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情林神殿，雲玖的心情有些複雜。

  這次沒有人阻攔，她的書信一早就到了間柏間松手上，這二人一早命人在山下就迎接他們一行人。

  看到雲玖呈上的那根在山洞坍塌後僅存的法杖，間柏和間松再也抑製不住，間松扭過頭掩面無聲痛哭。

  間柏內斂，卻也紅了眼眶，熱淚凝於眼眶中，嘴角翕了翕，最後顫著手，接過雲玖雙手呈上的法杖。

  手輕輕撫摸法杖，他閉了閉眼，低頭狠狠咬了咬唇，活到這般歲數，對於生死也應該是看透的，可是……

  一想到那樣清風朗月，聖潔高雅的人，卻是選擇了這樣的結局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還是難以抑製地惋惜和難過。

  但更多的還是釋然。

  “首座，定然走得很是輕松吧。”撫著這根法杖，間柏知道這根法杖意味著什麽，此時拿在手中竟是有千斤重。

  雲玖見二人這般，也跟著歎了一聲，“是啊，走的時候，是笑著的。他也算，解脫了。”

  從那漫長無望的長生中解脫出來。

  間松背對著雲玖，雙手握成拳，最後不知想到什麽，憤然離去。

  “哎！”間柏見此隻無奈地搖頭，對雲玖歉意地道，“小主人莫要見怪，間松他……對首座的感情很深，首座看著我們長大，親自教我們武功，於我們是父親也是師父的存在，他一時想不通。”

  雲玖頷首，“長老不必感到抱歉，本宮都知道。”

  “裡面請。”間柏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他們進大殿。

  “其實，首座在離開神殿去蓬萊前便與間柏交代了後事……”一邊走，間柏一邊聲音帶著幾分傷感地說著，“他怕間松接受不了會阻止，便隻告訴我。說是此去他抱了必死的決心，不會讓神兵現世危害人間，也囑托我暫任首座一職，帶著神殿弟子潛心修習，再不過問世間之事……”

  不想，夕昭竟是這般早就做好了後事囑托交代，雲玖微垂了長睫，紅唇輕啟，溢出一絲歎息。

  慧極必傷，長壽是夕昭最不願選擇的，可是他的身份他身上的使命，不允許他輕易死去，所以他才選了這樣一種方式，結束永恆的生命。

  喝過茶，間柏將往後有關神殿的打算簡單和雲玖講了下。而後看了眼雲玖，“小主人，借一步說話。”

  雲玖起身，看了眼衛長臨，拍了拍他的手背，隨後跟著間柏去了側殿。

  只剩下二人時，間柏轉過身，溫和慈祥的面上帶著了然於心的神色，“小主人可是有事想要問我？”

  雲玖一愣，而後失笑，“長老慧眼。”

  間柏但笑不語，溫和地等著雲玖說出心中所求。

  “長老……我有一件事悶在心裡頭好些天了，寢食難安。思前想後，只有神殿長老你們可以給雲玖解惑了。”此時，雲玖換了自稱，神態懇切，眉目間染了愁思，“長老對異人的身份了解多少？”

  聞言，間柏怔了怔，似是不想雲玖這個時候才問異人的身份，隻略思忖便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聽首座在時提過，異人非亂世天生異象難出，一出勢必影響整個世道。”

  雲玖抿唇急切地追問，“那異人的來歷呢？可是違背了自然規律天理輪回？”

  這話算是直白的了，雲玖一直耿耿於懷的便是自己是不是奪舍了別人的身體，而原主是不是一直存在她身體裡，一體雙魄？

  她不想做虧欠別人之事，更害怕若真是一體雙魄，體內那個“雲玖”會不會隨時蘇醒，重新操控這具身體？

  只要這些問題一個沒解決，她都寢食難安，惶惶不安。

  間柏聞言神色微微凝重，似乎為難地思索了一下，最後才搖搖頭，在雲玖期待的目光下，歎道，“這個我也不清楚，可惜首座已經仙逝，不然，興許他能清楚一二。”

  怎麽會這樣……雲玖神色瞬間低落不已，微微後退一步，面色黯淡，“若是長老你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何人清楚？”

  隨著腹中孩子一點點長大，她越來越惶恐，她怕，生產的時候，會不會就是她離開孩子和衛長臨的時候？她甚至都不敢確定，自己前世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

  氣氛一時沉重，間柏見她小腹高高隆起，已然身懷六甲，缺愁眉苦臉，便不忍地勸道，“小主人，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執著這個問題，但倘若你執意想要個答案，這世上也不是無人能回答你的問題的。”

  “什麽意思？”雲玖回眸，神情一震，而後便是露出幾分喜色，“長老你的意思是……？”

  間柏點點頭，“小主人您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雲玖忙不迭地點頭，莫說稍等片刻，若間柏真有辦法，她就是多等一會又如何。

  說是片刻，間柏也守時，沒一會，便拿了個蓋了火漆的信封遞給雲玖，雲玖接過，目光下移——

  天機大師親啟。

  “天機大師？”雲玖拿著信封，疑惑。

  間柏溫和慈祥地扯了扯嘴角，“嗯，天機大師是得道高僧，傳聞他能推算過去，知曉將來，更通曉輪回陰陽之奧秘。”

  竟然有這麽厲害的高僧？雲玖詫異，“可是我從未聽說過這位大師的名號。”

  輕輕笑了一聲，間柏慈眉善目，不急不慢地緩緩道來，“這是自然，天機大師雲遊四海，居無定所，宣揚佛法卻為人低調，這世上知道他的人少之又少。而我之所以知曉他，還是因為天機大師當年與首座有過一點交情，小主人帶著我這封引薦信，大師自然明了。你所求所惑，也許他都能一一解答。”

  “那真是……太好了！”雲玖緊了緊手裡的信，眼中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對間柏深深致謝，“謝長老，長老的恩情，雲玖謹記在心。”

  “不必，這都是我分內之事，小主人去吧。”

  “嗯，告辭！”

  望著雲玖遠去的背影，間柏輕輕歎了一聲，似對空氣低低喃喃著，“首座，間柏替你完成了你最後的囑托，接下來的，就看小主人她自己的了，但願她沒有辜負你的一番苦心。”

  原來，就連雲玖會追問異人之事，夕昭當初也早早做了準備，這封信，便是夕昭交給間柏的，說是以間柏的名義給雲玖，不必提他的名字。

  這番默默替她鋪路，至死不說的守護，到底是情多一些還是責任，已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