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響起輕而急的腳步聲,與此同時,夜無瀾走近,面容帶著幾分還未褪去的擔憂,“方才暗衛都跟我說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告訴……”
只是他話還未說完,眼前華服迤邐、裙擺蜿蜒的少女隻微側過臉,輕描淡寫地柔聲說了句,“沒事了,皇兄不用擔心。前頭宴席未散,憐心就不先失陪了。”
說完,微揚起下巴,夜憐心用最符合她夜國公主身份的高貴又優雅的步態神情,不疾不徐地走了。
留下夜無瀾面色微青,眼裡染上幾分陰霾,他豁然握緊雙拳,忽而低聲語氣不是很好地吩咐了一句,“好好保護公主,再有類似的事發生,你們也不用再回來了。”
暗處,立即響起沉啞的回聲,“是。”
付歡……
夜無瀾微眯起眼角,眼裡飛快閃過一絲殺機,面色愈發難看。
他沒有想到長公主和付歡竟是膽大包天到這般無所畏懼的地步,在及笄禮上便敢行此等事,半點都沒有將夜憐心公主的身份放在眼裡。而夜皇……果真是無情自私,第一時間便是保他那個臭味相投、惡名昭著的皇姐,而不是替自己的女兒討回公道。
既如此,夜憐心受的這大辱,便由他來替她討要幾分利息回來好了。
只是他心情更加煩躁起來,他想到暗衛回報的,他沒有想到,夜憐心一個柔弱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遇事不哭不鬧,不慌不亂便罷了,竟然自己一人將計就計,與長公主、許貴妃杠上。光是想想,他便感到驚險,更多的,卻是不受掌控的不安與憤怒。
他發現,夜憐心有太多他不了解的一面了。
更糟糕的是,她在遇到這樣凶險的事時,並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告訴他尋求他的幫助,而是自己解決。
本來,他便不希望夜憐心成為自己的軟肋和包袱,可當他發現她可以自保並且能漂亮地反擊敵人時,心裡卻隱隱升起古怪的煩躁來,是她不相信他會幫她還是她認為不需要他……
不管是哪種,都叫夜無瀾面色一點一點沉了下去,眸光清寒得嚇人。
但比起這個,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隨即眼神眯了眯,冷若寒霜,“暗一,去查查林家。”
……
自打夜憐心及笄禮過後,便有一月未出門了。
夜皇的賞賜近來倒是一樣一樣地往新月殿送,可夜憐心始終不曾邁出新月殿一步。
甚至,連翊坤宮都不再去了。
夜皇心中不禁微惱,道夜憐心不識好歹,不懂得適可而止,他認為夜憐心這是不滿他在及笄晚宴上的處置,在同他置氣,以這樣的方式表達她的不服氣。
事實上……
夜憐心:父皇你想多了。
她只是在避風頭。
長公主和許貴妃兩人,都是跋扈高傲的主,容不得半點委屈,吃不得一點子虧,這次晚宴,兩人某種程度上都吃了癟。
照她們的行事風格,夜憐心不得不先避避風頭,以免上趕著被算計陷害。
再有,便是她要躲著夜無瀾。
是的,就連夜無瀾都懷疑,夜憐心到底是避風頭,還是……連帶他也躲了。
因為他是第一次,體會到新月殿守門宮人對他的客套。
他主動去探望,新月殿的宮人卻道公主“在休息”、“乏了”、“身子不適”等等理由搪塞,他連夜憐心的人影都沾不上,便只能面上帶笑心中氣惱地離去。
若只是這般,他也不至於這般篤定。
而是——
夜無憂期間帶著禮物去探望夜憐心,對方卻接見了!
曾幾何時,這樣的“特殊待遇”只有他夜無瀾享受得到,他幾時吃過夜憐心的閉門羹?
可現在,不僅吃了,這份“特殊待遇”還轉移到了他的死對頭——夜無憂頭上。
這叫一向雲淡風輕,能忍的夜無瀾也難免吃味和心裡不甘起來。
夜憐心之所以見夜無憂,還是因為上次他替她撿到了荷包偷偷還給她的事,她重生以來,便抱有目的性地接近討好夜無憂,本就對他有些心虛,而夜無憂對她越來越好,將她當親妹妹一樣對待——雖說冷言冷語,冷眼嘲諷的方式有些招架不住,但他對她確是很好了。就為著他能在許貴妃面前忤逆許貴妃而維護她的這份心意,夜憐心便對這個七哥哥存了許多愧疚心虛還有感動。
如今她已然是將夜無憂當做親哥哥了,前世她沒有母妃,父皇對她的好又建立在她有用的前提上,只有皇兄一個親人,可她對他的心思不純,又換不回他的真心……
說起來,卻是一個真正關心愛護她的親人都沒有的。
重新來過的這輩子,她想護住皇兄,也想改變七哥哥上一世的命運。
她發現,最初活過來的時候隻那一個目的願望,可當她真的以夜憐心的身份重新來過後,才發現,要做的,想要的只會越來越多。
人心,總是太難以滿足。
夜憐心避著夜無瀾也是一時的,那廂雲玖的人已經暗中伺機而待,她就是再無法面對再心中難過,也不得不與夜無瀾見上一面。
引開他,好提供對方行動的時機。
這日,夜無瀾正在書房習字,他站在書桌後,一手捏著袖子,一手揮筆,在紙上赫然寫下“心”這個字。
寫完,他才手腕一緊,眉頭微鎖地瞪著紙上那個字,半晌沒有動作。
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夜憐心那張柔美溫潤的臉來。
他微咬了下唇,再松開,忽而煩躁地將筆一扔,甩出去的墨汁直接將紙上那個字暈染成一團。閉眼,抬手按了按眉心,胸腔中一股鬱氣凝結不得發。
他忽然發覺,夜憐心對他的影響有些嚴重了。這不是件好事。
正思忖著,門外便傳來阿孝低低的通傳之音,“殿下,公主來了。”
眉心一挑,夜無瀾有些意外,怔愣了下才眯了眯眼睛,腳步一抬,又收回去。
“不見。”
“皇兄。”
兩道聲音一起落下。
夜無瀾:“……”
將桌上的紙張抓起捏成一團扔地上,夜無瀾語氣微沉,不似往常的溫柔細膩,“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