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歎了口氣,骨節均勻的手指落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摸了下。
剛才她衝出去的那一幕,他確實被嚇壞了。
看見她小臉上淡淡的痕跡,他心裡面仿佛有一隻大手塞進去,使勁的揪扯著那上面致命的血管。
他那巴掌雖然沒有使多大的力氣,可印在她雪嫩的肌膚上,還是刺眼極了。
看著她哭,他心裡更痛。
等會兒她醒來之後,該要恨死他了。
這些年來把她養在身邊,一點點的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從剛進門時那個瘦得皺巴巴的小孩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心裡的成就感和使命感就越來越強烈。
習慣往往比愛情更可怕。
盛北爵對余笙除了愛情之外,再就是日積月累的習慣。
五年了,將近兩千個日夜。
在余笙面前,他一直充當著長輩的角色,在外人看來,甚至是父親的角色。
可他更想成為她的伴侶,想成為她心裡的那個人。
看著她對對別的男人展露笑顏,那種感覺……就仿佛是自己辛辛苦苦養了幾百年的鐵樹,那鐵樹好不容易開出花苞,他還未舍得碰一碰的時候,就被別人采走了。
所以,這些年來,他心裡面除了有幸福和成就感之外,也有擔憂。
擔憂她的心被別人搶先一步佔據了,也擔憂她總有一天想起當年的事。
盯著這張已經出落成大人的精致容顏,盛北爵腦海裡漸漸映出當年那個人的樣子。
當年的她也才十幾歲,跟現在的余笙一樣漂亮。
她們兩人最相像的,就要數這雙眼睛。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活在悔恨當中。
他恨自己,如果自己當年出國時肯聽她的話,沒有執意帶她離開,後來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他恨自己,為什麽自己當年什麽都沒有察覺出?
素素,如果你泉下有知,看見小笙出落成如今的樣子,心裡面所受的苦楚會不會減輕一點?
你現在,還在恨著余家嗎?
………………
二十分鍾後,急診室。
一身白大褂的醫生看著CT片子,蒼眉皺得老高。
阿起第三次俯身下去看了眼,還是看不明白。
“醫生,我家先生到底怎麽樣了?嚴不嚴重?”
而和他相比,盛北爵本人卻鎮定到不可思議。
他修長的雙腿交疊著,迷人的雙眼輕輕闔上在小憩。
那醫生是個老頭,他扶了扶老花鏡,抬頭斜了阿起一眼:“沒看到啊?骨頭都錯位了!馬上要斷掉了!”
阿起回頭看了眼盛北爵,瞥見他清冷的神色,立即急到不行。
“那需要怎麽治療?需要手術嗎?”
“若是早點來,興許做個複位就可以。他傷在肱骨,再加上病情耽誤了這麽久,不手術想殘廢嗎?”
剛才送余笙來醫院的路上,還有等余笙手術的那幾個小時,盛北爵一直都一聲不吭,好像壓根沒受傷的樣子。
阿起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先生,你還是做下手術吧。”
盛北爵終於睜開眼睛,連說話的語調都有點氣若遊絲:“非要手術?”
盯著他蒼白的臉色,阿起無奈的歎了口氣,出去準備手術事宜了。
…………
兩個半小時後,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
盛北爵坐在輪椅上,被護士推了出來,臉色白得嚇人。
他手臂右側肱骨骨折,加上耽誤了治療時間,骨節腫脹了一大圈。
除了普通的複位以外,醫生又往他手臂裡打了兩顆長達兩寸的鋼釘,所以手術時間比較長。
雖然他傷處不在腿腳,可畢竟是手術,還需要在病床上養著。
看見他睜開眼睛,阿起就知道他肯定會問余笙的情況,於是緊忙回答。
“小姐情況很穩定,醫生說現在還不能進她病房去待著,她最快明天早上才會醒來。”
盛北爵劍眉立即蹙攏起,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就你多嘴。”
把他推進病房,阿起剛把他扶到床上,他就想起什麽一樣的囑咐。
“讓江阿姨熬點補湯拿過來,她沒醒也要喂她吃一點。”
“我已經打過電話了。”
看了眼他手臂上笨重的石膏,阿起隱隱帶著擔憂。
“先生,我去讓醫生開點止疼藥。”
剛才還沒手術的時候,盛北爵手臂上的衣袖都被撕破了,單是想起他衝出去救余笙的那一幕,就讓人心驚膽戰。
等下如果麻醉散了,肯定會很疼。
盛北爵卻已經倚在靠墊上,啞著嗓音,呼吸也很沉重。
“不用了。”
“先生,等會兒你會受不住的。”阿起不明白。
雖說以前在倫敦的時候,盛北爵受傷也是家常便飯的事情,可現在畢竟傷在骨頭上,他手臂裡都打了鋼釘,可想傷勢有多嚴重。
“我能受得住,阿起,你不明白。”
盛北爵眸底又暗了暗,可疲憊和心痛卻沒有散去分毫。
“她肯定會恨我的,她醒來以後,肯定會更加討厭我。想起她傷心地衝出去的樣子,我就恨自己怎麽會動手?她那麽嬌,當時肯定痛極了。我想多疼一會兒,多陪她感受一會兒這種疼,就當做向她道歉了。”
阿起忽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跟著盛北爵這麽多年,他幾乎見過他所有情緒低落的時候。
而每次,無不例外都是因為余笙。
當初他發覺盛北爵對余笙的感情時,隻覺得很可怕。
在對余笙萌生出感情的那段時間,他有時候都覺得盛北爵變態、畸形。
因為天底下沒有一個叔叔,會對自己的侄女產生男女之情。
可直到現在,他漸漸接受了這一切。
雖然盛北爵強大如斯,可他對余笙的愛,卻比這世上任何其他的感情都要深沉,專注。
誰能想到,在別人眼裡是帝王的男人,在一個小女孩面前,卻幾乎卑微到塵埃裡?
這些年來,盛北爵默默為余笙付出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
所以,他沒有什麽好抱怨的。
這天底下,除了盛北爵,再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做到這樣的地步。
只要是為了余笙,就算是要他的命,他恐怕也會毫不猶豫地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