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君曉陌前世臨死前也有幾百歲“高齡”了，但在天上飛翔的體驗卻著實不多。想想看，每天都要被迫在被追殺和逃亡中度過，又哪有那麽多的閑情逸致在天空中飛翔？為了能夠成功躲開敵人的追殺，君曉陌一般都是使用瞬移卷軸的。

  更何況，修士們若想要在天空中長時間飛行，要麽就是風靈根的修士，要麽就是禦劍飛行，要麽就有著能飛行的靈寵或者法器，而君曉陌三者都不具備，便也沒有了在天空中飛翔的機會。

  現在，坐在新鮮出爐的師父的坐騎上，感受著迎面而來的涼爽清風，俯瞰著底下的大好河川，君曉陌那縈繞在胸口的離愁別緒也被吹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愜意而輕松的心境。

  不管未來會是什麽樣，至少，在這一刻，君曉陌是感到舒暢開懷的。

  當然，前提是忽略旁邊一直在絮絮叨叨的某人，也就是君曉陌前幾天剛認下不久的師父。

  君曉陌完全沒想到，這位師父居然那麽能侃，從仙鶴起飛到現在都已經有大半個時辰過去了，結果對方的嘴巴一直就沒有停過，也不管在場唯一的“聽眾”到底想不想聽他的嘮叨，到底又能聽得進去多少。

  “欸，小徒兒啊，師父跟你說，前幾年師父遊歷的時候，就曾經經過這裡，這裡的民風可彪悍了，一個個都凶神惡煞的，好像我欠了他們多少錢一樣。結果師父我用兩張符籙就鎮住他們了，而這個小國家的國主還親自召見師父我，把師父我奉為上賓了呢……”

  “再後來啊，他們想要讓師父我做他們的國師，可是我一聽那價……嘖，真是太低了，這不是拉低師父我身價了嗎，所以我就沒去了……”

  是的，童瑞真一直對君曉陌“絮絮叨叨”的內容，無非都是他的那些“光榮歷史”。事實上，凡是成為童瑞真徒弟的人，幾乎都得接受無數遍這種“洗禮”，直到最後，徹底地對童瑞真的這些“光榮歷史”了如指掌、倒背如流以後，就能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師父自誇的時候……走神了。

  君曉陌其實也是處於半走神狀態，她微笑地回應著童瑞真，時不時點一下頭，讓童瑞真誤以為這位新鮮出爐的弟子對自己的“光榮歷史”很感興趣。

  於是，他講得更起勁了——難得找到一個“好聽眾”嘛。

  這真是一個“美好”的誤會。

  直到君曉陌看到了一片並不陌生的林子，她才打斷了童瑞真的話語。

  “這是……迷障森林？”君曉陌瞳眸一縮，猛地坐直了身體，朝下面看了過去。

  看到迷障森林，她本來還是輕松的心情猛地提了起來，隨即又重重地跌了下去。

  從天空上方看迷障森林，與在迷障森林內部的感覺是很不一樣的。在迷障森林的上方，常年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讓人看不清楚地面的景象。

  而君曉陌之所以認出這裡是迷障森林，無非是迷障森林裡非常具有標志性的幾棵參天巨木突破了那層濃霧，撐到了半空之中。

  童瑞真察覺到了君曉陌情緒上的異樣。他點點頭，說道，“這裡是迷障森林”，隨即，又好奇地加了一句，“徒兒你來過？”

  君曉陌的眼裡彌漫起了一股濃烈的哀傷，她閉上眼睛，用盡力氣把心間的疼痛給壓了回去。

  盡管童瑞真是她的師父，但她現在和童瑞真也就認識了幾天，他們之間熟悉程度也沒比陌生人好上多少，所以，君曉陌也沒打算向童瑞真透露太多的事情。

  然而，她錯估了童瑞真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那股強勁。童瑞真見君曉陌沒有立即回答自己，便乾脆溜到了君曉陌的身邊，拍拍她的肩膀，說道：“給師父說說唄，你在迷障森林裡遇到了什麽事情？”

  君曉陌睜開眼睛，看向了童瑞真那張布滿褶子的臉，在這張臉上，有著一雙睿智又不乏童心的眼睛，裡面還有著真實的關切。

  看到這雙眼睛，君曉陌無意間想起了小團子的曾祖父，池老，他們給人的感覺都是很相似的。

  君曉陌忽然就釋懷了，前世的她因為身份尷尬，進入高級宗門以後，並沒有哪位高級宗門有能力的人想要收她為徒，最後她竟成為了一名管理雜事的人的“徒弟”，期間遇到的各種膈應人的事情有近六七成都是拜這位乾雜事的“師父”所賜。

  這也造成了君曉陌對高級宗門的“師父”抱有著一種不信任感的原因所在，而現在，看著童瑞真的關切的目光，君曉陌忽然意識到，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童瑞真並不像前世的那位“師父”——前世的那位“師父”收她為徒只是因為手下沒使喚的人，而童瑞真是真心想要收她為徒弟的，否則，對方也沒必要打破陳規，破例招收她這名只有練氣六級的徒弟了。

  君曉陌想清楚這一點後，對童瑞真笑了笑，說道：“弟子的確是來過這裡，大約是一年前吧，弟子跟著師兄出來遊歷，剛好遊歷的地點就在迷障森林，裡面留下了不少……回憶。”

  既是“回憶”，也是“悔意”，後悔自己任性地跟了出來，也後悔因為自己的任性而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導致葉修文掉下了死亡之淵，生死不明。

  君曉陌黯然的視線落在了那片迷障森林裡，從高空往下看，她看不到那條吞噬了葉修文的裂隙。

  童瑞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片刻後，問道：“徒弟啊，你如果有什麽心事的話，也不妨和師父說一說，有時候，心事過重可是會影響修煉的哦。”

  君曉陌扯扯嘴角，說道：“我也明白的，只是……弟子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而且，弟子也會盡量不讓這些情緒影響到修煉的。”

  童瑞真發現這個小徒弟的固執和自己有得一拚，便也暫時不再勸說了。

  就在這時，童瑞真“咦”了一聲。

  “這不是死亡之淵的地方嗎？好像和之前相比，有一點不同了哪……”童瑞真近似自言自語地說道。

  君曉陌神情一愣，很快就來了精神，問道：“師父您也知道死亡之淵？！”

  童瑞真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道：“你也太小看師父了，以師父的能力和閱歷，又怎麽可能沒聽說過死亡之淵。”

  君曉陌遲疑了片刻，咬著下唇，顫著聲音問道：

  “那……死亡之淵真的像它所說的那樣，掉進去就沒有人能夠活著出來了嗎？”

  童瑞真看了君曉陌一眼，露出了恍然狀：“難道說，小徒弟你有認識的人掉了進去？”

  君曉陌眼裡的痛苦再也隱藏不住，眼眶微紅地說道：“是的，掉進去的人……正是我的師兄。”

  “看來，小徒弟你和你師兄的感情很深哪。”童瑞真感慨地點了點頭。

  “是的，葉師兄他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吧。”君曉陌難過地握緊了雙拳。

  “唔……”童瑞真摸了摸下巴，沉思了好一會兒後，說道，“其實，雖然死亡之淵的人裡，沒有人能成功跑出來過，但理論上來說，還是應該有人能活下來的。”

  君曉陌倏然抬起了頭，急切地問道：“真的嗎？師父為什麽這麽說？！”

  “師父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在迷障森林裡歷練過，有一次，師父我跑到了死亡之淵的旁邊，還差點掉進去了……”

  “然後呢？”君曉陌的眼睛緊緊地注視著童瑞真，生怕會錯過一個字。

  “然後……師父我沒掉下去。”童瑞真認真地添了一句，讓君曉陌愣住了，隨即，垂下了腦袋。

  她本來已經半提起的那顆心又重重地墜了下去——

  既然師父不是從死亡之淵裡逃離出來的，又怎麽能說明會有人掉進死亡之淵以後，安然無恙地活下來呢？

  童瑞真摸著下巴上的胡子，說道：“不過，師父我雖然沒有掉下去，卻也在很短暫的一瞬間感受到了死亡之淵裡的氣息——死亡之淵裡是有活物的，還有不少的活物，因為我感受的威壓和氣息不盡相同。”

  君曉陌再次抬起了頭，灼灼的目光裡帶上了希冀。

  被自己的徒弟這樣看著，仿佛自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讓童瑞真還真是感到有點壓力山大。

  “咳。”他乾咳了一聲，說道，“當然，這也只是限於理論上了。死亡之淵裡即便有活物，也必然是實力非常強悍的靈獸或者魔物之類的東西，若想要活下來，勢必得避開這些東西，又或者有能力戰勝這些東西，所以，師父這些也僅限於猜測而已，沒有事實依據的。”

  君曉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下面的迷霧，說道：“只要有希望就好，只要有一絲的希望，哪怕希望非常渺茫，我也不想放棄。”

  童瑞真哈哈一笑，拍了拍君曉陌的肩膀，說道：“不錯不錯，有情有義，果然是我看中的徒弟。既然徒兒你那麽想要救你的師兄，那師父我就再透露一條消息——其實，這些年來，師父我對死亡之淵之下有什麽東西也抱著挺大的好奇心，所以一直研究著要怎麽樣才能安全地進入到死亡之淵裡面。”

  君曉陌眼睛一亮，問道：“那師父您研究出來了嗎？”

  “咳咳……”童瑞真摸了摸鼻子，說道，“暫時還沒出成果吧。”

  君曉陌覺得自己的心情真是一乍一喜一悲，簡直像反覆地被拋上雲端，又重重地墜落到地面一樣。

  她的唇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童瑞真拍拍君曉陌的肩膀，說道：“你很有天賦，師父我也相信你在陣法和符籙方面是可以青出於藍的，雖然師父我沒能徹底地找到進入死亡之淵的方法，但不代表徒兒你也不行啊。徒兒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拿出你剛剛的堅定來。”

  君曉陌微微一愣，眼裡的難過和憂傷在片刻後，也逐漸地散去了，化作了一股堅定的神色。

  她點點頭，說道：“謝謝師父，我會努力的！”

  就像她之前所說的，只要有一絲的希望，她都不願意放棄。

  這也算是……她在拜師之後的另一份意外的收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