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惡作劇，那麽柴烈火覺得這恐怕是人生在世親眼目睹到最惡劣的惡作劇了。

  一片漆黑的洞窟忽然點亮，光芒驅散了黑暗，同時也將另一種“黑暗”完全暴露在了二人面前。

  吊橋同樣的狹窄，下方依然是巨大的深坑，筆直的吊橋橫在深坑之上，就好像橫在大碗上的一根筷子。

  立在吊橋上的柴烈火，只是一個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黑點而已。

  所以，就算不去有意挪動視線，周圍的一切仍然像蒼天與大地一樣，強行映入了眼簾。

  洞窟的大小，說不定也和現實中的地平線邊界有著等同范圍吧。

  柴烈火的身體激烈地晃動了一下，皇珠仙見狀急忙伸出手扶住了他。

  “烈火！站起來！就算沒有力氣也要站起來！不能在這時候服輸！”

  皇珠仙稍稍帶著一分嚴厲的聲音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不行了……對不起……”

  砰——

  柴烈火雙手勉強扶在地上，支撐著已經難以再度站起的身軀。

  灰色的暗光蒙在柴烈火的瞳孔上，僵硬的眼皮甚至幾乎無法眨動，每當眼皮想要眨動的時候，取而代之的是劇烈的抽搐。

  怎麽會這樣……

  明明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無法計算深度也無法計算距離的坑洞當中，不知道堆積了多少層白森森的骸骨。

  因為如此龐大的數量已經不是“數字”這個概念了，所以在第一眼看到這些東西的瞬間，柴烈火竟然沒有立刻意識到這是什麽情況，只是被過於誇張的現實震懾到了而已。

  所以，當大腦慢慢認清現實之後，繼而湧上來的就是無法抵抗的恐懼。

  數十萬？不，至少上百萬。

  人類歷史上可曾經歷過如此規模的殺戮嗎？

  密密麻麻的骷髏瞪著空洞的眼眶，與呆滯的柴烈火相互對視著。

  已經經歷了漫長歲月的骸骨有些已經殘破不堪，另一些則相對比較新鮮，好像完全沒有因為自然的力量而分解，不，好像大自然的力量根本就沒有波及到這個地獄。

  尤其是那些新鮮的骷髏，慘白的骨架簡直可以稱之為藝術品，完全沒有殘留下血肉或筋膜的痕跡，甚至會讓人覺得那東西是人造的物品，但顯然不可能。

  充斥著骸骨的坑洞固然恐怖，但光憑這個，其實並不能撼動柴烈火的神智。

  就算從沒有因此而自吹自擂過，柴烈火的精神實際上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狀態，介於極度脆弱和極度堅強之間，一旦涉及到曬女朋友喂狗糧，抽卡時候海豹上岸報復社會，以及多年以來沒有女朋友的現實，正在看的片被劇透等等事情，他的精神就會變得極其脆弱，瞬間就會陷入負能量爆發的鹹魚狀態。

  但是在戰場上，他的精神絕不脆弱，甚至稱之為強悍。

  但是，再強悍的精神似乎也沒有用。

  當柴烈火意識到整個洞穴完全就是一座由骸骨建造而成的“奇跡”的時候，就是他被恐懼感真正擊倒的瞬間。

  洞穴雖然是從岩石中開鑿出的洞穴，它的顏色卻是皎潔如玉的。

  不知被怎樣處理過的骸骨散發著清潔而神聖的光芒，真正的潔白無瑕，一具具姿態不同的骸骨被大量混入碎骨的粘著劑固定在洞穴表面，將岩石的部分完全覆蓋。

  明明是骸骨，有些背後卻粘貼了雪白的翅膀，當然，構成翅膀的原材料同樣是骨頭，不知是神聖還是褻瀆的矛盾感帶來的是更加惡劣的氣氛。

  仔細一看，連光源都是能夠發光的骷髏頭，不清楚經過了什麽樣的處理。

  特別被修正得整整齊齊的牆壁不甘寂寞地掛著若乾張無法理解的壁畫，不，應該稱之為骸骨拚貼，充滿宗教意味的內容神秘而詭異，而所有的內容全都充滿了血腥。

  排隊等待著殺戮或被殺戮的眾人，大量整具骸骨在鮮血中瘋狂的膜拜神明，已經失去了人類外形，臃腫得如同一堆肉球的怪物扮演著神的角色等待著祭祀……

  正所謂徹頭徹尾的瘋狂。

  無處不在的狂氣更甚於恐懼感的侵蝕，輕而易舉地折斷了支撐著柴烈火精神的支柱。

  “醒過來！醒過來啊！”

  黑暗的世界當中響起了聲音，從哪裡來的呢？

  已經不重要了。

  柴烈火呆滯的眼神當中並沒有人類的生氣，如同變成了石像。

  被狂氣所侵蝕的意識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沒辦法了嗎？”

  剛才的聲音還在，無奈的聲音。

  放棄了？還是？

  轟——

  雖然響亮，卻意外的沒有太大威勢的悶響回蕩在洞窟當中。

  “嗚——”

  渾渾噩噩的柴烈火胸口劇烈地一陷，想要咬緊牙關也晚了，一口濃稠的鮮血噗地噴了出去。

  皇珠仙的拳頭，輕輕貼在柴烈火的胸口，甚至幾乎沒有與他的胸肌接觸。

  拳風掀起一環中空透明的白色圓圈，穿過了柴烈火的身體，在他的背後消散。

  “咳咳……咳咳咳……社長……有把人從地上……從地上扯起來再……再正面一拳的做法嗎……”

  真正的臨死體驗，完全不誇張，徘徊在生與死邊界的恐怖危機輕而易舉的驅散了柴烈火心中的恐懼。

  外來的恐懼當中，雄踞於最高點的，果然還是對死亡的恐懼吧，除此之外，其他的也就那麽回事。

  既然都面臨死亡的恐懼了，精神上其他的恐懼又能怎樣呢？

  “別動，不治療的話你最多還能活三十秒……咦？算錯了嗎？怎麽活蹦亂跳的？”

  皇珠仙不由分說，拉過柴烈火，將掌心抵在他的胸口上，慢慢輸入治療用的真氣。

  不過柴烈火的狀況和她想象的不大相同。

  “嗯……咳咳……如果往反方向算錯一點點，我現在已經橫屍了對吧……下次打醒我拜托不要用拳頭好嗎？”

  柴烈火剛一張口，淤積的汙血立即大量嘔出，不過皇珠仙的治療確實厲害，吐出這一口血之後，體內的內傷頓時減輕了許多，大概不會有生命危險，大概……

  剛才仿佛看到了三途河畔的先祖，先祖們拉著橫幅歡迎自己的到來。

  “哈哈哈，大不了下一次我要是失控了的話烈火也用拳頭來打醒我！”

  “做不到！”

  “不要客氣啦。”

  “不是客氣，是物理意義上的做不到！”

  柴烈火悲憤的聲音當中摻雜著大量的吐槽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