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剛!”
雲玖次日醒來,便是被孟老一聲長嘯驚醒的。
她睜開美目,衛長臨已經穿戴好正要出門,聽到身後細微的聲響,便回頭,溫聲道,“怎麽不多睡會?”
雲玖搖頭,掀了被子,眉心微蹙,“發生何事了,外公他……”
衛長臨輕搖了搖頭,神色平靜又幽深,眸光微斂,“應該是薛剛出事了。”
眸子沉了沉,雲玖起身,衛長臨上前扶她慢慢下床,蹲下便姿態流暢地給她穿上鞋襪。
兩人也不言語,便默契地相攜著走了出去。
院內,氛圍頗為凝重。
只見孟老整個人微趴在竹席上,蒼老的手顫著摸了下躺在竹席上閉著眼的薛剛的頭髮,背影有些淒涼。
而薛剛。
他整個人無聲無息地躺在那,死狀有些慘,渾身是擦傷,額頭不知道是磕在哪兒了,血已經凝固,而他的臉上滿是擦傷,還帶著浮腫。
身下的竹席慢慢滲出水來,衣裳殘破又濕漉漉的。
瞧著像是溺水身亡。
衛長臨微微擋住了雲玖的視線,不叫她看到這樣的一幕,但雲玖還是透過衛長臨的肩,直直地看到了薛剛的死狀。
沒由來的,打了個寒噤。
“師父,你別太難過了……”一月不會安慰人,只能走到孟老旁邊,手按了按他的肩,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
勸孟老不難過,可是一月他自己卻是忍著通紅的眼眶,牙根咬得死死的,眼睛盯著地上已經死去的薛剛。
“怎麽回事?”雲玖走上前,問一月。
一月垂下頭,聲音沙啞乾澀,道,“我見他一夜未歸,師父又擔心師弟,便與二月一道去尋薛剛,打聽了一圈,都沒發現他的人影,按照主子說的,我們便找那名漁婦問薛剛下落,漁婦支支吾吾說是沒有見過薛剛……我們稍加威脅,她才坦白,說薛剛確實去找過她,只是昨天傍晚便離開了……”
似乎有幾分不忍,一月抬手抹了把眼睛。
二月冷峻的聲音無波無瀾地響起,接著道,“我們一路詢問,最後天明時分,才在海邊礁石處尋到薛剛。只可惜,他已經死了。”
一月別過臉,肩膀微聳。而孟老,則是靜靜抓著薛剛的手臂,眼眶酸澀。
“臭小子,臭小子!”他不禁抬手狠狠地捶打著薛剛的胸膛,聲音嘶啞晦澀,不多時,眼淚砸在薛剛手臂上。
只可惜,不論他如何大發雷霆,怎麽打罵,躺著的薛剛,再也不會醒來,更不會認錯賠罪了。
孟老沒有想到,好端端出去的徒弟,只是一夜,便天人永隔,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他怎麽死的!他怎麽會去海邊!”孟老忽然抬起頭,目光狠狠地看向一月和二月,“你們可有發現什麽蛛絲馬跡?”
二人微微錯愕,一月擦了下眼角,恢復穩重,隻神情還是止不住的哀傷,他聲音哽澀一下,“回師父,我們趕到的時候,旁邊並沒有其他人,二月眼尖,遠遠瞧見了薛剛身上的衣裳,我們一走近,只看到他渾身發脹地躺在那……周圍沒有什麽打鬥的痕跡,應該是溺水。”
“不可能!”孟老卻是彈起來,他握著拳,眼神沉沉,幽深又悲痛,在眾人的注視下,他道,“薛剛怕水,他小時候貪玩險些溺水,從此他就落下這個陰影,他不可能無端端地往海邊跑——上回,上回他之所以被堯光救,就是他跑到海邊,驚嚇之余才會受傷……試問,一個從來畏水,前不久又重溫了一次陰影的人,怎麽會跑到海邊去!”
他的話像是一記悶雷,直直砸在一月頭頂,將他震醒,也叫在場的人面色一變。
那麽,只有一種說法——
是謀殺!
“六月。”衛長臨忽而開口,似有所思,對六月使了個眼色,後者愣了下,而後會意,走上前。
“孟老堡主,您介意讓晚輩給薛少俠檢查下屍體嗎?”六月面色微微凝沉,居高臨下地看了幾眼薛剛的屍體,而後對孟老恭敬地詢問道。
孟老看了眼自己的愛徒的屍體,而後背過身,聲音有些蒼老,“你去吧。”
雲玖走上前,不動聲色地安撫著孟老,拍了下他的手背,“外公,節哀。”
“小九……”孟老像個孩子一樣扁了扁嘴,眼中閃爍著淚光,他孟家堡弟子眾多,可是他親手教導傳授武功的就那麽幾個,除了他手把手帶出來的一月,便是這個最小的薛剛最得他心。
薛剛雖然笨了點,但古道熱腸,心思單純為人熱忱又孝順,對他這個師父也是極為敬重和愛戴的。不然他也不會就帶了一月和這個小徒弟出行,阿貓阿狗養久了還有感情,莫說是自己付出心血的徒弟了。這會兒孟老猶如失去了愛孫一般,面上悲痛難掩。
雲玖見他這般,也是眼中微酸,無聲歎了一下,想起當初她還年幼,母后離世那會兒,外公一下子和瘋癲了般,又哭又鬧的,甚至差點將父皇打個半死。還是她抱著他的腿,靜靜說了一句,“外公,小九已經沒有娘了,不能再沒有爹了。”
也是這句,孟老和雲皇一個喪女一個喪偶,沉浸在悲痛的他們,卻不得不收拾了這份哀痛,振作起來。
白發人送黑發人是極其殘忍的事,可是外公這輩子,接連送走了兩個愛女,現在又是他的愛徒,雲玖心頭有些難受,唇角翕了翕。
衛長臨心有靈犀地撫著她的肩頭無聲安慰著她,與此同時對孟老道,“外公,這事很是蹊蹺,不如先查清楚薛少俠的死因,而後料理後事,也讓他走的安心。”
他的聲音溫潤又清冽,帶著幾分歎息的安慰,卻又透著清醒的清冷。
人死燈滅,孟老一瞬安靜,隻抬手,最後拍了拍衛長臨的肩,“交給你了,一定,要查出真相來!”
如果是有人殺死的他的薛剛,他定要那人血債血償!
雲玖回眸,只見孟老背脊微佝僂,一瞬又蒼老了不少,一步一步走遠,背影說不出的蕭條寂寥。
一隻手輕輕按著她的肩,她咬了下唇,而後回頭,看向地上的屍首,眼神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