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裡出來以後，鄭蠻蠻自然是病了的，一直在咳嗽。

  楊雲戈帶她回了主臥，下人要把她移到偏房他也不讓。但也沒見對她有多上心，隻把她丟在那讓府裡的人照顧。

  後來妙言郡主知道了，表示可以把她的侍女借給鄭蠻蠻用。

  這小妞現在是頂撞大哥上癮了，直接和楊雲戈對峙。沒錯，你的人就是不靠譜，保不齊等你回來，小蠻蠻就連渣都不剩下了。

  楊雲戈把她趕走了。

  可是後來鄭蠻蠻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跟前的人變成了小翠。

  鄭蠻蠻一怔：“小翠？”

  說著又咳了兩聲。

  小翠有些激動，道：“小姐，您別急，先喝藥。”

  鄭蠻蠻把那黑乎乎的藥喝了，然後有些急切地問道：“大家都怎麽樣了？”

  “隻奴婢過來了。騎主說是您要個人照顧。大家還在宣平，忙著交接的事情。小姐您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好地就病了？”

  鄭蠻蠻不想在家人面前表現得太懦弱，笑了笑，道：“著涼了唄。”

  小翠欲言又止。

  鄭蠻蠻道：“怎麽了？”

  “騎主心緒不佳，昨天還在外面和一位將軍打了起來，似乎雙雙都受了傷。因此騎主受了責難，說是那位將軍出征在即，騎主卻將他打傷……”

  不用說也知道和他打架的人是誰。

  鄭蠻蠻冷冷地道：“他那樣的人，又怎麽會在乎別人的責難。”

  小翠急道：“可是自打那以後，騎主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已經一天一夜了……他都沒有出來，也沒有人送飯進去。”

  鄭蠻蠻一怔。不過這跟她也沒關系啊，反正她就是個碗罷了。

  她躺了下去，作勢很累，要睡了。

  下午的時候，那個傳說中“躲在書房誰也不見也不知道會不會羞愧自盡”的楊雲戈倒是突然回來了。他的臉色的確很不好看。

  “醒了？”他淡道。

  鄭蠻蠻點點頭，沒說話。

  楊雲戈看了她半天，道：“好好休息吧。”

  她又咳了兩聲，不說話。

  楊雲戈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麽，冷笑了一聲，走了。

  神經病。

  鄭蠻蠻不想管他，自己睡了。

  其實所有人都不明白楊雲戈為什麽不把一個病癆子移出主臥，因為他很是不喜歡這麽多人進出他的房間。再說了這人放在哪兒照顧不是照顧啊。

  其實他這麽做也是有原因的，為的就是聽鄭蠻蠻說夢話。

  這丫頭大約死活想不到，日裡怎麽橫，大半夜睡覺的時候，她一張嘴都是老實的。而且她說夢話極有特殊，白天不說，專門晚上說，偶爾一兩句的往外蹦。

  她昏迷了一天兩夜，楊雲戈已經聽她罵了他兩個晚上了。

  無非就是發誓要和他恩斷義絕割袍斷義什麽亂七八糟的。還有什麽把她當個杯子枉她以前這麽喜歡她了什麽的。

  最逗的是她還會跟自己吵架。一邊說他是個混蛋。一邊又自己反駁說不是的，楊雲戈不是這樣的人，他就是生氣，就是被逼急了，他這人經不得逼的，一逼就要壞事。

  一個人說得一唱一和的，還挺有意思的。

  今天晚上，楊雲戈又在榻上支著腦袋躺著，聽她嘰裡咕嚕地說著夢話。

  她今天和她自己吵得可真激烈。

  一會兒說再不喜歡那個混蛋了，一會兒又說這不是他的錯，大家都不知道他，可她是知道的。

  在此之前，不管鄭蠻蠻說是不喜歡了，還是不能怪他，楊雲戈都是耐心地聽著，甚至帶著些笑意。

  然後她就聽見她對自己說了一句話。

  她說，現在他是心情不好，以後他也心情不好，哪天他心情不好，我的小命沒了怎麽辦？傻子才和隨時能殺還想殺自己的人共度一生。

  字字清晰，簡直不像在做夢。

  然後楊雲戈等了半天，沒有再聽到反駁的話。

  他猛的一震，抬起頭來看著床上睡得正香的鄭蠻蠻。最終卷起披風，出了門去。

  “騎主？”門口的侍衛道。

  “去書房吧，把輿圖給我拿過來。”

  “是。”

  第二天鄭蠻蠻似乎是終於好了些，精神不再這麽萎靡了。只是還有些咳嗽，下床是不成問題了。

  她毫不猶豫地下了床。

  小翠連忙來扶她：“小姐！”

  “我想去曬曬太陽。”她迫切地道。

  小翠隻得扶她出了門。

  出了門，鄭蠻蠻簡直神清氣爽。小翠給她穿得厚厚的，讓她坐在院子裡的椅子上。

  “小姐要不要吃點什麽點心？”

  “又不是咱們家，還是不要麻煩別人的好。”

  小翠就嘀咕，道：“難道生病了吃個點心都不成了？”

  鄭蠻蠻只是搖搖頭，道：“一會兒我睡了，出去幫我買一些。還有，宅子我已經買了，你也不用老在我跟前兒伺候著，多去看看，早點安置下來。”

  小翠若有所思，低聲道：“小姐不喜歡王府？”

  她為什麽要喜歡啊！

  “到底還是自己家裡住著自在些。”她含糊道。

  正說著話，鄭蠻蠻眼睛一瞟，突然瞟到旁邊一個丫頭有些眼熟。她愣了一下才想起來了，立刻道：“小翠你把那個丫頭給我叫過來！”

  小翠看了一眼，卻道：“小姐，這個丫頭……”

  “怎麽了？”

  “是褚鸞郡主身邊的。她是客人，咱們不好……”

  鄭蠻蠻頓時愣住。

  褚鸞……

  而此時，燕妙言的安然居。

  褚鸞郡主親自上了門，在門口道：“我倒不知道原來我是這麽沒分量的，你為了一個出身卑賤的人就要和我生那麽久的氣。”

  燕妙言隻管自己喝茶，當看不到她。

  褚鸞也有些心虛，但是她被人捧著慣了，放不下這個面子來。隻這是自己多年的金蘭姐妹，她實在是……

  半晌，她忍氣吞聲地道：“你到底在氣什麽？我只不過同她開個玩笑罷了……大哥哥要是真喜歡她，也不會在意這些的。你看她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燕妙言還是不說話。

  “夠了啊，燕妙言，就算她被大哥哥關起來了，你替她不值得，那你去告訴大哥哥好了，告訴他這事兒都是我做的！你讓大哥哥打死我好了！”

  燕妙言忍無可忍，把杯子砸在了桌上，道：“褚未央，你別騙人了！”

  褚鸞一怔。

  燕妙言冷冷地道：“一開始我也想不明白的，不過現在我覺得不對勁。你從小就聰明，能把每個人的心思都摸透。咱們都是一塊兒長大的，你怎麽會不了解大哥？甚至你常常去宣平王府呢，見我大哥比我這個親妹妹還要多！”

  “你現在告訴我你不是故意的，你就是開個玩笑？鬼才信呢，你就是想害死人家吧！”

  “你，你怎麽會這樣想……你是被她哄住了吧，她這樣的人，怎麽值得我去害她……”

  “得了吧，我告訴你褚未央，我不是替她不值，我是替我自己不值呢。這麽多年了我傾心和你相交，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自從知道了這件事是褚鸞推的手，燕妙言就沒見過她。她一直在想，想著這件事裡的曲折。誠然，褚鸞可以說她只是想開個玩笑，沒想到會鬧成這樣。

  小時候她們也常常給彼此打馬虎眼的，不讓大人發現自己幹了壞事。

  可是這次不一樣！

  褚鸞就是故意的！

  她說她還帶鄭蠻蠻去換了衣服，根本就不是！她就是怕鄭蠻蠻沒有衣服穿不回楊雲戈那裡去壞了她的計劃，所以才故意裝好人給她衣服穿！

  還有褚鸞說的，她知道了這件事鬧大了，嚇得要命，早早跑來告訴了燕妙言說大哥哥要殺人了，是因為想收拾殘局。其實也根本不是！

  那時候她怎麽會知道大哥要殺人的！她分明就是知道大哥這個脾氣，受不得人激的，她才故意來找自己，讓自己去當那個火炮筒子！

  要不是她去鬧了一場，說不定鄭蠻蠻還不會被關這麽久！

  燕妙言看著褚鸞，冷道：“我是沒你聰明，可是我也不傻。我多花了點時間想想，就想通了。”

  褚鸞漸漸變了臉色，半晌，道：“說開了也好。燕妙言你知道嗎，我其實也挺厭煩的。你從小什麽都有，什麽都不用爭。你父親母親也都很好，你很少見到這些東西。我要跟你呆在一塊兒，做這些事兒都得偷偷摸摸的來，免得你瞧見不痛快。”

  她扯了扯嘴角，道：“沒意思極了。”

  燕妙言揚了揚下顎，道：“你走吧，這件事兒我不說。但以後，咱倆誰也不認識誰了。”

  褚鸞的眼圈就紅了。

  可是她是要強的，平素就只會裝哭，那是因為有用。真到傷心了，她是一滴眼淚都不會流的。

  是的，她從小就聰明，能看透人的心。燕妙言和她一起長大，她知道這姑娘什麽都有了，幾乎無欲無求。有的時候脾氣雖然大了些，可是為人還是很寬厚。

  但就是那樣寬厚，她脾氣也是大的，而且莽且倔，今天她說了這樣的話，分明就是再也不和她要好的意思。

  褚鸞和她一樣驕傲，甚至更加驕傲。她想有什麽了不起的，我才不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