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子一番話,所有人都聽得愣神。
“盧小姐,我知道您是高人,那仙長臨被卷進去之前最後隻說了讓我來尋您,要是您不肯幫忙……我家彩妹就真的難以幸免了。”
這位公子哥兒一臉的懇切。
紅塵哭笑不得,她才不信那老頭會說什麽讓人來找自己的話,一眼就看得出,那老家夥再驕傲不過。一準兒是這位白公子眼力不差,猜出自己可能有法子。
不過也無所謂,那黑蛇……大約要救一救。
就在白公子跪下磕頭的一瞬間,她玉玨空間裡的任務欄裡亮了一下。其中一條任務冒出來,就是助黑龍升天的。
看任務介紹,這黑龍和她還有一丁點兒的淵源。
“我送你去。”
幽王世子方寰揚眉而笑。
羅娘瞥了他一眼。
小嚴皺眉,小聲嘀咕:“小姐,這人殷勤的過分了,再說,他怎麽知道小姐要去管這閑事!”
紅塵瞪了眼自家倆丫頭——雖然教她們自尊自愛,可沒教她們面對一個上位者隨意流露出輕視。
在大周,南域幽王世子,屬於那種半路上隨隨便便宰殺兩個朝廷命官,皇室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的。
幽王世代駐守南域,和朝廷的關系默契的很,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朝廷輕易不會招惹對方。
就羅娘和小嚴這樣的小丫頭,在人家面前還是客氣些為好。
紅塵也沒有矯情推脫,其他人都先下山,方寰親自找了轎子,帶著紅塵前往那邊到現在還濃煙彌漫,看不清究竟的山地。
白公子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走了有一刻多鍾,紅塵低頭看山脈,皺眉。
東側仿佛有一條氣息奄奄的龍趴在山頭上,面孔猙獰,滿是痛苦。
光是它散發出來的死氣,就讓整片山林不得安寧。
鳥雀驚飛,無數蛇蟲都匆匆往山下跑,一眼看過去,好像大災難前夕,動物遷徙。
白公子顯然也注意到,渾身發抖。
“我,我記得聽我祖父說過,有一年鬧大地動,在那之前,老鼠亂跑,牛都不在牛圈裡待著,很是恐怖,現在這場面,似乎比那一次大得多!”
他甚至有一點兒不敢再向前走。
上一次地動,死了多少人都算不清,兩個鎮子十室九空,無數災民流離失所,要是他也遇見一回,在這山裡連跑都沒地方跑去,隨便幾塊兒石頭就能要了他的命。
紅塵舉目望去,忽然一回頭,“有帶薑嗎?”
羅娘一怔:“……到是帶了。”
是為了煮薑茶喝,大冬天容易著涼,她們特意帶了些。
“拿出來,一人咬一片吃。”
“啊?”
紅塵搖頭:“你們不覺得冷?”
羅娘這才發現,渾身陰冷陰冷的,骨頭都癢癢,連忙翻出薑來,拿刀子削成片兒,自己塞嘴裡一些,辛辣的味道撲鼻而來,別說,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居然還真感覺到一股暖意。
小嚴把薑片也給別人分了分。
走了片刻,終於到了。
白公子牙齒咯嘣咯嘣的響:“就是那兒,彩妹就在那裡面!”
他指的方向有一大團黑霧,完全看不清楚,紅塵歎息:“好強大的怨氣。這裡的黑蛇借助龍脈之力,又得龍魂相助,修行十年,終於有機會飛天成龍,可惜臨成功之前,讓那個老頭提前引來劫雲,提前渡劫,以至於功敗垂成,偏偏它修行圓滿,本來至少有七八成能成功,劫雲又是外力導致的,天留一線生機,不至於讓它灰飛煙滅。”
紅塵一邊說,一邊感歎。
白公子都快哭了:“是,是,全怪那……老頭看不清形勢,不聽小姐您的勸阻,都是他的錯,您快想辦法救救我們家彩妹啊。”
紅塵失笑:“雖然隔著一層怨氣,可人家能聽得見你說什麽,說話注意些。”
白公子頓時僵住,臉上一時青白交加。那老者顯然對他有恩,他也知道人家的厲害,此時不免露出幾分尷尬,咳嗽了聲,小聲道:“小可也沒有說錯什麽。”
紅塵再沒理他,想了想一拍手,從懷裡摸出一塊兒鱗片,黑色的,像是蛇的鱗片,卻大得多。
這東西是當初被國師坑害的龍脈留下的殘片,此地的氣息很契合,應該是那一抹殘魂四處遊蕩,遊蕩至此,見黑蛇修行努力,且漸成氣候,便助其一臂之力,也借它飛升之際,同樣化去戾氣煞氣,尋得一線生機,沒成想,這一次又讓人給破壞了,要是換成自己,非得拚命不可!
她把鱗片一拋。
眾人都跟著抬頭,就看那鱗片轉悠悠地扶搖而上,很緩慢,一點一點兒地向上走,努力擠開那一團黑霧,隨著它向前,黑霧也自覺向兩側分離。
紅塵抬腳跟上,其他人遲疑了下,也連忙跟上去,白公子緊張地握緊拳頭,眼睛連眨都不敢眨,半晌終於看見他家彩妹靠著石頭躺在地上,一臉的恐懼,再也顧不得別的,連忙撲過去摟住妹子,焦聲道:“怎麽樣,哪裡不舒服!”
小姑娘冷的打哆嗦,頭髮上全是冰霜,白公子擦了半天,都擦不乾淨。
紅塵的視線卻落在那老者身上。
老者也靠石壁而立,略微低頭,睚眥目裂,惡狠狠地瞪著他纏在他胸前的黑蛇。
那黑蛇頭上生角,隱約有化龍之像,卻渾身鮮血淋漓,一隻眼睛瞎了,煞氣洶湧,聽見紅塵的動靜,一轉頭,眯了眯眼長嘯一聲,嘯聲中除了憤怒,居然還有那麽幾分委屈,碩大的頭顱低垂,淒厲的又叫了聲。
它每叫一聲,那老者的身體就猛地震動一下,咯吱咯吱巨響,到像是讓巨石壓在肩上一般。
李笙卻不在。
可這會兒,白公子全副心神都在他那妹子身上,其他人也對那個李笙不大關心,就都沒在意。
紅塵拱拱手,苦笑:“龍兄,我也知道你心中憋悶,換了我也要悶,不過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這樣吧,眼前這個老頭壞了你的機緣,我就讓他耗費一生修為,還你一個機緣,如何?”
那黑蛇並不說話。
紅塵笑眯眯地道:“老先生請看,此地龍脈尚有生機,若能複蘇,也是功德一樁,不如我布一飛龍在天風水局,由老先生在此****以靈氣養護,直到此蛇煞氣化去,重入天道,再歷雷劫,再由先生庇護飛升,如何?”
老者惡狠狠地道:“做夢!”隨即回頭瞪著黑蛇,“孽畜,休想脅迫老夫。”
紅塵也不生氣,像這種不知好歹的東西,她也犯不著生氣,只是平平淡淡地道:“我看老先生怨念這般深重,十年前必然是還出了什麽事兒,是也不是!”
那老人一怔,臉上露出一抹驚嚇,隨即又咬牙切齒:“若非這條蛇,我的愛徒又怎會慘死!”
他一聲喊出嗓子,怒氣滔天。
紅塵聳聳肩:“我是不知道十年前發生了什麽,但有一件事我到清楚,天道對人最為鍾愛,人也得天獨厚,除人之外,天道對其它生靈苛刻之極,就說這條蛇,到不是說它傷了人就不能化龍飛升,但若它修行以來,真的以私心害死過人,剛才的雷劫就不會留下它這條命……我想先生也是修行中人,不會連這點兒都看不出。”
那老者死死地閉上嘴,不肯出聲。
這邊對峙,白公子急得滿頭冒汗,他可不管那老頭和那條蛇有什麽爭端,現在他家彩妹如此模樣,最要緊的還是趕緊救彩妹走人。
“小姐……”
紅塵一擺手:“現在你那妹子被黑龍怨氣纏繞,如果不化解,不光是她,但凡她親近之人都要遭殃。”
白公子頓時閉嘴,一轉頭瞪著那老者,恨不得讓老頭什麽都聽紅塵的。
那老人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場面一時僵持。
紅塵歎氣:“也是,讓你耗費靈力操辦此局,的確為難,真完成了多年修為也要毀於一旦,只能重新開始了,看來我要說點兒實際的才好。”
眾人都扭頭看過去。
紅塵也有些為難,她現在有點兒佩服空間裡某位擅長嘴炮的大能了,據說那位一出面,三言兩語就能說得對頭俯首稱臣,可她辛苦講了這麽半天道理,人家連聽都不聽。
“老人家,看你的面相,應該是兒女雙全的命格,不是孤家寡人。”
老者目光閃爍,還是沒有說話。
“你兒子應該稍顯平庸,沒有你的能耐,女兒到是頗有天資,不過,你想必對她很是嬌養,舍不得她吃你吃過的苦頭,不會引她修行。”
老人家的目光,也略略變得柔和了幾分。
紅塵勾了勾嘴角:“多好啊,妻賢子孝兒女成雙,等你回家,就能享受天倫之樂,可惜了,你招惹了這條龍,它都這模樣,看樣子是沒辦法再殺它一回,它恐怕將來生生世世都要纏著你,詛咒你,連帶你的家人,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模樣!兒孫早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唔,就算如此,老天爺也不會認為這條龍所作所為不應該,你害人家至此,難道就不用遭報應了?”
那老者怒目而視,渾身發抖,紅塵每說一個字,他就抖一下,暴怒道:“你敢!”
“哎喲,老人家何必對我生氣,人家好好的要化龍飛升,又不是我無緣無故拿雷符炸人家,提前引動劫雲,壞了人家的機緣,害得它慘死,也不是我要替天行道,懲治於您,您對我那麽生氣做什麽!”
白公子張大嘴看著紅塵。
那位幽王世子也目瞪口呆,好像很不敢相信的模樣。
羅娘和小嚴對視一眼,偷偷湊在一處竊竊私語:“咱們家小姐這性子可變了不少。”
“嗯,好,比以前會說了。”
紅塵是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旁人眼中何等幻滅,隻笑吟吟地看著那老人,拍拍手:“既然您老人家不肯答應,那我也無可奈何,這龍您自己收拾吧,我們就先走了,想必這條龍也不會跟我們為難,是也不是?”
那半龍的黑蛇輕輕地點了點它那碩大的頭顱。
白公子欲言又止,這會兒被嚇到,根本不敢開口問紅塵什麽,一咬牙,張開嘴剛想問問那蛇,會不會放過彩妹,就見那老者的氣色瞬間衰敗下來,閉上眼,低聲喝道:“等一等……勞煩,等一等。”
紅塵駐足。
老人看了她半晌:“好,我答應你,拚去我這一身修為,為小姐護陣。”
“不是為我,為你自己。”
紅塵搖了搖頭,“我布置飛龍在天的陣法,助龍脈再生,也不是容易事。”
老者低頭不再多言。
紅塵就拍拍那蛇的頭,笑道:“平心靜氣些,修行本就困難重重,不經歷三災九難,怎麽能修成正果,你就當這一切都是對你的考驗好了,先放開他,如果這一次不能成功,你再纏他十萬八千年就是。”
那蛇果真慢吞吞地蠕動身體,從老者身上退開,臨走,還拿尾巴啪一聲,拍在他的臉上。
其實只是個動作,但一瞬間,那老頭的臉上爆紅。
紅塵扭過頭去當沒看到。
老者深吸了口氣,調勻氣息:“老朽就住鳳城雲來客棧,你準備好,自去……”
“停。”紅塵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道,“這關我什麽事兒,我肯給你指點指點就算不錯,還想讓我做體力活不成,一切都由您老做才對吧。”
老者腳下踉蹌,大口大口地喘粗氣,喘了好半天,才咬牙,一字一頓地道:“……要我做什麽。”
“唔,老人家道行高深,也移山倒海的活兒,就交給您老人家了。”
紅塵直接拿了根樹枝,就在地上三兩下,居然把這一片山脈地圖畫得七七八八,或許有不準確的地方,但已經足夠眾人看明白。
“此處開山,此處挖渠,此地填高三尺,此處需井七口,呈北鬥七星排列,不可出錯……”
隨隨便便,指指點點,說了一通,那老人家臉色越來越青,氣得又漲紅。
紅塵解說完,就袖手不管,坐上轎子下山去,根本不理會對方有沒有聽明白,萬一沒聽明白怎麽辦。(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