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還只有蒙蒙亮的時候，皇貴妃安排了人將我送出宮。我隻粗略的收拾了幾件衣裳。若憐求了皇貴妃的恩賜，將我送到宮門口。她倒是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了大包小包的東西，也不嫌累就那般背在身上。

  我不由無奈一笑，隻得從她身上接過來那些她昨夜說替我準備好的‘細點’。

  一大早，紫金城隱約氤氳著朦朧的霧色，宮牆磚瓦透著涼浸浸的寒意，一路上的宮人並不多，只是偶爾才有幾個早起的走過。

  我與若憐跟著掌管宮人進出的海公公一同朝著西華門走去，我遠遠的便看到有兩人站在西華門的甬道處，其中一人赫然是十六。

  知曉我要出宮的只有十六皇子，我卻沒想到會前來送我。

  十六畏寒，穿著十分厚實，裡頭的衣裳是排襟的襖子，外頭裹著一件滾毛的披風，他臉色雖蒼白著，可精致的眉眼卻掩不住神色間那股清淺與淡淡的高華。

  我們幾人走上前朝他見禮，十六淡淡的笑了，“都起身吧。”

  若憐與海公公沒想到竟然會有皇子前來，兩人都垂著頭不敢亂看，海公公雖說年歲不大卻也是極會察言觀色的，他恭敬的開口說道：“出宮還有些事情需要打點，我去前頭等著姑娘，姑娘好了便過來。”

  我略微頷首，“有勞公公了。”

  若憐見此，看了我一眼也同海公公前去。

  待他們一離去，十六馬上走到我身側，一改方才的客套，“你怎麽不多穿些，今天似乎又更冷了幾分。”

  我不由笑道：“奴婢此次是出宮祈福，若是過於保暖怕是要被人以為我是要去享福。”

  十六微皺了皺了眉，“在宮外總不會還有這麽大的拘束，你總要放松一些，雖說是祈福，也不要太勞苦了自己。”

  我笑著抿了抿唇，複而微微側頭看著十六身旁的一個男子，他比十六要高出半個頭，著著一身淡青色的長袍，錦帶束腰，雖還稚嫩，卻生得劍眉星目的模樣，站在哪裡很是穩重的樣子。

  十六見我看向他，才介紹道：“這是我的伴讀，衡親王的小兒子軒轅戈。”

  我欠身朝他見了禮，心底卻有些意外眼前的少年竟會是衡親王的兒子。

  軒轅這一脈大多都生的俊俏，卻唯獨衡親王臉上總是布著濃密的胡子，聽說從前皇上還為衡親王不修邊幅一事斥責過他，可衡親王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像塊老油皮一般，任由皇上斥責也從來不改一改，到後來皇上對他便成了眼不見為淨。

  軒轅戈倒並沒有因為我只是一個宮女而不屑一顧，而是很客氣的朝我點了點頭。

  十六能同他一起來見我想必是可放心之人，軒轅戈的父親衡親王是一個極不重權勢之人，在沙場征戰多年戰功赫赫，卻從不與人攀比軍功，更極少與朝臣來往，恐怕也是因為如此皇上才會讓軒轅戈做十六皇子的伴讀。

  我想起德妃娘娘，朝十六開口問道：“你母妃可好些了？”

  十六神色一黯，好似怕我擔心，隨即唇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已經好了許多。”

  德妃的身體本就壞，我也深知自然不會如十六說的這般，如今事已至此，隻盼德妃能漸漸康復。

  “宮中太醫醫術高超，你不用太過擔心，而且德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十六輕輕點了點頭。

  我又道：“宮中諸事紛起，你切莫卷入其中，若有事你便去求太后，太后疼愛你，一定會好好照料你。”

  十六看著我笑著搖了搖頭，“今日本是我來為你餞行，擔憂你在宮外過得不好，現在反倒是你憂心我種種。”

  我抿了抿唇，皇后一直視延年殿為眼中釘恨不得處之而後快，而且此次德妃娘娘中毒一事隱約有皇后的影子，十六又勢單力薄，我又如何能不擔心。

  這些話我自然是不能與他說的，只是朝他道：“宮外皇貴妃都已經打點妥當，那裡自然是安全無礙的，你不用憂心我。倒是你，在宮中定要好好照料自己，莫要使小性子。”

  十六遲疑著點頭，“那你也要好生照顧自己。”

  我朝他笑笑，“可惜你束發那天我不在宮中，不然便能見到你母妃為你挽發。”

  他只是看著我，沒有言語，可神色間可見失落。

  十六到底是個孩子，對待分離，湧動而出的情緒被我清晰的察覺到。

  “時候不早了，我該啟程了。”我看了他們二人一眼，笑言道：“你們若是還磨磨蹭蹭，學士定要責罰你們不可。”

  軒轅戈臉色微動，開口道：“十六皇子，我們確實該走了，今日遲不得。”

  十六這才動了動唇角，緩慢道：“好好保重。”

  我莞爾一笑，“你也是。”

  目送著他們兩人走遠，若憐又依依送別了我，我才同著海公公出宮，此時天色已經愈發的亮了起來，薄霧散去，眼前的一景一物都顯露清晰，不再好似畫中一般。

  出了西華門我回頭看著這座巍峨群起的宮殿，從前我便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這裡，可此次出宮心中總懷揣著不安，碧雲寺一行我便等同斷了宮中消息，此時已經可見這一月會有多麽煎熬，只希望平陵城一案不要出現任何變故，家中能得以平安。

  海公公倒不是個多話的，只是許與我說了碧雲寺的些許事情，約莫兩個時辰後一路上安安穩穩到了雲隱山，碧雲寺便在這山間，因馬車只能到山腳，余下的路便是要徒步而行。

  海公公見我拿著行李，便與車夫一同送我上山。

  路上聽聞海公公言，碧雲寺雖比不上國寺寶華寺浩大，卻極有靈性，又因早些年間皇上與先皇后曾來過此處，這裡也是個尋常人都能來的地，平民百姓都想來沾沾皇家的氣運，所以碧雲寺的香火在京中是極好的。

  不過碧雲寺只有每月初一才開寺進香，那一日便是人滿為患，而且聽海公公所言，碧雲寺的上上簽更是千金難得一求，若是有人能那般好運求得上上簽，無論是何人，主持都會親自解簽，甚是靈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