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苦
“娘,給我裝些草木灰,我拿到村西頭小河邊去洗。”沈遠剛把打麥場的麥子攤開回來。
“大哥,我去吧,你和二哥,還有小舟哥先吃飯。”沈笑不想讓哥哥們太累。
管氏自然不同意,說她洗完衣服時,去河邊洗了。
“伯娘,我不小了,大姐十歲時家裡地裡哪一樣你不讓乾?”沈笑看著她道:“您不能偏心。”
“你呀!”管氏點點她額頭,道:“你大伯也得活動,讓他陪你去。”
“唉!”沈笑歡快的去找大伯。
“七兩,”沈志追上她小聲道:“書院好像很多人都去了譚拓寺,現下沒法打聽夏稅的事。”
沈笑也知道急不得:“二哥,這事不急,等收完麥子再說。”
“二郎,別亂轉悠,趕緊把騾車卸下,給它喂些水。”管氏的喊聲傳來,沈志嘟囔一句“它比我金貴”就去卸車套了。
沈笑一樂,跑去和大伯兩個拎籃子和小半袋草木灰加半瓶醋,慢悠悠的上村西河邊去。
大家都聽說沈大伯病的很重,聽說得吃好些天的藥。
但是除了近鄰和本枝去探望過,其他人並未親眼得見。
如今見沈大伯好似一下老了十歲,走路不僅慢,還得七兩扶著,都善意的和他打招呼問好。
平常盞茶多功夫就能到的河岸,今天一刻多鍾才走到。
說是河,實際是鳳河左近的一條溪水分支而出,繞一路又流回了南面河道裡。
此時,河邊還不見什麽人,沈笑找了個離洗衣服遠的下風口,將背上的灰卸下,給大伯拿出馬扎坐下。
“大伯,您看這早上的天多好,吸口氣都是甜的。
回頭我們多在早起出來走走,對身體好。”
沈大伯看她拿出草木灰搓洗豬下水,抽出煙袋鍋子,就那麽不放煙絲的抽著。
心裡委實歎息,若小善夫妻還活著,哪用的著孩子乾這活兒。
這河岸邊,他們兄弟洗衣洗澡,偶爾能打打牙祭,也是拎著下水來洗,小善最是體貼,總是搶著洗大腸。
記得那時,新朝剛立沒兩年,父母兄弟相繼離世,他個半大小子,帶著兩三歲的弟弟過活。
真是又當爹又當娘的拉扯大,看他識字懂禮,看他機靈能乾,看他娶妻生女。
結果,轉眼他就隻給自己留下個嗷嗷待哺的娃,不打聲招呼就走了。
他眼眶濕了又濕,到底是不敢哭,怕嚇著七兩。
這孩子長的真好,又會讀書又仁義,將來舍不得她嫁去別人家受苦怎麽辦?
沈笑認真的洗著,搓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身後的大伯,已經想到她嫁人的事了。
其實,古代勞動人民是舍不得浪費丁點食物的。
饑荒時,連樹根和土都吃,何況是帶點腥氣的肉。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好手藝做好下水的,常年不吃幾回肉的老百姓,去哪能練出好手藝。
倒是伯娘,廚上功夫真的好,管姥爺以前在縣城的永福酒樓做過帳房,伯娘兒時倒有機會和大廚學得幾手燒菜的功夫。
“喲喝,終於洗好了。”沈笑直起腰,東西收到籃子裡,又放河水口衝一衝。
扭頭一看,大伯在發呆,“大伯,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沈大伯磕磕煙袋,道:“七兩啊,大伯這一病,你要跟著哥哥們受苦了。”
沈笑蹲到他身前道:“不苦啊,大伯,我沒覺得苦。
別人家的女孩子,誰不比我能乾,連小二花都在田裡割麥。”
“傻孩子,這夏稅秋糧一交,家裡一點吃的都不余,黑窩窩頭都難吃到飽。”沈大伯苦笑。
沈笑安慰他道:“大伯,光靠種麥子,本來就很難吃飽的。
你想想,我們這些年日子能寬裕一些,哪一樣不是得靠其他法子貼補。”
“種田是咱的本分,民以食為天。”沈大伯自然知道,但土地就是根。
沈笑認真的看著大伯,問道:“大伯,如果有一種不挑好賴地都能種出的食物,畝產最高可達千斤但它最多只能在地窯內存三四個月。
您會種嗎?”
“真的?是官府新出的種子嗎?能做主食嗎?”沈大伯一下眼裡有了光彩。
沈笑搖頭,“是我娘留下的書裡寫的。”想到那個時空,也是近代才大面積推廣開來的食物。
又想到空間的書上有寫三千界面,也許她現在就不在原來的界面上,但田種是不會騙人的,她道:“這紅薯吃多了胃裡燒的慌,所以只能做為備荒糧來種。”
沈大伯有些失望,“真有這麽高產,早就天下聞名了。
而且它會佔用耕地的,官府收稅不論上中下田,都得交。
且也只收稻米和小麥,絹,麻,如今連大豆都很少收。
太祖時,交稅才允許一部分稅可以銀代繳的。
這什麽紅薯的吃了燒心,能賣上銀錢嗎?
何況只是書裡說的,我們沒有見過。”
沈笑乾脆搬塊石頭坐下,她前不久真的在書房翻到過,“大伯,這種食物真的有,前朝後期有一段時間海禁,一位福建的陳姓商人偷偷出海,在一個小島上發現的這種名為紅薯的食物。
後來海禁重開,他費了無數心機才從那看守嚴密的島上帶回種苗。
而且種植時不僅是得到福建巡撫的大力支持,在幾十年以後,一位朝中重臣守製時在家鄉淞滬一帶種植,產量確實高。”
“那怎麽沒讓天下的農人都種?”沈大伯疑惑。
沈笑想了一下道:“您想想,前朝末帝整天煉丹求長生,連朝都不上了,他哪管什麽百姓吃飽吃不飽。
再說那時奸臣當道,有幾個有長遠眼光的人,官府不主持,老百姓又哪敢佔地亂種。
現下,嶺南地區畢竟偏遠,天下又歷經前朝戰亂,如今這種苗不知還余下多少。
太祖與今上雄才偉略,若有人能將紅薯從南方找來,在北直隸的貧地種出成績,使百姓能多一種充饑果腹的食物,定會大力推廣的。”
“若能果腹又高產,自然是可以種一種的,佔了耕地是不能夠的,還得找到種子再說。”沈大伯也是識些字的,懂得變通之人。
“大伯,咱們可以在半坡您和我爹開的荒地種。”
沈大伯又道:“那些如今也是熟田了,也要交稅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