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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630》78.第78章 伏擊
  阿桂的馬輕聲嘶鳴了起來,這是它不安的表現,阿桂伸手撫摩了幾下戰馬的頸部,並俯下身子在馬耳旁低語了幾句,戰馬很快恢復了平靜。阿桂在心裡嘲諷,要是誰能來這樣撫慰一下自己就好了。

  突然,遠處傳來幾聲激烈的犬吠,接著便是人馬的嘶鳴聲,將阿桂從憂鬱的感傷中驚醒了過來,舉起右手,跳下馬來,他身後的三個人也模仿他的舉動,一行人半躬著身子向前走去。

  樹叢外,兩個後金騎兵正在叫罵著,竭力控制著胯下受驚的戰馬,從他們的打扮看應該是阿桂的同行。對於女真人的戰術阿桂很熟悉,在後面四五百米處應該就是後金軍隊的大隊了。

  “射馬!”阿桂壓低聲音道,三個同伴都點了點頭,他從胡祿裡挑出一支齊鈚箭(一種箭頭為平鏟形狀的箭矢)對準了最前面那個騎士。

  嗖!

  幾乎是同時,最前面那個女真騎士發出了一聲慘叫,平頭鏟形狀的箭矢切斷了他的喉管,鮮血立即從頸動脈裡噴射出來,受到致命傷害的騎士無力的倒了下去,但是他的一條腿被馬鐙給套住了,受驚的戰馬將主人拖著向遠處跑去。

  阿桂射出的那一箭仿佛是一個信號,其余三人也射出了自己的箭矢,另外那個女真騎士的坐騎嘶鳴著中箭倒下,阿桂射完了箭便衝了上去,那個女真騎士費勁全力才從倒在地上的戰馬下爬了出來,剛剛抓住刀柄旁邊便有一條黑影衝了出來,一口死死的咬住他的手腕,卻是阿桂的愛犬安答。女真騎士慘叫著揮拳想要打狗,卻被阿桂一記刀背敲到頭上,立即昏死過去。

  “快,快帶上這個家夥走,東虜的大隊馬上就到了!“阿桂大聲喊道,其余幾個士兵們趕忙將昏倒的女真騎士的手足用牛皮索綁好,抬到帶來的從馬上,掉頭向牛角丘頂逃去。

  “大人,大人!”一個牛錄額真對伊爾登大聲喊道:“額爾特被明軍射死了。”說話間,一具屍體被抬到了伊爾登的面前,正是方才中箭的那個女真探子,除去喉嚨上的那道箭傷,屍體上就再也沒有其他傷口了,顯然這是一次出色的伏擊,對手是一個出色的射手——能夠用齊鈚箭準確的射中馬上騎士的咽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該死的明軍探子!”伊爾登握住那支齊鈚箭,他的額頭上的青筋暴露了出來,熟悉他的人都清楚這是他暴怒的前兆,這個甲喇額真(指揮五個牛錄的軍官)是一個覺羅,這個詞在滿語裡原本是遠方的意思,後來被引申為“遠支”之意,在後來的滿清中特指的是努爾哈赤的祖父愛新覺羅.覺昌安的五個兄弟的後裔,即後來俗稱的“紅帶子”。但伊爾登得到眼前的職位卻絕非憑借他的血統,此時的女真人還來不及學會那些文明種族的那些小花樣,數十次身先士卒的戰鬥、堅強的體魄、嫻熟的武藝還有勇氣才是他升遷到這個職位的真正憑借。如果伊爾登擁有冷靜的頭腦和透徹的洞察力的話,他很有可能登上固山額真、王公甚至更高的職位,但可惜的是上天並沒有賜給他這些可貴的品質,即使是眼前的副將職位,也是看在他強韌的性格和對上級命令的忠實服從面上才任命他的。

  “追上去,活捉那個明軍探子,我要用這支箭把他的眼珠子都給剜出來,給額爾特報仇!“伊爾登大吼道,他依照女真人的風俗,拔出匕首在自己的臉頰上割了一刀,用鮮血在手背上抹了抹。女真騎兵們用吼叫聲響應了將領的動員,打馬向前衝去。

  “快把拒馬搬開!“阿桂從馬鐙上站了起來,用盡可能大的嗓門喊道,濕潤的空氣從他的口中噴出來,遇到外面的寒氣,立即化為一團白霧。

  “來咯,來咯!”幾個守兵跑出來搬開拒馬,眼尖的已經看見後面馬背上的那個被捆的結結實實的女真騎士,笑道:“阿桂,抓了個活的?領了賞錢可要請大夥喝一杯!”

  “喝你媽x!”阿桂幾乎是從馬背上滾下來的,他一把丟開韁繩,抓住方才說話那人的衣領,壓低聲音道:”快把拒馬搬回去,多插幾排鹿角,大隊韃子就在後面,轉眼就到!“

  守兵的臉色立即變得慘白了起來,他的嘴唇哆嗦了兩下,卻沒有說出話來,只能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清楚了。阿桂丟下對方的衣領,快步向牆內走去,大聲喊道:“千總爺在哪兒?快帶我去見千總爺”

  “說,你叫什麽名字?你們有多少人馬?這次出來是幹什麽的?”馮敬時的臉色陰沉的很,從表面上看他很鎮定,但若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他的右眼角在輕微的跳動。

  坐在地上的女真騎士沒有說話,他只是惡狠狠的盯著馮敬時與阿桂,目光中只有赤裸裸的仇恨。突然,他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想要將馮敬時撞倒,但早有準備的明軍士兵拉緊了拴在他脖子上的套索,堅韌的牛皮勒緊了俘虜的喉嚨,但他還是竭力伸長脖子,張大嘴,白森森的牙齒不住咬合,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頭髮狂的野獸。

  “不說是吧?“馮敬時並沒有女真人的狂態嚇倒,他冷笑了一聲,突然拔出佩刀,猛地刺入對方的口中,喝道:”那還留著舌頭幹嘛?“

  “大人息怒!“阿桂一把拉住馮敬時的胳膊,低聲道:”這個人對我們很有用,眼下時間緊迫,不是殺人的時候。“

  “嗯!“馮敬時強自壓下胸中的怒氣,抽回佩刀,喝道:”先抽三十鞭子押下去關起來!“

  這些明軍士兵幾乎都是遼民,幾乎個個都與後金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聞言便要將那俘虜拖下去行刑,那人突然說了一段滿語,馮敬時聞言一愣,將目光轉向阿桂,他在廣寧時和不少葉赫女真人打過交道,懂得不少滿語。

  “大人,這廝說他們女真人是戰士,不是狗和馬,習慣挨刀子,不習慣挨鞭子!“

  “你想要死,我偏不讓你死!“馮敬時冷哼了一聲,正要下令將俘虜拖下去行刑,卻聽到山丘下傳來一聲號角,臉色微變,目光轉向阿桂,兩個人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恐懼。

  牛角丘下,女真騎兵們跳下戰馬,有大約一半人下馬休息,而其余的人則開始用斧子在樹林裡采伐樹枝和藤條,以製造抵禦明軍箭矢火器的長牌,顯然女真將領準備用突然猛攻的辦法拿下丘頂的明軍堡壘。

  “大人,東虜有快五百人,若是讓他們準備好了再進攻,對我們會非常不利的!“阿桂低聲道。

  “嗯,那你說有什麽法子?“馮敬時低聲問道。

  “得想辦法激怒東虜的頭領!”阿桂稍一猶豫,低聲在馮敬時耳邊低語了幾句,馮敬時思忖了會:“罷了,就按你的法子吧,反正那個韃子看樣子也是說不出什麽來了,不過你小心點!“

  “嗯!“

  伊爾登大口的吞咽著肉干和面餅,他的背緊靠著一顆一人合抱粗細的紅松,粘稠的松脂流到他的肩膀和脖子上,可他卻滿不在意。不遠處後金工匠們正在用采伐來的樹枝和藤條編制成藤牌,然後在藤牌上蒙上兩層打濕的牛皮,這種看上去頗為粗糙的防具實際上十分好用,只需要兩個人就可以將其舉起,而其面積足以保護十幾個人,無論是弓弩還是三眼銃,都無法洞穿藤牌傷害到背後的人。在他的面前的空地上擺放著兩副重甲,每個要求擔任選鋒的後金士兵都必須披上這兩重甲,然後跳躍、奔跑、揮舞武器。只有最有力氣、最靈活、最勇敢的漢子才能讓伊爾登點一下下他的頭,而中選者便興高采烈的脫下盔甲,站到伊爾登的身後去。按照慣例,這些人將承擔第一波進攻的任務,他們有權力獲得全部戰利品的一半,第一個登上城牆的可以得到全部戰利品的十分之一,即使是戰死者戰利品也將被轉交給他的家人,沒有人能夠剝奪選鋒的戰利品,這是女真人的鐵律。按照過往的經驗,明軍很少能抵擋住女真重甲步兵衝擊的。

  正當伊爾登聚精會神的挑選著選鋒,突然空氣中傳來一身尖銳的響聲,一支箭矢劃破空氣狠狠的扎在伊爾登背後的那棵紅松上,濺落的樹皮碎片落了伊爾登滿身。他霍的一下站起身來,只見一名明軍騎士正在不遠處的山坡上,方才那一箭想必就是他射的,正放開喉嚨朝這邊叫喊。

  “那廝說些什麽?”伊爾登雖然是個覺羅,但卻完全不懂漢話,隻得詢問旁邊的戈什哈,那戈什哈趕忙翻譯過來。原來那明軍士兵卻是在問後金士兵有沒有一個勇士與他單挑。

  “哼!耍這等小伎倆,當我伊爾登是傻子嗎?”伊爾登冷笑了一聲:“不用理他,若是近了就亂箭射走,待到休息好了一舉攻上去再收拾不遲!”

  “喳!”那戈什哈應了一聲,一旁傳令去了,伊爾登自顧坐下繼續挑選選鋒。他雖然腦子算不上聰明,但也是身經百戰,怎麽打仗早已是熟極而流的了,這點小伎倆還真哄不了他。

  伊爾登在那兒挑了一會,聽到那明軍騎兵也不喊了,心中不由得冷冷一笑,以為對方拿自己沒有法子,已經自己退回去了。可這時戈什哈雙手捧了包裹上來,低聲道:“大人,那明軍將這玩意丟過來,隻說是送給大人的禮物!”

  “禮物?”伊爾登接過來一看,卻是一件當時犢角褲,滾成一團也不知包著什麽,打開一看卻是一顆人頭,只見怒目圓瞪,頭皮被剃光了半天,只露出一根金錢鼠尾辮子,正是被活捉了去的另外一名女真探子。伊爾登此時怒火中燒,正要發作,卻聽到山坡上明軍騎士又在大聲叫喊,這次喊得卻是滿語,他聽得一清二楚。

  “爾等這般膽小,為何不呆在家中,何必像這廝一般出來送死?”

  “來人,給我披甲!”伊爾登大聲吼道,他將那頭顱交給一旁的戈什哈:“好好收拾了,待我攻下明軍寨子,拿那些南蠻子的首級祭奠我軍兒郎的英靈!”

  這時伊爾登已經挑選了六十多個選鋒,聽得他一聲令下,眾選鋒齊聲應和,紛紛披上甲胄。即使是這個時候,後金軍依然不亂,十幾個沒有披甲的士兵舉起長牌走在前面,後面是一百多個弓箭手,再後面的是身披重甲的選鋒,這些經驗豐富的戰士形成了松散的三列,每列大約保持著十來米的距離,就這樣緩慢的向丘頂移動。

  “韃子們上來了!”阿桂跳下戰馬,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這是緊張的緣故,他指了指山坡上的後金士兵:“山坡下面還有一半人。”

  “乾得好!”馮敬時興奮的拍了拍阿桂的肩膀:“你快去後面歇息一會兒!”

  “不用!”阿桂搖了搖頭:“我不累,得想個法子給韃子橫腰裡來一下,不能讓他們這樣子上來,他們人多!“

  “嗯,不錯,你去挑幾個人,要膽子大,馬術好的!”馮敬時點了點頭:“等著我的號令。”

  阿桂應了一聲,卻沒有退下去休息,而是沿著圍牆內側走過,每當他看到某個明軍士兵過於緊張以至於站的筆直使得身體暴露在圍牆之外時,他就用腳踢對方的屁股並用粗野的笑話教訓對方:“難道你就這麽熱,希望韃子的羽箭給你背上開個洞涼快涼快?”阿桂的笑話很有作用,被他踢到的人從那種緊張狀態中恢復了過來。當阿桂轉彎一圈時,黑狗突然衝到他的腳下,用那雙略帶著綠色的眼睛看著自己的主人。阿桂彎下腰,將夥伴的頭摟入懷裡,輕輕的揉了揉頸部的皮毛,低聲道:“安答,走吧!你已經做了該做的一切了,離開這裡,去樹林裡去,那兒你可以過得很好!”

  安答凝視著阿桂的眼睛,仿佛它聽懂了主人的話,這頭機敏的畜生伸出舌頭舔了舔阿桂的掌心,繞著阿桂轉了兩圈,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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