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蠻蠻逛夜市，圖的是盡興。

  平時楊雲戈管得死，她什麽都不能做，有時候爪子都伸出去了，他喊一聲她就得滾回來。

  今天晚上放開了玩，也不在乎衛靈等人是否會告狀。

  路邊見著，想吃的吃想喝的喝，想買的買。

  想想這種日子過著其實也是挺不錯的。頓時鄭蠻蠻就挺想仰天長嘯來一嗓子。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都是年輕女孩子，平時再端正，也架不住貪玩。很快衛靈她們幾個就和鄭蠻蠻玩到了一塊去。

  並且主動承諾，回去絕不告訴騎主。

  眼看滿城華燈萬盞，恐誤了歸期，鄭蠻蠻也不敢再貪玩。

  她心道，她馬上就自由了，也就不貪圖這一時痛快了。

  只是看到有人捏泥人的時候，她又停了下來。

  那老師傅的手十分巧，點著好幾盞燈籠，眼不花手不顫，眨眼的功夫就能捏出個活靈活現的人出來。

  價錢不貴，十個大錢就能讓他捏一個。

  鄭蠻蠻覺得有趣，看了一會兒，道：“師父，給我捏一個唄。”

  那老師父留著白花花的胡子，卻有一雙彎彎的笑眼。雖然皺紋彌補，鄭蠻蠻卻忍不住想這老頭年輕的時候搞不好是個風流種子。

  老師父笑看著，竟然把旁邊的客人都給忽略了，一雙雖然不滿皺紋但是細長的手，立刻就捏了個小姑娘蹲在地上歪著腦袋托著腮幫子笑的小泥人兒。

  那憨態可掬的模樣十分有趣，鄭蠻蠻越看越喜歡，又問他：“師傅，為什麽他們的都有竹簽串著，我的沒有。”

  老人家笑了，壓低聲音，道：“你為什麽喜歡被人串著，架在手裡？”

  鄭蠻蠻一愣。她覺得不對勁，這位老先生的聲音……竟然是非常年輕的。就算說不上是“非常”年輕，那也絕對比他的外表看起來年輕。

  “去吧，孩子，小心捧著回去。就擺在你的梳妝台上。”

  他的聲音好像有某種神奇的魔力。鄭蠻蠻小心翼翼地捧著這個泥人走了，竟然連錢都沒給。

  衛靈等人竟也是少見的沒有提醒她，一路安安靜靜地跟著。

  街上人多，她這樣發呆肯定不行。

  剛繞過兩個巷子口，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腳下還踩到什麽東西，鄭蠻蠻叫了一聲，頓時就要摔倒。

  幸好這時候有人把她攔腰一抱，讓她站穩了。

  鄭蠻蠻睜開眼，愣住了。

  陸朗正滿眼笑意地看著他。

  旁邊的陸小姐在丫鬟的扶持下好不容易站穩了，正想發脾氣，見到這樣的情景，又愣了愣。

  剛剛和鄭蠻蠻撞在一起的就是她……

  她沒想到的是，撞得這麽狠，她哥竟然一下把她掀去了一邊丟到丫鬟懷裡，然後撲過去英雄救美了……

  嘖嘖，瞧這眉目傳神的樣子……

  陸小姐瞬間就不生氣了，反而呵呵呵呵地傻樂。這回可好了，回去說給娘聽，娘必定要高興死了。

  鄭蠻蠻回過神，連忙一下推開他：“陸將軍！”

  那纖弱的腰身離開了自己的懷抱，陸朗有些悵然若失。

  他笑：“縣主。”

  陸小姐心想，不錯不錯，還是個縣主，和她大哥正相配。

  鄭蠻蠻本來有些著惱，但是仔細想想好像也不能怪人家，她推開了上來扶她的衛靈等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擺，道：“多謝將軍。”

  這句話倒是說得從容端莊不驚不慌……

  然後她就兔子似的，轉身跑了。

  陸朗不由自主地追了兩步，覺得不妥，又停了下來。

  神色悵然若失。

  這時候，陸小姐跑了過來，獻寶似的給了他一個東西，道：“哥，這個給你。”

  陸朗低頭一看，發現是個小泥人。再仔細一看，又愣住。

  “你就以這個為借口約人家出來嘛，說是要把小泥人還她。她心裡有你，必然會來的。”陸小姐笑得像偷到腥的貓。

  陸朗把那小泥人拿在手裡，卻是想起了早先在遼南的時候他約她出來的事。她沒有來。

  “她已經嫁人了。”陸朗把那個小泥人放進懷裡，淡道。

  陸小姐遺憾地歎了一聲，突然又想了起來：“我怎麽覺得，她身邊那幾個侍女有點眼熟？”

  “嗯。”陸朗不想多說。

  陸小姐卻馬上道：“那不是光武將軍家的女騎嗎！難道她就是，就是那個……”

  她面上漸漸顯出譏誚之色來，道：“光武將軍都要議親了，她知道嗎？”

  “還是說她本來就是妾室？那哥你乾脆要過來得了。”

  “哥，你別走啊，你跟我說說啊！”

  陸朗按了按藏在兜裡的那個小泥人，快趕了幾步，恨不得能甩開自己的妹妹。

  而鄭蠻蠻跑出來之後驚魂未定，發現連泥人都丟了，有些懊惱。

  但她首先惡狠狠地對幾個丫頭說：“這事兒絕對不能告訴騎主！”

  衛靈她們幾個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連忙道不敢不敢。

  鄭蠻蠻還是覺得不放心，又道：“本來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什麽事兒也沒有。你們要是去胡說八道，害我挨打，等我回過神來我就一個個揍你們。”

  她自己倒並不清楚當時的細節，還以為自己就是撞到了陸朗懷裡。

  過了好半晌，衛靈才顫顫巍巍地道：“如，如果，陸將軍自己說了呢……”

  鄭蠻蠻呆了呆：“他說這個幹什麽？”

  誰知道……

  而且，誰知道他為什麽，把自己的妹子推到一邊，過來接鄭蠻蠻……

  鄭蠻蠻還在吹胡子瞪眼：“反正你們不許說！”

  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倒還有幾分威懾力，衛靈她們幾個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鄭蠻蠻滿意。

  倉皇回到將軍府，楊雲戈果然還沒有回來。

  鄭蠻蠻把新買的衣服都收拾到了箱子裡，和皇后娘娘給的賞賜放在一起，直放在那些絲綢什麽下面，墊得牢牢的，才安心。

  然後洗洗睡。

  在床上翻來覆去，卻老是想起今天陸朗的事情。頓就大感煩躁。

  先前……在碧清池的事兒，鄭蠻蠻就有些陰影。

  後來倒是忘了一段時間，那是陸朗手裡的好酒好吃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可是今天晚上突然和他又撞在了一起……

  鄭蠻蠻都沒敢罵他！他那隻手，抓著她的腰身竟然還用力握了一下！

  還好衛靈她們不知道！

  說實話，現在對於鄭蠻蠻而言，就算是楊雲戈真的大婚，她離開了楊雲戈身邊，也不會考慮陸朗了。

  這種差距頗大的，頗辛苦的戀愛，談一次就夠了。從此以後她不想再和這些豪門貴族，扯上半毛錢關系！

  那感覺糟透了。

  尤其是孤枕難眠，鄭蠻蠻忍不住又覺得自己犯賤。現在就這樣，以後沒了楊雲戈可怎麽辦？

  這天晚上她就直翻滾到天亮才睡著。

  這麽一來，自然就賴得晚了些。

  連後來吃了一頓不知道是早飯還是午飯的飯，她還有些頭重腳輕。

  正渾渾噩噩的，突然聽人來報，說是陸府的陸小姐來了。

  鄭蠻蠻愣了愣。

  衛靈等人站在一遍就大氣不敢出。

  鄭蠻蠻看她們的樣子反而生氣，心道老娘行得正坐得直，你們這是幹什麽！

  乾脆就道：“請進來吧。”

  不一會兒，一個圓臉大眼睛的小姑娘就溜達了進來。

  鄭蠻蠻看到她突然就想到了劉如……

  嗯，原來她在京城，還是有熟人的。改日可以去拜訪一下劉如。順便……先給自己留好後路。免得到時候出了將軍府，無處可去。

  陸小姐見了她就笑，道：“瞧你，和我哥一樣，都是一臉萎靡的德行。昨晚沒睡好吧？”

  “……”鄭蠻蠻不防她這樣自來熟，倒是愣了愣。

  又連忙回頭看了看，衛靈等人各個眼觀鼻鼻觀心，一臉肅穆。

  陸小姐倒不是故意的。她家的丫鬟都是她的近身，也都是向著她的。因此她以為，別人家也和她家一樣。

  她坐在了鄭蠻蠻面前，笑道：“我叫陸昭昭，你呢？”

  “……鄭蠻蠻。”

  陸昭昭高興地道：“都是疊字啊？我們真有緣分！”

  “……”

  陸昭昭又湊過去，眨眨眼，笑道：“你那個小泥人……可還在我哥手上呢。他一直捧在手裡，愛不釋手的。你不覺得不大合適啊？”

  陸朗確實捧著了，也確實愛不釋手了。不過陸昭昭沒看見，她也就是瞎編。沒想到編出了事實而已。

  鄭蠻蠻的額頭上頓時就出了一層細汗，沉聲道：“自然不合適！”

  陸昭昭哈哈大笑，道：“瞧你，嚇得這樣子！”

  她又有些玩味地道：“我還以為你會是個頂有意思的人呢。原來也這麽死板。”

  鄭蠻蠻心道，有意思歸有意思，可不能不怕死。

  陸昭昭冷不丁地道：“楊將軍要議親了你知道嗎？”

  鄭蠻蠻徹底怔住了。

  半晌，她臉色蒼白，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知道。”

  其實已經有點苗頭了……

  雖然外面的流言蜚語她盡量不聽，可是架不住自己會去揣測楊雲戈的臉色。

  看他情緒似乎也有些重，鄭蠻蠻更加忐忑又不敢問。現在被陸昭昭點出來，鄭蠻蠻也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