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歸降
時間如流水,轉眼之間就已經到了下午,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天色本來就昏暗,加之塵土煙霧彌漫,恍惚間看過去仿佛已經是黃昏了。
台地上的明軍營寨已經被劉成軍拿下了差不多三分之二,兩軍隔著一條小塊空地對峙著。雖然擔任前鋒的女真精兵堅忍耐戰,但畢竟也是血肉之軀,身披重甲苦戰一個多時辰下來早已精疲力竭,紛紛停下來飲水歇息。大多數人腰間的水囊要麽已經喝光了,要麽也在廝殺中被戳破了,無水可飲用。將士們嘴唇乾裂腫脹,嗓子也乾啞了,一名士兵看到地面坑坑窪窪的地方,因為早上下雨的緣故,還有一些泥水。他乾渴難耐,不得不解開頭盔和面甲,趴在地上舔舐坑裡的泥水。
“泥水太髒了,不可直接飲用!”一名老兵拉住同伴,他從懷中取出一塊乾淨的布巾來,浸入泥水之中,然後將濕透的布巾舉過頭頂擰絞,張嘴接著滴下的水解渴。旁人看了,紛紛學他的樣子取水解渴。
這時一陣風吹過,將戰場上的煙霧吹走了不少,天色一下子明亮了起來,對峙的明軍正好看到女真士兵以泥水解渴的樣子,不由得大驚失色,都說這些東虜便如同野獸一般,寧可喝泥水解渴也不肯後退半步,如何能與其相鬥?軍心頓時大亂,再無鬥志,紛紛向後潰退,盧象升斬了數人,卻還是阻擋不住,心知已經事不可為,隻得率領少量心腹,向西逃走了。就這樣,在短短一天時間裡,明帝國最強大的兩個重兵集團之一已經化為烏有,而另外一支被控制在一個長約185公裡,寬為8-15公裡的狹長走廊地帶,進退不得,整個東北亞地區的命運實際上已經決定了。
“叔父,您說劉王會如何對待我們?”曹變蛟看著不遠處的劉成軍大營,神色有些緊張。
“不用擔心!”曹文詔沉聲道:“他三番兩次寫信給我,今日又不派兵攻打我的營寨,這個時候自然不會慢待你我的!”
正說話間,空氣中傳來一聲尖銳的聲響,曹變蛟聽出是鳴鏑的聲響,神經立刻便緊繃了起來,曹文詔拍了兩下侄兒的肩膀,低聲道:“無妨,應該是劉王的哨探!”
果然如曹文詔所預料的那樣,片刻之後便有數十騎圍攏了過來,頭上的鐵盔皆綴有白色馬鬃製成的盔纓,曹文詔認出這是劉成身邊的怯薛親軍的打扮,策馬出列向為首之人拱手道:“列位可是劉王的怯薛親軍?在下是大同鎮副總兵曹文詔,是來拜見劉王的!”
為首的騎士約莫三十出頭,身材不高但敦實的很,他操著不太熟練漢語道:“既是來見濟農的,便請隨我等來!”說罷他便先派人回營稟告,然後率領其余騎士散作兩隊,在曹文詔一行人兩側,即像是護衛,又像是押送。
曹變蛟眼見的那些騎士手不離弓矢,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腰間的佩刀,卻被曹文詔拉住了:“切莫自取其禍!”
一行人來到劉成大營前,只見門前已經有大隊人馬,曹文詔眼力甚好,看清為首之人正是劉成,趕忙跳下馬來,步行百余步伏地叩首道:“大王親出迎接,折煞末將了!”
劉成跳下馬來,伸手將曹文詔扶起,笑道:“文詔何來之遲?”
“文詔愚鈍,不識大體,還望大王恕罪!”曹文詔躬身道。
“文詔乃魯直人,忠於上,我甚喜愛,何罪之有?”劉成笑道:“若非盧象升無目,不肯南走保定,臨清,勝負猶未定,何有今日之敗?今我不喜破盧象升,卻喜得文詔!”說到這裡,劉成喝道:“來人,把馬牽來!”話音剛落,郝搖旗便牽了一匹駿馬來,這馬耳如竹批,目如懸鈴,毛色光澤,猶如塗脂,前胸寬闊,臀部滾圓,四條腿纖長有力,卻是少見的駿馬。曹文詔本是愛馬的人,一看到眼睛就離不開了,口中說道:“這等駿馬末將也是生平僅見呀!”
“去年我那兩個孩子開始學習騎射,他們外公便送了五十匹好馬來,說是讓他們學習騎射用!”劉成笑道:“都是從哈薩克、河中、南俄草原上搜羅來的駿馬,這匹馬在其中也算得上是不錯的,便贈予曹將軍了!”
曹文詔聞言大喜,下意識的伸手接過韁繩,才發現自己無禮了,趕忙推辭道:“末將勢窮來投,寸功未立,如何敢受大王如此厚禮?”
“曹將軍說笑了!”劉成指著身後的將領道:“你問問他們,哪個跟我的時候不是勢窮來投?現在哪個不是立下戰功無數?再說駿馬本就要讓勇士騎乘去建功立業,以我現在的身份,難道還能上陣衝殺不成?讓它們跟著我也不過是在馬廄裡年齒空長而已!還不如讓它跟隨將軍,今日良駒配猛士,何不試騎一番,與我等看看”
“謹遵大王之命!”曹文詔向劉成欠了欠身體,飛身上馬,他還沒來得及揮鞭,坐騎便依照他的心思用便步跑了起來,這馬兒跑的如此平穩,以至於曹文詔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是在坎坷不平的土路,而是在一塊松軟的地毯上。他輕輕地把鐙子一磕,馬兒立刻像箭一般地向前飛去。曹文詔隻覺得耳旁的風聲呼呼響,樹木一閃一閃地向後倒退,簡直像騎著一匹龍馬在騰雲駕霧。不提防前邊出現了一道深溝,約摸有一丈七八尺寬,兩岸陡削。曹文詔初試新馬,正想勒馬,卻不想胯下坐騎縱身一躍,平穩地騰起空中,簡直像滑翔一般地飛過了深溝,輕輕地落在對岸,繼續前奔。曹文詔禁不住連聲讚道:“哎,好馬!好馬!”隨即從前額上擦去了大顆冷汗。
曹文詔跳下馬來,他本就極為喜歡這馬,這一圈跑下來更是放不開手了,順手便伸手去量馬的高度,竟然發現自己的右手距離馬耳還有一掌多的差距,馬肩膀更是高出他的肩膀是數寸,更是喜出望外,便摘下帽子頓首拜謝道:“劉王大恩,文詔銘記不忘,自當死命相報!”
劉成伸手將其扶起,笑道:“得曹將軍相助,天下不足定也?”
夜色已深,劉成端坐在幾案旁,正與趙文德面對著地圖,商議著下一步的行止。
“大人,我方才已經盤查過曹文詔的名冊,他帶來的降兵約有一萬七千余人。據他所說,盧象升此行已經將宣大鎮的兵馬抽調一空,眼下山西已經十分空虛了!以屬下所見,應當遣一偏師入晉,不給盧象升東山再起的機會!”
劉成點了點頭,卻不說話。趙文德見狀便繼續說了下去:“以屬下所見,便以曹文詔領原部去取山西的好,他本部兵馬完好無缺,又是宣大鎮的宿將,無論人脈還是對其內情都十分了解,一定能擊破盧象升!”
“不,曹文詔我另有安排!”劉成斷然否決了部下的建議:“取山西之事我打算讓敏敏統領留在塞外的兵馬來主持,最多讓巴布領三千騎走紫荊關策應一番便是了!”
“另有安排?”
“不錯!”劉成拿起羽毛筆,在地圖上劃了兩下:“盧象升一完,山西、京師落入我手就是時間的問題了,關寧軍原先沒有動,現在北有代善,南有我和嶽托,被夾在小小的遼西走廊裡。關寧軍諸將都是聰明人,只要給他們一個台階下,是不會和我拚命的,這也不是什麽問題。陝西的王安世是我的舊部,又有杜如虎叔侄牽製,他最多也不過自守。北方已經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了,但這都需要時間。不能讓南方生出什麽岔子來!”
趙文德心思何等靈敏,立即就明白了劉成的意思,笑道:“大人您是想要讓曹文詔領軍南下做先驅?”
“不錯!”劉成笑道:“我的根基在塞外,所以最要緊的就是確保塞外進入中原的通道安全,這樣一來我進可攻,退可守,因此山西、遼西走廊絕對不能交給別人手上。讓曹文詔沿運河南下,一來可以幫徐大哥一把,在我大軍南下前確保控制住南京和揚州;二來也可以控制宣大之地,確保雲中之地為我所有!”
“那在下就立刻起草文書,明日就讓曹文詔準備,爭取盡快出發!”
“不急,先拿下京師再說,這樣便有大義名分在手,把握也大一些!”說到這裡,劉成稍微停頓了一下:“你替我寫一封信給胡可鑒,把這裡的情況說清楚,告訴他,只要能確保天子的安全,便勿憂富貴!”
“是,大人!”
京師。
中秋前後是北京最美麗的時節。天氣正好不冷不熱,晝夜的長短也劃分得平勻。沒有冬季從蒙古吹來的黃風,也沒有伏天裡挾著冰雹的暴雨。天是那麽高,那麽藍,那麽亮,好象是含著笑告訴人們:在這些天裡,大自然是不會給你們什麽威脅與損害的。西山北山的藍色都加深了一些,每天傍晚還披上各色的霞帔。若是在往年裡,京師的高官勳貴們早就在侍從家仆的簇擁下,出城前往周邊遊山玩水,享受大自然的美妙饋贈。但崇禎十一年的秋天已經是完全另外一番景象,即便是在白天,城門也是緊閉的,隻開有邊角的小門以供出入,各家百姓都被征發民夫修補城牆,城中的米、柴的價格更是漲到了天上,即便是高官顯貴行走在路上,臉上也是憂心忡忡,儼然是一副末日來臨的景象。
胡可鑒便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個,應該說他還有著雙份的擔心,雖然他和劉成早就有了極為密切的關系,但他並不知道假如劉成真的攻破京城,還會不會認這份交情;更何況只要劉成一日未打進城來,這些關系就一日可能會成為別人攻擊自己的罪證。憂慮同時折磨著他的肉體和精神,這些日子來他明顯的憔悴消瘦了,甚至為此得到了崇禎公忠體國的褒獎。
作為禦馬監的掌印太監,胡可鑒實際上是宮內的最高軍事長官,他不但統領各軍的監軍,手頭還有一支為數不多的太監部隊——內操。明代的宦官們的戰鬥力遠遠無法和漢唐的前輩媲美,他們更大的作用是象征性的意義。不過只要是武裝,在這個節骨眼上也要拉上陣去,這些日子來照樣把胡可鑒累的渾身要散架一般。這天他剛剛從宮裡回到自己的私宅,便渾身癱軟在胡床上,灌了兩口參湯下去才緩過勁來。
“老爺!”管家小心翼翼的低聲道:“有人想要見您!”
“不見!”胡可鑒沒好氣的甩了甩手:“沒眼色的東西,老爺我都這個樣子了,哪有力氣見別人!”
管家咬了咬牙,權衡了一下利弊,低聲道:“老爺,是崇福寺憫忠祠的劉跛子,他說是要緊的消息!”
“崇福寺憫忠祠!”胡可鑒一個骨碌爬了起來,他自然記得這崇福寺憫忠祠乃是劉成出錢托他辦的,供奉的都是在邊疆戰死的將士牌位,就連在裡面打雜的幾人也都是從劉成軍中退下來的傷殘士卒,他們這個節骨眼上來見自己恐怕是另有目的。可會不會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呢?胡可鑒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你怎麽答覆他們的?”
“小人打發那劉跛子回去了!臨走前他留了這個給我,讓我交給老爺!”管家說到這裡,從懷中取出一枚蠟丸來。胡可鑒趕忙搶過蠟丸,喝道:“為何不一開始就拿出來?你先出去,在外面看著,別讓其他人進來打擾!”
管家剛剛出門,胡可鑒便剝開蠟丸,露出一個紙團來,展開剛剛看了兩行便打了個哆嗦:“俺的親娘耶,這是當真要變天了嗎?”
胡可鑒看的甚快,不過幾分鍾便將紙上的文字全部看完,他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踱了幾圈,突然停下腳步,頓足道:“也罷,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