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名衡已經在杞縣三天了，他和來告狀的吏員和士紳都見了面，聽了他們的訴求，但是卻沒有接他們的狀紙。

  縣衙，後堂。

  “蘇縣令，”高名衡問道：“李把總和這些士紳強征糧食的時候，你知道？”

  這裡是後堂，就是用來談些秘密事情的，也就是說，高名衡在這裡和他說這件事，那就是要和他商量的。而且也沒有接那些士紳的狀紙，說明高名衡沒有不打算接這個案子。

  於是蘇京心裡有了底，點頭道：“下官知道。”

  “那你是怎麽想的？”高名衡好奇的問道。他是做過兩任知縣的，他可是沒有勇氣把縣裡的士紳和吏員都給得罪了。

  蘇京拱手道：“想必高巡按也知道，現今旱、蝗不斷，收成不好。而且這些士紳和吏員都通過各種關系少交，甚至是不交稅賦，不交役錢。可是上面的稅收是有定額的，只能向那些自耕農加派，還會有各種其他的加派和耗獻，農人的負擔越來越重，好些乾脆就拋荒逃跑了。沒人耕種，自然收不上稅賦。可是朝廷不論是禦虜還是剿賊，無不需要糧餉，卑職也是沒有辦法呀。”

  高名衡點點頭，道：“這些情況確實是有，可是這牽扯到了太多的利益，沒有人敢把這個情況同陛下說，同樣沒有重臣敢打著方面的主意。同樣的，就是陛下，想要讓勳戚拿出些銀錢來讚助兵餉，可是也是不了了之。難啊，誰也不想把自己手裡的東西拿出來。”

  蘇京驚訝的問道：“難道勳戚們~”

  高名衡擺擺手，說道：“不要亂猜，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下官知道了。”蘇京膽戰心驚的拱手說道。擦了一下額頭的汗之後，才又開口道：“只是一縣之地而已，而且這裡也沒有有力的人家，最多也就是即將要致仕工科黃主事。不過黃主事已經來了信，已經默許了李把總的行為，不會去用其他辦法解決。”

  “嗯，沒有高官顯宦就好。”高名衡點頭道：“要是涉及到這些人，即便是這些人家的親戚，也是麻煩。”

  “下官知道輕重，”蘇京輕松的說道：“當初李把總要這麽做的時候，下官就想到了這一層，所以才讓他做的。”

  高名衡笑道：“這就好，那我也就放心了。這個案子我就不接了，你們自己處理。”

  蘇京趕緊拱手，感謝道：“下官謝高巡按回護之恩。”

  高名衡擺擺手，讓蘇京起身，歎道：“你我身為臣下，也只能替陛下，替朝廷做這點事情了。能保一縣平安，就保一縣平安吧。”

  蘇京也是點頭道：“下官也是這麽想的。還好李把總忠義，把兵的練的極好，前些時候才剛打敗了巨賊‘一條龍’和‘袁老山’數萬人的攻擊。這兩個巨賊可是把歸德守將高元衡給陣斬了的，而且還順帶擊潰了前去歸德的左良玉五千大軍，實在是萬幸啊。”

  “還有左良玉的部隊？”高名衡皺眉道：“他的部隊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蘇京搖頭道：“這個下官就不知道了。”

  高名衡也不再追問，他問了也是沒有什麽用。巡撫李仙風還應該在鄧州堵防呢，現在不是也回了開封？現在真是世風日下，綱紀不張，尤其是武將們，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高名衡開口道：“你把李岩叫來吧，讓他派人去睢州看看有沒有流賊了，治安情況怎麽樣。我下一站打算去睢州。”

  蘇京趕緊勸道：“巡按三思，睢州可是不安全。‘袁老山’和‘一條龍’雖然被擊敗，可是實力損傷並不大，畢竟李把總沒有幾個騎兵，不能追擊流賊。”

  高名衡點頭道：“嗯，所以才讓李岩先派人去看看。”

  等了半個時辰，李岩才來到縣衙。

  “怎麽這麽久才來？”蘇京皺眉問道。

  李岩抱拳施禮，道：“卑職去城外查看營地建設進度了，沒能及時趕來，讓兩位大人久等了。”

  高名衡擺擺手，說道：“不打緊。本按叫你來，是想問一下關於你強收士紳們的糧食事情，你有什麽說的？”

  李岩平靜的說道：“卑職沒有什麽說的。”

  “也就是說，你完全接受他們的指控？”高名衡不解的問道。

  李岩笑著回道：“不，這不能算是指控，我們之間只不過是一個契約關系。他們需要我的士兵去保護他們的財產，而我的士兵需要糧餉。所以我們簽署了一份契約，他們提供糧餉，而我則是為他們提供保護，僅此而已。至於他們向您告狀，只不過是他們覺得他們的財產現在不需要我來保護了，所以就想把之前提供的糧餉要回去。所以，錯的不是卑職，而是那些奸猾的士紳富戶。”

  “啊？哈哈哈。”高名衡聽了李岩的解釋，愣了一下，之後大笑道：“這就是你的解釋？或者說，你覺得你沒錯？”

  李岩點頭道：“是的，卑職覺得這很公道。他們付出糧餉，而我的士兵們則是付出鮮血乃至生命。但是他們卻是什麽都不想付出，還想要讓他們的財產得到妥善的保護，我想每個人都知道卑職做的沒錯。”

  高名衡笑道：“道理是道理，世情是世情。要是人人都按道理來行事，那就是書上的三代之治了。可是現在是亂世，離盛世還遠的很。你能有這樣的想法很好，不過終究是勞心勞力，自取煩惱而已。”

  李岩拱手道：“謝高巡按教誨。”

  “我的意思是，這種事，隻此一次。要是你再做的話，我也保不了你。”高名衡看著李岩，嚴肅的說道。

  他比較看重李岩的能力，想要讓李岩有更好地前途，能夠給朝廷做更大的貢獻，但是他卻不希望李岩有這樣危險的想法。畢竟他也是有產業的人，他也是有不用付出就能得到好處的自私心理，人同此心。一旦李岩這種公平的想法在更大的范圍付諸實施，那麽所有特權階層的人都會來攻訐李岩的，即便李岩真的是嶽武穆一般的人物，也免不了風波亭。

  李岩點頭道：“卑職記下了。”

  高名衡交代道：“好了，你派人去睢州看一看，看那裡有沒有流賊，防禦如何。”

  “請巡按稍等兩日，卑職會盡快回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