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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630》361.第361章 柳如是上
  第361章 柳如是上

  “末將逾越了!”鄭芝龍進得門來,向熊文燦躬身行禮,目光掃過站在熊文燦身旁的人,只見那人一身青衫,頭上戴了一頂東坡巾,手中搖著一柄折扇,這在當時沒有功名的文士中十分常見的打扮,只是那衣衫是用上等的青絹製成,裁剪的又十分精致,更襯映得那人身材婀娜,皮膚白膩,眉目如畫,顯然是個女子,莫非方才熊文燦口中的那位柳先生便是她?

  熊文燦看到鄭芝龍的目光停留在那個男裝女子身上,便笑著向那麗人替鄭芝龍介紹道:“柳先生,這位便是我方才向你提到的飛黃將軍,你莫看他不過而立之年,麾下戰艦千條,十萬之眾呵叱可至,一面令旗東至扶桑,西至南洋,皆可通行無阻,實乃我大明東南之乾城!”

  那位男裝麗人雖為女子,卻是大方的很,只見她將手中的折扇一合,拱手向鄭芝龍長揖為禮:“在下松江柳如是,見過鄭將軍了!”

  鄭芝龍不知道這女子的底細,見熊文燦這般禮待不敢托大,趕忙躬身回禮道:“不敢當!”同時向熊文燦投以谘詢的目光。熊文燦見了趕忙笑道:“飛黃呀,這位柳先生是江南人氏,詩畫曲三絕,雖為女子,胸懷氣魄卻不讓須眉,與複社中多人交好,複社張公、陳子龍、宋征輿、李待問都與她相交莫逆!”

  “在下方才在屋外聽到柳先生唱的《浣紗記》中的采蓮一出,當真是人間天籟,還在想到底是何人呢!原來是複社的君子,鄭某雖然是一介武夫,但對複社諸君的道德文章還是早有耳聞的。”鄭芝龍趕忙恭維道,他一個海賊出身武夫自然不會在意一個女子的所謂詩畫曲三絕,但他對複社的勢力還是所知頗多的,尤其是陳子龍、宋征輿、李待問這三人的名聲他都有所耳聞,這三人都是當時江南名士,文名極盛,少年時便已經有了功名在身。而且他們的長輩也多有進士出身,做到了侍郎、都禦史這樣的高官,前途可謂是一片光明。鄭芝龍心裡清楚如果自己想要鄭家長保富貴,自己這一代人倒也還罷了,下一代人就要有一兩個走上科舉的道路,哪怕是不能走秀才——舉人——進士這樣的正途,國子監之類的雜途也是要走的。他對自己的嫡子鄭大木的功課抓的極緊,不過相比起江南這等人文薈萃之地,福建還是差的遠了,等到兒子年紀大了些,就要讓他來南北兩京、江南這些地方遊學一番,增長見識,提高聲望,像複社這種掌握了輿論權力的巨擘,陳子龍這樣的士林先輩,能夠拉上關系還是乘早的好。

  那柳姓女子見鄭芝龍對自己如此恭敬,心中也是暗喜,她幼年不幸,身世波折,自小便因為家貧便被賣到吳江為婢,後為當時的江南名妓徐佛收養,淪落章台,被已經年逾花甲的大學士周某收為侍妾。這位周大學士乃是狀元出身,若論年歲足以當柳如是的爺爺,喜歡柳如是不但貌美,而且聰慧過人,時常將其抱在膝上教其讀詩作文。這激起了其他妻妾對柳如是的妒忌,不久周大學士去世,柳如是被迫下堂而去,回到松江重操舊業。這些養成了她敏感自尊的性格,鄭芝龍方才將她稱為複社的君子,正好觸動了他的心事,加之鄭芝龍生的一副好皮囊,便笑道:“在下在松江時也曾經聽說過將軍的名聲,今日得見,果然是英風豪氣,不愧是當世豪傑!”

  “不敢,鄭某不過是一介武夫,如何及得上複社諸君子的道德文章!”

  “將軍說的哪裡話,若論文章,複社中人豈有比得上班孟堅(班固)的?可千載而下,世人還是記得班定遠多些。將軍之功業,不亞於班定遠,豈是幾個書生能比的?”

  柳如是這番話倒是正好撓到了鄭芝龍的癢處,他雖然少年得志,不過三十便成為一方豪強,但進入“體制內”後還是或多或少的感覺到了當時士大夫的鄙夷,即便是主持自己招安的“恩主”熊文燦在言語中還是會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一點輕視。面對這種無形的壓力,鄭芝龍唯一能做的將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指望兒子鄭大木能夠盡快的通過科舉融入士大夫階層,至於他本人也只能默默忍受,畢竟海上盜首雖然看起來風光,但旋起旋落,不是死在官軍、荷蘭人、西班牙人、日本人手裡,便是死在覬覦自己權位的下屬手中。他這一生功業都是維系在大明對他的招安之上,對於士大夫這個幾乎與大明是同義詞的群體,鄭芝龍幾乎就連反抗的心思都不敢起,但聽到柳如是將自己與班超相比,心中不由得大起知己之感,笑道:“柳先生謬讚了,在下當初不過是因為家貧,離家謀條生路罷了,如何敢和定遠公相比!”

  三人在屋內扯了會兒閑話,柳如是自幼在歡場裡長大的,若論抓男人的心思,討好男人的水平絕對是專業化的水準,不一會兒便將話題抓在手裡,引得熊、鄭二人團團轉。突然,她歎了口氣,臉上現出悵然之色,鄭芝龍見了,趕忙問道:“柳先生有什麽不如意的事情嗎?不然為何歎氣?”

  “倒不是我有什麽不如意的事情!”柳如是搖了搖頭:“若只是我一個人不如意,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如是不過是一個以色相承歡之人,又如何敢以一己的不如意有辱二位大人?如是這氣只是為了大明歎,為了天下歎的!”

  “哦?”熊文燦臉色微動:“柳先生此話怎講?”

  “幾個月前京師的梃擊案二位可曾耳聞?”柳如是問道。

  熊文燦與鄭芝龍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這梃擊案三個字若是在一年前指的是萬歷三大案中之一,最後的結果是萬歷皇帝在群臣的壓力下不得不立長子朱常洛為太子,而柳如是說的卻是最近在京師的那件奇事,一個瘋漢居然手持木棍襲擊了早朝路上的次輔溫體仁,結果是首輔周延儒稱病辭官回鄉,次輔溫體仁也在家養傷,當朝首輔的寶座落到了連六部尚書都不是的原兵部侍郎楊嗣昌手中,背後隱藏的玄機實在是耐人尋味。

  “那二位可曾知道陳貞慧陳公子?”

  “哦?莫不是孟諤公的公子?”熊文燦想了想問道:“怎麽了?莫非他與這案子也有牽連?”

  “不錯!”柳如是點了點頭:“因為這個案子,陳公子已經被病死獄中,陳大人也因為這件事情臥病在床,時日不多了!”

  “什麽?有這等事?”熊文燦不由得吃了一驚,與鄭芝龍交換了一下眼色。原來崇禎為了避免真相流傳出去丟了朝廷的顏面,下令北鎮撫司將這件事情的影響壓到最低,像陳貞慧直接在監獄裡處死,報了個病死獄中便了事了,至於他父親陳於廷,反正都已經辭官回家了,只是下了一封密旨將真相透露了一點給對方,便嚇得他稱病不敢見外人,以免哪天聖上又舊事重提,惹來滅門大禍。這件事情無論是崇禎自己還是陳家都不想鬧大,因此在塘報和公文裡根本就沒有出現,熊文燦和鄭芝龍自然也沒有聽說。

  “千真萬確,這等大事在下如何敢撒謊?”柳如是臉上滿是激憤之色:“周首輔道德文章,天下知名,得天子信重,執掌國柄,實乃眾望所歸。卻不想為群小所嫉,使出陰謀手段迫使周公去職,又借機羅織罪狀,迫害忠良。忠良者,國之肺腑也;賢才者,國之股肱也。我大明朗朗乾坤,竟然得一忠良而不能用,得一賢才而誅之,豈不可歎?”

  熊文燦與鄭芝龍對視了一眼,兩人一個是官場老油條,另外一個也是十七八歲便在江湖上打滾的人精,見過的鬼比人還多,自然不會被柳如是這幾句一面之詞就忽悠過去了。顯然這位“河東君“(河東郡望是柳姓)的政治立場是完全站在複社這一邊,但稍微深思一下就會覺得不對,明末政治鬥爭雖說殺死臣子的已經屢見不鮮,但像陳貞慧這種還沒踏入政壇的富家公子、文壇新秀一般是不會玩病死獄中的把戲的,更何況他爹都進致仕回鄉了,完全脫離了京師那個政治角鬥場,誰吃飽了撐著去對付他呀?要麽柳如是說的是假話,要麽事情沒有他說的這麽簡單,背後還有隱情。

  “柳先生,今日湊巧鄭將軍來我這裡,你不是上次和我說對番貨頗有興趣嗎?他家裡倒是有不少,你若是有興致,便去他家看看便是!”熊文燦打了個哈哈,將事情不露痕跡的帶了過去。鄭芝龍心領神會的應道:“柳先生若是有時間,便隨我去一趟安平,哪裡各路海商都有往來,即便當時沒有,只要留下名稱形狀,讓其下一次帶來便是了!”

  柳如是在歡場打滾多年,如何聽不出熊鄭兩人不想摻和此事的心思,心裡不由得暗自歎了口氣。想起在自己的松江南樓之上,陳子龍、冒辟疆、李待問、宋征輿等複社中人對於周延儒被貶,陳貞慧被殺一事無不激憤異常,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不由得暗歎道:“世人皆以為這些書生名士言辭激烈、文采風流,實乃天上人。可事發之時,倉促之間,一老卒便可殺之。若是那陳貞慧能像鄭芝龍這樣擁十萬之眾,官軍不能製,又豈會像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於獄中?當真是‘寧為百夫長,不為一書生’呀!”

  鄭芝龍見柳如是面帶愁容,柳眉如煙,雖然不施粉黛卻別有一番美態,饒是他見慣了各國佳麗,心中也不由得一動,暗想要不要說服這位麗人隨自己去一次安平,乘機據為己有。一旁的熊文燦看在眼裡,哪裡不明白鄭芝龍的心思,低咳了兩聲,笑道:“鄭將軍,本官這次請你來卻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與你相商的。”他話說到這裡便停住了,目光卻向柳如是那邊掃了一眼,柳如是是何等精明,心知熊文燦有機密事情要與鄭芝龍相商,趕忙站起身來,對熊文燦笑道:“熊大人,我看你這園中景致別有匠心,想要出去觀賞一番不知可否?”

  “柳先生謬讚了,你是吳中人,那邊佳園處處,我這陋居如何入得了你眼,但看無妨!”熊文燦喚來一旁侍候的管家,讓他領著柳如是遊覽。柳如是剛剛出去,鄭芝龍便歎道:“好個奇女子,這一顆心想必是有七竅的!”

  “那是自然!江南河東君豈是好相與的?”熊文燦撚須笑道:“多少名商大賈,儒林高士,一擲千金也不得一見。別看我現在是一省巡撫,封疆之任,若非她今日有事而來,我去她那松江南樓那兒,還未必能得其門而入!”

  鄭芝龍不由得吃了一驚:“一個賣笑女子罷了,有這麽厲害?”

  “哪有這麽簡單,江南士林仰慕其才名絕色的只怕有半壁,若是我用強,只怕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把我淹死了!”熊文燦搖頭笑道:“飛黃老兄,我看你方才只怕也有幾分喜愛吧,我勸你還是打消了這番心思了吧,這等花朵觀賞便是了,何必一定要移入家中?倒是借這個機會與複社那群人搭上關系要緊,你家大木再過兩年就要考秀才了吧,到時候去江南遊學,憑這河東君的面子,那些東林大佬們怎麽也要說幾句少年俊傑、當世英才的!”

  “呵呵!”鄭芝龍乾笑了兩聲,心知熊文燦說的有理,他少年離家,赤手打下這片基業,本是個極為果決之人,立即將那點心思拋到腦後去了,問道:“熊公說的是,不知今日召在下來有什麽事?”

  熊文燦笑了笑,拿起茶碗喝了口水方才笑道:“鄭將軍,你前些日子在台灣大員吃了些虧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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