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整碉鑿而成的青色石板路蜿蜒而上，山間顯有風吹動，雖不見水，側耳卻能聞到叮咚清脆之聲，道路兩旁是高聳青翠的水杉，還有松樹夾雜其中，人被綠意環抱，卻是如此渺小，再往上便是成片的竹林，隱約響著沙沙之聲。

  我頓了頓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在蒼翠的掩映中，另一座山間隱約有精致的簷角顯露，不由有些好奇，在這山間幽幽之地安置樓宇倒是風雅，想必也是非富即貴的人家。

  海公公也頓住腳步，順著我的目光看去，他瞧清楚了我在看什麽，轉頭一臉笑意道：“到這裡便能看見了，那裡是十三皇子的便宅。”

  我不由略皺了皺眉，低聲反問道：“十三皇子？”

  海公公笑著點頭，“可不是，這是從前皇上賞給十三皇子的，以前皇上還是王爺時，偶爾會來碧雲寺，平日裡便宿在那宅子裡，現在皇上從未來過此處一直空著，見十三皇子喜歡便賞給了他。”

  我看了那宅子一眼便收回了眼神，十三皇子一向不喜我，他的宅子我能少看一眼便少看，若他知曉用那張嘴皮說起來，怕要說我偷了他的磚瓦不可。

  海公公見我似乎沒有什麽興趣，便識相的不再繼續說，幾人沉默的趕著路。

  前行間，我抬起頭，眼眸穿過重重翩然飛舞的竹葉，碧雲寺青灰的屋脊漸漸顯露，杏黃的院牆簡樸乾淨，清晨柔和的光暈傾灑在莊嚴的寺廟之上，坦露著平靜祥和，我便只是這般看著，心中已經靜下了三分。

  正在清掃落葉的女尼見到我們，手中還拿著用竹枝編織而成的掃帚，連忙走了上來，她直接看著我道：“姑娘可是從宮裡來的？”

  我略施了禮，“宮中舒皇貴妃讓我在碧雲寺為太后祈福一月，便要叨擾貴寺了。”

  她朝我做了個合十禮，“姑娘客氣了，來者皆有緣，宮中已有人前來打點，還請姑娘隨我入寺。”

  我點了點頭。

  碧雲寺皆是女尼，平日香客雖男男女女都有，可此時海公公一個太監實在不便前往，他將東西交予我，便告辭離去。

  我謝過了海公公，隨著女尼走入寺中，碧雲寺寬敞乾淨，地面上青磚好似被洗刷過一般，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道，一口鼎形香壇擺於正殿石階之下。

  我略抬起頭，青藍的天空一望無際，白雲幽浮，出宮後好似從未放下也心也跟著遼闊淡然起來。

  女尼一路沒有多言，引著我從偏殿走去，穿過後殿，又踏上了一道青石砌就的拱橋，其下清澈的流水湍湍，鵝卵石路兩旁的綠竹在微風中輕漾，一股淡淡的清香縈繞於身。

  我見越行得深處，卻不好發問，待她引著我穿過小竹林後，一間圍繞在竹林之下的精致的屋宇才豁然顯露於眼前。

  我頓住了腳步，看著眼前不同尋常精致的院落有些驚疑，女尼見我停了下來，轉身道：“姑娘祈福期間便住在這香照閣。”

  我客氣開口道：“方才我們穿過的後殿似乎才是女尼香客們所住之地，我出宮前來修行，住這裡未免有些奢靡……”

  女尼雙手合十垂頭說道：“若心中有佛，不論清貧或富貴，姑娘住在此處是主持所安排，這裡地處清幽，最合適不過用來寧心靜氣，姑娘莫要多想，若有貴客來此一向都是住在此處，姑娘既是為太后祈福，自然是擔得起。”

  見她這般說，我也不好在說什麽，隻得謝過了。

  女尼又道：“貧尼法號淨明，姑娘日後若有何事可以找我，一早上的舟車勞頓想必也疲累了，便先歇息，午飯時分我會差人來叫姑娘。”

  我施禮謝過，淨明將我行禮放在香照閣後離去，待她離去後我才放眼打量著我將居住一月的居所。

  香照閣陳設簡單大方，一個小巧的中廳，其上侍奉著觀自在菩薩，香爐裡燃著檀香，輕薄的煙霧緩緩飄出，一縷一縷蜿蜒直上。

  右側便是床鋪還有一個梳妝台，香照閣放在外頭自然也只是清爽簡單，相比皇宮更是簡陋非常，可在清貧的寺廟中卻已經是十分難得，且還是獨棟的庭院，外頭便是颯颯竹林，寧心安神是再好不過。而且能住在這般清幽的地方，我心裡自然是歡喜的。

  碧雲寺暮鼓晨鍾，我每日晨間都會隨著廟裡的女尼一同誦經，晚間便在香照閣抄寫佛經，緩慢的時間如流水，卻也另有另一番悠然自得。

  來了幾日並未見的主持，淨明與我說主持在後山閉關，需到香會那天才出，寺中的事情便交由淨念師太打理。

  碧雲寺平日不接待香客終日十分清淨，我呆在香照閣，周遭便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竹葉婆娑之聲。

  皇貴妃讓我出宮祈福，雖並未刻意交代什麽，可我知曉她與太后都信好佛道，便每日抄寫經書。

  入夜，屋中燭火燃的平緩，經書上密密麻麻的字十分累眼，我抬頭看了看前方，卻發覺似乎有人影從窗格上一閃而過。

  香照閣除了淨明還有兩個小女尼來過，便鮮有人踏足，方才一閃而逝的影子也不似是看錯，只是現在夜已深，她們想必不會前來。

  昨日我才聽聞淨明說後山有野獸出沒，猶豫了片刻後擱下手中的毛筆走向門邊，見門栓的牢實才放下心來。

  如此過了幾日，眼見接近初一，碧雲寺也開始忙碌準備每月初一的香會，與淨明熟悉後我知曉她十分熱衷圍棋，她得知我也略同棋藝後，得空便與我下上一盤。

  在碧雲寺我的空閑時間自然也多，這一日與淨明下完棋後已是深夜，每每她都會送我回香照閣，臨到半路她卻被淨念師太叫走，我見裡香照閣也不遠，便讓她離去。

  前幾日天空中還隱約有星點閃爍，今夜無星無風，只有一輪缺月掛在空中，我手中提著燈籠，穿過拱橋後兩周的竹林掩蓋而來，四周的暗色更加深沉幾分。

  夜間這條路到底有些滲人，我不由走快了幾分，不知怎麽手中的燈火一晃，我低下頭查看燈火，隻覺一瞬間一股涼風從我頭頂掠過，後脊泛起一陣逼人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