,嚇了她一跳。
“夫人哪,你這是許願呢?還是故意難為佛祖呢?”
諾雅手一抖,趕緊遮掩了花燈,不滿地瞪他一眼:“你管我呢?”
其他人也好奇:“林夫人許了什麽願?竟然能難倒佛祖?”
百裡九嬉笑道:“她竟然寫的是心想事成,佛祖都沒有這樣佛法無邊,能夠做到心想事成,她竟然這樣貪心,豈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諾雅臉上一紅,她原本心裡是有兩個願望,一個是大仇得報,另一個是希望與百裡九長相廝守,一生一世。但是第一個願望太機密,第二個願望太羞人,乾脆就偷懶寫了這樣四個字。
諾雅的心思被百裡九當眾說破,有些惱羞成怒:“你若是不願意放燈,盡管到上面閑待著吹風去,莫在這裡搗亂!”
百裡九嬉笑著湊到她耳邊:“你央求那佛祖,倒還不如告訴我知道,對於你的心願,我比那佛祖其實還要靈驗。”
諾雅瞥他一眼,低聲不屑道:“九爺你隻適合去搶那送子觀音的飯碗,佛祖那裡麽,你就不要褻瀆了。”
這話正巧被一旁那位側妃聽了去,紅著臉“噗嗤”一笑,慌忙扭了身子躲一邊去。
百裡九並不覺得羞恥,嬉鬧著玩笑:“好主意,我也來放一盞蓮燈,求明年種出一地的娃娃來。”
“啊呸!”諾雅紅著臉啐道:“你當是抱豬仔呢?一年兩窩,生下來滿地亂竄。”
百裡九得意地看著諾雅笑:“我不介意是豬仔,像你一樣能吃能睡還不長腦子,挺好養活。”
諾雅手裡的筆立即向著百裡九劈頭蓋臉地畫下去,被他輕巧地躲開了。
三皇子妃將自己的河燈放進水裡,雙手合十,極虔誠地祈禱了,然後站起來目送河燈一直飄遠,方才欣慰地站起身來,扭頭對諾雅道:“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林夫人還是換一盞燈吧?”
諾雅氣呼呼地將蓮燈塞到百裡九手裡,轉身又去挑揀新的蓮燈。百裡九如影隨形地湊過來,撿起毛筆在燈上胡亂添了幾筆,然後也步上放燈台,將那盞河燈點燃了,輕輕地放進河水裡。
諾雅挑的那盞燈雖然簡單,但是極為輕巧,順風順水地飄了老遠。
秦寵兒與安若兮也湊過去,嬌嗔著讓百裡九幫自己,兩人互不相讓,你爭我奪,誰都不甘示弱。
諾雅彎腰在那一堆河燈裡挑揀,左顧右盼,一時猶豫不決。
“你左手裡拿著的這一盞就不錯,平穩性比較好。”
諾雅抬頭,不知道楚卿塵什麽時候竟然也走了過來,停在河燈前面,微笑著建議,雙頰仍舊有些不自然的潮紅,眸子也深陷下去,略顯病態。
諾雅從善如流,丟下另一盞燈:“那就聽你的,肯定沒錯。”
她接過楚卿塵遞過來的毛筆,關切地問:“聽說你如今還在生病,就不要出來吹冷風了,酒也要少飲。”
“不過一點傷寒而已,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用大驚小怪。”楚卿塵輕描淡寫地道。
“你的傷......還好吧?”諾雅猶豫片刻,輕聲問。
楚卿塵以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幾聲道:“不用擔心,我府裡大夫醫術都不錯。”
言外之意也就是他定然傷得不輕了。諾雅心裡頗為愧疚,低頭道:“總是給你招惹麻煩,真的對不起。”
“我甘之如飴。”
楚卿塵這句話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說的有些逾距,諾雅就是一愣,手裡的毛筆也是一顫。
“林夫人,你的蓮燈寫好沒有?”三皇子妃站在台上擺手催促。
諾雅趕緊應著,沉腕寥寥幾筆,然後丟下手中狼毫,提起裙擺,慌忙逃開了:“這就來了!”
路過百裡九跟前時,也趕緊用袖口掩了花燈,唯恐再被他看了去,然後遠遠地避開他們三人。
台子稍微高出水面一些,諾雅身子又嬌小,不得不跪在竹台上面,伸長了胳膊,努力向前,滿心期盼地將花燈放在水面之上,竟也滿心忐忑。
身邊人影一晃,竟是楚卿塵也漫步走過來,手裡捧著一盞一模一樣的蓮燈,單膝跪在諾雅旁側,笑道:“跟你的燈一起做個伴。”
瀲灩的河水,星星點點的燈光倒影在楚卿塵的眸子裡,流轉璀璨。他那樣專注,一襲白衣,纖塵不染,跪在水面之上,身子微微前傾,捧著蓮燈的修長手指好似透明一般,美得不像話。隨著夜風揚起的長發輕柔蕩漾,發梢帶著諾雅喜歡的竹香味道。
兩盞花燈並肩而行,沿著河水緩緩地流下去,諾雅盯緊了花燈,楚卿塵眼中倒影著她。
河畔逐漸熱鬧起來,放了花燈的男男女女沿著河水走向,追逐著自己的花燈,歡笑著,打鬧著,路過這裡的時候全都不約而同地禁了聲,癡呆呆地看著台上的楚卿塵與百裡九,兩個男人,兩種味道,一人美得邪肆,風流張揚,好像妖孽,勾魂攝魄;一人美得出塵,纖塵不染,水木清華,好像謫仙,不敢仰視。
男人不敢明目張膽地盯著瞅,知道幾人必然身份非凡,不能冒失招惹禍端。見幾位夫人立於水台之上,衣袂翩躚,各有千秋,如凌波仙子,下凡七仙。
也有那大膽,竟然徘徊不去的,放肆地圍攏在附近,低聲評頭論足,過足眼癮。
太子與三皇子從錦圍裡站出來:“若是放好了蓮燈,就回吧,三弟已經在酒樓訂好了位子,給你們備了波斯進貢的葡萄釀。”
幾人捧場一起雀躍歡呼。
三皇子妃命人捧出兩盞蓮燈,遞給太子與三皇子:“蓮燈輕巧,承載不了家國祈福的願望,但是為自己家人許個願還是可以的,放了蓮燈再走不遲。”
兩人也不願掃了她的興,提筆寫下願望,也小心地擺正在河裡,兩盞蓮燈竟然比其他河燈快上幾倍,輕飄飄地去了遠處,一帆風順。
岸上圍觀的男女皆稱奇,隻道是貴人自有神助。
“果然是好兆頭!今年父皇母后必然身體康泰,我大楚國富民安。”三皇子高興道。
周圍侍衛立即齊頭拜倒在河邊,響聲震天:“天佑我皇萬壽無疆,大楚國泰民安。”
岸邊男女也緩過神來,納頭就拜,聲徹夜宵。
諾雅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只是心裡好奇,那三皇子妃究竟在河燈上做了什麽手腳?造成這樣浩大的聲勢。莫不成這樣嚴寒的天氣,還有人穿著水靠,鑽進水下,托著那蓮燈前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