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落的父母果然離開了湖州府,正在準備北上。
顏浧的法子,無非是聞樂喜病重、陸落病重等,否則父母也不會匆忙拖家帶口趕來。
親人生病這種消息,哪怕明知可能是陷阱,也不得不踏入--萬一是真的呢?
萬一是真的,那豈不是最後一面也見不上,悔恨終身?
顏浧穩贏不輸。
陸落急匆匆趕回聞樂喜府上,沒有和堂兄道別。
她已經瞞不住了,把事情原委告訴了叔公。
聞樂喜就知道,原來他暈迷三個月,是顏浧搞鬼的。
“混帳東西!”聞樂喜大怒,一怒就隱約有點印象,顏浧面目可憎站在他面前,說他操心五娘,不操心聞樂喜的家務事等。
聞樂喜還以為自己是做夢。
“他簡直是無法無天!”聞樂喜怒喝。
他如此一說,陸落倏然心情灰敗。
顏浧有無法無天的資格。
顏浧恢復了他的術法,他幾乎和柏兮持平,不相上下,天下術士都不及他;他在軍中位高權重,軍權八成在他手裡;他是地位尊貴的忠武侯,朝中人脈廣。
皇帝忌憚他,朝臣害怕他,術士都不是他的對手。
他的確無法無天了!
顏浧似乎也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無所忌憚。
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他甚至不珍惜陸落的家裡人了。
顏浧肯定以為,陸落會跟他們一樣,擁有長長久久的生命,一世家人無非是過客。亦或者,他們相依為命的兄弟可以互相殘殺,家人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麽意義。
曾經顏浧很冷酷,對顏家也談不上感情,但是他也有他珍惜的家人,他的外祖母、他的妹妹洀洀、他的兄弟楚王、他的好友宋義山和成陽大長公主。
現在,這些人他也未必在意了。
“.......叔公,您立馬派一清去攔,能攔住我爹娘最好!”陸落道,“攔不住也要提前告知他們,讓他們提防!”
她母親是柔弱女子,她繼父斷了條腿,十娘八歲,幼弟兩歲,就這麽這些人,如何提防顏浧?
能勸他們回去最好了!
“好,我立馬派一清去!”聞樂喜道。
陸落親筆給母親寫了封信,告訴母親信任一清,哪怕是京裡翻了天,也絕不要上京。
“讓一清把我爹娘送到八坨山去。”陸落道。
柏兮在八坨山。
和顏浧相比,現在陸落更信任柏兮。
她把一清叫到了跟前,告訴一清如何去找她父母,同時告訴一清,怎麽去八坨山,到了八坨山的河邊,如何跟對面的人聯系等。
交代清楚之後,一清第二天就出發了。
陸落的心情才稍定。
這天,陸芙親自到聞樂喜府上,看望聞樂喜。
陸芙不知陸落來了,只是隔三差五出宮,代表皇帝看望聞公公。
姊妹倆時隔八年再見,彼此都換了模樣。
竟有隔世之感。
陸芙小時候跟隻猴兒似的,上蹦下竄,潑辣活潑。如今,她穿著管事宮人的衣衫,梳了發髻,面容絕美,舉止端莊。
二十五的陸芙,褪了少女的青澀稚嫩,正是女人最美的年紀,她似朵盛綻的牡丹,華美灼目。
陸落眼角微濕:“五姐.......”
陸芙捂住唇,眼淚落得更狠,上前拉住了陸落的手:“你還跟小時候一樣漂亮!”
她提也不提陸落的銀發,甚至不多看一眼。
宮裡八年的洗禮,陸芙那些幼稚不倨的性格,全部被打磨得乾乾淨淨。她現在的一言一行,都像是精心裝飾過的,不叫人抓住半分破綻。
她扶陸落的時候,陸落發現她左手背到袖子裡,有一條猙獰的疤痕。
陸落微愣,拉住了她的手,往上一撩衣袖,傷痕纏繞著她的整條小臂。
陸芙急忙遮攔:“不小心被開水燙的......”
她使勁拉下袖子,眼底帶著幾分急切,不想和陸落聊此事。
陸落心中酸得厲害,這胳膊是怎麽弄的,再也問不出口。
“你是從湖州府來的,家裡怎樣?”陸芙問。
陸落跟她說了很多湖州府的事。
二太太每年都派人上京,給陸茂送錢財,讓他打點官場,順便帶來家中消息。
每每有人從湖州府來,陸芙都要借口到聞樂喜府中,見上一面,問及故土。
說完了湖州的事,陸落也告訴她,“我四年沒回去了。”
陸芙出宮只有半個時辰。
路上耽誤了一會兒,再閑坐兩刻鍾,什麽話也沒說盡興,她就要走了。
陸落很傷感。
“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陸芙道,“你不走吧?”
“我暫時不走。”陸落道。
陸芙微笑,笑容恰到好處的優雅。
陸落小時候最羨慕陸芙,活得恣意快樂,無憂無慮。
可現在,陸芙身上的每一份穩重,每一點戒備,都是用傷疤換來的。吃過虧了,就洗心革面了。
她手背那條猙獰的傷口,不像是開水燙的,倒像是有人用烙鐵,一寸寸印上去的。
陸落不寒而栗。
等她走後,陸落問叔公:“她那傷,是誰弄的?”
陸落知道那人的生辰八字,沒有見過,卻不知她的姓名和地位。
“周賢妃。”叔公道。
周賢妃是當初進宮的那四個女孩子之一,年紀最大,最想爭寵為後。她是顏家的姻親,深得太皇太后的器重。
此事發生之後,太皇太后力保,若是鬧大,朝廷又是一番風波。
太后苦勸皇帝,壓下此事,他們母子沒有勢力相抗衡。
陸芙初進宮門時,性格張揚,會教皇帝和太后馬球,何等灑脫。
因此,她樹敵無數。
吃了數不清的虧,甚至連皇帝都為難,她慢慢就都收斂了。
“.......叔公,我五姐她懷過孩子!”陸落通過相面,發現了這一點,她透不過氣來。
聞樂喜不語,沉痛良久才說:“嗯,她原本要母憑子貴封昭儀的,可她吃壞了東西,孩子落下來四個月,成型了,是位公主,此事瞞了下來,知道的人不多.......”
陸落遍身發寒。
沒有術法的女子,沒有強大的家庭支撐,在后宮就是柔軟的草,誰都可以踐踏。
“她怎麽不出宮來?”陸落問,“她八字裡,注定沒皇后、太后的命.......”
“陛下不讓。”聞樂喜道,“她也不舍。”
陸落怔住。
“她不舍嗎?吃了那麽多的苦。”陸落聲音嗡嗡的,“我以為她在宮裡錦衣玉食。”
“若她只是個管事的姑姑,自然是錦衣玉食了.......”聞樂喜歎氣道。
陸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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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