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戈來時的雞血已經一瀉千裡。

  橫豎海防將駐，百姓有靠。他也不想那麽多了，又恢復了那個有些寡情的強驢形象，不顧王妃的失望，硬是拒絕了在王府小住幾日的要求。

  趙王妃那副失落的樣子老頭子最受不了了，後來父子倆立刻又吹胡子瞪眼上了。趙王妃隻得又忙著打圓場。

  最後，楊雲戈又是氣衝衝地走的。

  鄭蠻蠻一大早溜達到了城裡看房子……結果就正好撞在了楊雲戈的槍口上。

  楊雲戈二話不說就拎著她要回楊府。

  鄭蠻蠻死活不肯，在自己的家人面前又不好掙扎得太過，隻好被他提著走了幾步，直到人都遠了，她才揪著楊雲戈的胳膊，道：“我不去，我不去！”

  “有你做主的時候！”楊雲戈冷冷地道，打算拎小雞崽子似的把她丟上馬。

  鄭蠻蠻連忙抱住他的胳膊，道：“騎主我們就在外頭逛逛好不好？可以去聽聽小曲兒吃吃飯啊……還有逛逛街啊。我不要，我不要大白天的回府！”

  “我看你是不想跟我回府吧！”楊雲戈一陣見血。

  鄭蠻蠻眼淚汪汪，抱著他的胳膊道：“騎主，騎主，騎主！”

  楊雲戈一肚子的火，竟然就沒了，轉而成了淡淡的失落和無奈。

  蠻蠻不想要他。他心裡想著，若不他強迫，恐怕她對他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最終他揉了揉她的腦袋，道：“我陪你到處走走吧。”

  怎麽變成他陪她了？她哪裡都不想走好不好！她就想去看她家的新房子啊啊啊啊啊！

  可是鄭蠻蠻敢說什麽？隻好老老實實地跟著楊雲戈，讓楊雲戈“陪她到處走走”了。

  真的冷靜下來了，鄭蠻蠻才發現，楊雲戈的情緒，異常低落。

  她默默地跟在楊雲戈身後，看他仿佛是一人在偌大的街道上走走停停。說不清為什麽，他最近的心事好像越來越重了。

  這是就算之前被人囚困時，也沒有過的。

  她又想，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楊雲戈呢？就喜歡玩點小深沉什麽的。

  鄭蠻蠻快步走上前，趕上楊雲戈，笑道：“騎主。”

  “嗯。”

  “你說要陪我走走的，結果就讓我跟著你發呆，好沒意思。”鄭蠻蠻埋怨道。

  楊雲戈倒是笑了，道：“現在也不是飯點兒，你想去幹什麽？”

  “想去做一批木偶。”她道。

  大約一刻鍾以後，鄭蠻蠻找到了宣平當地一個挺有名的木匠，把楊雲戈做的小木人兒拿出來給他看。

  有手藝的人多少有些倨傲。可是當那工匠看到那個小木人的時候，卻立刻搶了過來在手裡，仔細端詳，倒抽氣道：“沒想到宣平還有這樣的高人！”

  鄭蠻蠻看了一臉不屑的楊雲戈一眼，隻道：“這是人家從京城帶回來給我的。老人家，您能做這樣的木偶麽？不需得這麽精致，隻做個架子……頭臉什麽的雕好看些就成，我好給它們穿衣服。”

  她想過了，這個時代沒有職業模特，她也不能去拉著人家大姑娘出來充當。有些非良家的女子倒是很願意……但是這樣一來名聲就不好。這個時代等級分明，良家女子是不屑與那種女子為伍的，更不用說拿她們做榜樣。

  於是鄭蠻蠻想著，那乾脆就做漂亮的小娃娃好了，穿上衣服，就像前世見過的一些漂亮的手辦。

  不管是什麽時候，女孩子對於洋娃娃的抵抗力，都是很低的喲。

  看她一臉認真地和那王木匠討論木偶的事情，楊雲戈則表現得非常費解。

  做那個東西幹什麽？還做這麽多，還挖空了心思想多賣點成衣布匹賺點錢……她又不缺那幾個銀子。

  鄭蠻蠻和王木匠商量好了明天就來看樣板，便松了一口氣，也高興了，爽快地付了定錢。

  “你缺錢？”楊雲戈問她。

  “缺啊，什麽時候都缺。我總不可能靠著下賭場過一輩子吧。”鄭蠻蠻理所當然地道。

  楊雲戈看著她，若有所思。

  他覺得鄭蠻蠻很……特殊。她其實也不是不愛榮華富貴，但是她好像對他能給的，就是沒什麽興趣。

  “我老跑到賭場去，對玥玥她們幾個名聲也不好聽。”她看了楊雲戈一眼，解釋似的道。

  “那你自己呢？”

  “嗨，現在騎主不是不嫌棄我嗎。”她笑嘻嘻地道。

  楊雲戈也笑，道：“現在不嫌棄，以後可不一定。”

  鄭蠻蠻就白了他一眼。

  跟她一塊兒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了逛，楊雲戈倒是覺得心情平靜了很多。

  鄭蠻蠻就維持著她的習慣，到處蹲小攤。那些小商販對她有無窮的吸引力，她看見什麽都要拿起來摸一摸看一看。看到稀奇的，也不管有用沒用，一概買下來。

  楊雲戈突然道：“你好像也沒幾樣像樣的首飾？”

  看她用來用去就那幾樣。

  鄭蠻蠻今天是做男裝打扮的，聞言就回過頭，笑看了他一眼，道：“我用不上啊。”

  楊雲戈頓時就不高興了，道：“女為悅己者容，你就不想打扮打扮？”

  “見著騎主的時候，也不多。”她隨口道。

  確實不多。

  楊雲戈仔細想了想，才猛然發現，雖然他心裡……是時常掛念著她的。但是來看她的時候，其實也是不多的。

  頓時他有些懊惱。

  他忍不住想，蠻蠻會怎麽想？覺得他把她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事實上，鄭蠻蠻還真就是這麽想的。楊雲戈還算有點小進步。

  他一時也想不到什麽別的辦法來哄她……雖然她可能根本就不用哄。於是他用了最蠢的一個辦法。

  “走吧，給你挑幾樣首飾去。我瞧著那幾樣也瞧膩味了。”

  女人喜歡漂亮的首飾，總沒錯吧！

  鄭蠻蠻卻瞪大了眼睛，甚至退了一步，道：“不要不要，我不常用的，買來了也是浪費。”

  “就戴給我看。”他笑道，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主意突然讓他有些小愉悅。

  正想扯著鄭蠻蠻去買首飾，突然一個高八度的女聲傳來。

  “大哥哥！大哥哥！”

  楊雲戈滿腹柔腸頓時就打成了個結，回頭果見西江郡主褚鸞帶著侍女狂奔而來！

  鄭蠻蠻看那女子雖然打扮成平民的模樣，可是容顏豔麗簡直令人觸目驚心，她一雙眸子仿佛什麽時候都含著水霧似的，專注地看著人簡直要攝人心魄。即使是這樣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來，也絲毫不顯得狼狽，反而有一種特殊的風情。

  不客氣地說，比起趙王妃，單從美貌上講，這女子還要高出好幾個檔次。

  真是長見識了……原來覺得她們家綠衣就是頂頂好看的，見了趙王妃綠衣就成了小綠葉。如今見了這女子……綠衣就要變成小泥巴了。

  鄭蠻蠻在心裡微微一哂，退到了楊雲戈身後。

  她就是西江第一美人，褚鸞郡主吧。鄭蠻蠻第一眼就認出來了，許是女人的直覺。

  難怪楊雲戈會喜歡……這樣的容貌，便是女人，瞧著也是心動的。

  褚鸞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楊雲戈想避開，可是鄭蠻蠻正好躲在他身後，他又不好避，隻好硬生生地站著。

  “千裡紅為什麽還沒回來！大哥哥！你到底把千裡紅弄哪兒去了！他們說你是送給霍家的那個小賤人去了，你自己說是不是真的！”

  “小賤人”就躲在楊雲戈身後，默默汗了一滴。而褚鸞郡主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還當她是楊雲戈身邊帶的小廝。

  楊雲戈頓時就想踹這跋扈的郡主一腳，道：“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像什麽話！”

  “不拉不扯也行！你把千裡紅還回來！還回來！”褚鸞不依地大聲嚷嚷，雖然頗大聲，可是她的聲音卻清如銀鈴那般，又帶著些委屈的意味，叫人聽了心裡發顫。

  果然美人就是美人，連撒潑都這麽好看好聽。

  楊雲戈沉下臉，道：“未央你再胡鬧！快給我回去！以後不許你到我府上來！”

  他說了重話，褚鸞頓時眼淚都要落出來了。

  她扁著嘴，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楊雲戈，見他絲毫不為所動，又把眼淚給咽了回去。

  西江第一美人有她的驕傲，絕對不白白流淚讓人覺得軟弱！

  半晌，她道：“大哥哥你別生氣。你把千裡紅還給我好不好……你從來不答應送給我，可我早當它是我的了。它那麽丁點兒大的時候就是我喂的，現在它長得那麽大了，突然不見了，我好心疼啊……”

  “你就扯淡吧你！你家在西江，千裡紅那麽丁點兒大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楊雲戈毫不留情地道。

  一邊又有些不安地往後看。鬼知道是怎麽回事，他竟然覺得有些心虛。

  褚鸞噎了一下，然後又委屈得要命：“反正你得還我千裡紅！不然我就跟嬸嬸說去！”

  “你去說就是了！”

  楊雲戈對她向來不耐煩，掉頭就走。鄭蠻蠻連忙低著頭跟了上去。

  褚鸞自然不依不饒，立刻跟了上去，幾乎快成個小尾巴了：“大哥哥，大哥哥！你把千裡紅要回來吧，要回來吧！就當我求你了，好不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