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 大雨（3）

  一個身高體壯的大漢推著林文軒，大聲道：“文軒，你是讀書人，快回去，這裡有我們就成！”

  林文軒搖搖頭，認真道：“各家都出人出力，我雖是孤兒，也是一門一戶，怎麽能在家裡躲清閑。”

  高壯漢子拍拍他的肩：“你那份力，虎子叔替你出了，你平日幫我們寫信、念信，沒少幫忙。快回去，讀書人做讀書人的事，這裡不缺你一份力氣。”

  林文軒有些猶豫，他很少乾活，挖渠確實吃力，但看著雨幕裡嬸子們的身影，又堅持道：“我是個男子漢，嬸子們都能挖渠，我也可以！”

  一位大嬸張口勸他，“我們都是做慣農活的，你不一樣，快回去。”

  “是啊，文軒，你快回去，你這小身板，可別被洪水衝走了。”

  “回去吧孩子，你腦子好使，多想辦法……”

  雨越來越大，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林文軒不好與他們僵持，妥協了。

  辛勞一夜，終於挖出了水渠，看著洶湧的山洪繞過村子，奔湧而去，村民們一臉慶幸，得虧挖了水渠，否則他們村就要被整個淹了。

  回到家中的他們，沒有等來天亮，連日陰雨，天空灰蒙蒙的，已經多日未見陽光，然而這一次，天黑如夜晚，沒有絲毫光亮。

  張大鵬家裡，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木桶、木盆全部拿出來接著。

  早飯沒有吃，餓到中午，徐氏煮了一鍋清晰映出人影的稀粥，一家四口端著碗，各自找了塊不漏雨的地方吃飯，沉默不語。

  轟！
  伴隨著一道驚雷，有什麽東西轟然倒下，聲音之大甚至壓過雷聲、雨聲，傳人張家人耳中。

  張大鵬愣了愣，一口將稀粥喝完，丟下碗衝出去，徐氏也跟了出去，邊往外走邊叮囑：“栓子、妞妞，你們兄妹給老娘待在屋裡不準出來。”

  少昊玥站在妞妞身邊，已經感知到情況，村尾招娣家房子塌了，一家五口均被壓在下面。

  趕過去的村民齊心協力，將他們挖出來，招娣的奶奶和弟弟死了，老人家年紀大了，被房梁砸下，當場死亡；小男孩被一塊碎瓦片砸入後心。

  招娣爹娘哭得撕心裂肺，招娣娘發瘋似的衝向廢墟，“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招娣上前抱住她的腰，哭喊著娘。

  痛哭中的招娣爹忽而轉過身，一把將招娣扯過來，甩了她一巴掌，“死的怎麽不是你？讓你看著弟弟，你跑哪去了？”

  “王二哥，冷靜冷靜，這是天災，哪裡能怪孩子……”村民七嘴八舌上前勸阻，有人拉開招娣，有人阻攔招娣爹，一位大嬸摟著被打蒙的招娣，輕輕拍著她的背以示安慰。

  招娣一家去了村長家暫住，林文軒拿出余糧分給他們，又給幾戶貧困人家分了點。

  村裡愁雲慘淡，也沒過多的心情同情招娣家的遭遇，雨再不停，他們的房屋也難逃厄運。

  經此一事，大人們不敢有片刻闔眼，不少人選擇住進草棚裡，妞妞家，張大鵬和徐氏輪流休息，守護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小家。

  招娣家的傾塌像是揭開了某種序幕，一戶接一戶的房屋傾塌，開始時，村民們還相互幫助，收容無家可歸的鄰居，勒緊褲腰帶擠出余糧周濟他人。

  然而，隨著大雨無窮無盡，糧食見底，他們不再幫助旁人，都緊著自家，每一頓下鍋的米都精心數過，妞妞家每頓30粒米；徐氏5粒，張大鵬7粒，妞妞8粒，栓子10粒。

  終於，有人衝進了林文軒家，他爹曾是秀才，田地比旁人多，他又只有一個人，吃的有限，這些日子，給不少人家分過糧食。

  若是以往，村裡人會站出來大聲呵斥阻止，這一次，所有人默然不語，不少人都關注著他家門口，想通過搶奪者手中的糧食多寡，來判斷林文軒家的余糧情況。

  很快，搶奪者出來了，捧著巴掌大小的布袋，眼淚縱橫。

  少昊玥通過神識，看清了情況，搶奪者進屋，林文軒沒有驚慌，甚至沒等對方開口，他沉默著將人帶到米缸前，裡面只有半缸粗米。

  搶奪者流著淚裝了一布袋，衝他磕了個頭，走了出去。

  張大鵬家，夫妻倆沉默著，不時看看對方，偶爾視線接觸時，深沉的火花迸發，那是他們難以壓製的欲念。

  少昊玥很清楚，他們也想去林文軒家搶糧食，張家的糧食前日已經吃完，一家人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

  咚咚咚！
  有節奏的三記敲門聲，張大鵬出去開門，門口空無一人，一個布袋掛在門邊，裡面是半袋米。

  張大鵬望了望，茫茫雨幕裡，少年在他家隔壁門口，將一個同樣大小的布袋拴在門扣上，敲了三下門，轉身走向下一處。

  他的衣衫早已濕透，往日穿著整齊的衣襟口微微敞開，轉身之時，脖子上掛著的狗牙溫潤生光，如長夜裡的螢火，微弱卻持久。

  張大鵬的眼淚和著雨水滾落，朝著林文軒的方向遙遙彎下腰去。

  林文軒的善舉，將村裡人從混亂的邊緣拉回來，村裡又暫時恢復了秩序。

  村長召集會議，商議著派人去金鼎山祭拜山神，祈求神靈庇佑，人選成了難事。

  到處都是瓢潑大雨，稍有不慎栽進哪個坑裡就是死亡，更何況，天災之外還有人禍，這種時候遇到外人，更加危險。

  計劃擱置，糧食耗盡，餓到發慌的人們，將目光投向了女人和孩子。

  終於，饑餓壓過人性，兩個男人帶著各自的女兒走到村口的大榕樹下，將女兒推給對方，其中一個女孩正是招娣。

  她仿佛預感到了什麽，抱著她爹的腿，哭喊著，“爹，不要！爹……”

  她爹眼眶猩紅，發狠似的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推向對面的男人，而後一把拽過另一個哭喊的女孩，拉到大榕樹的另一邊，摸出藏在樹下的菜刀，狠狠捅入。

  鮮血噴湧，女孩淒厲的慘叫伴隨著轟轟雷鳴，在村子上空回蕩，不少村民都怔怔的。

  　這幾章比較黑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