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布衣荊釵
這樣的薑女是蕭元度所未曾見過的。
瀚水相遇那次,薑女多半時候都在臥榻養病,蕭元度並未如何留意她穿著,隱約隻記得既無華服也無環佩,迥異於她在蕭府時精致鮮煥的模樣。
今日同樣粉黛未施,可似乎又有哪裡不同。
淡青上襦、素色長裙,外罩一件綠色的半臂,如雲鬢發松松挽就,隻以一根木釵簪起,此外別無它飾。衣裳樣式尋常,甚至還是粗布,非但沒令其失色,反而更添一種韻味,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怪道都說真正的美人縱是布衣荊釵也難掩其華。
其實便是不看那張嫮目宜笑的臉,單看背影,目光也很難從她身上移開。
薑女方才分明是有意躲避,所以他才未留意。
蕭元度回過神來,目光沉沉看著她,並未說話。
山洞有一瞬間靜無人聲,隻聞雨落。
眾人都沒想到,這個長往靈水村來的夫人,竟是蕭縣令的……
“薑夫人,你、你真是……”
蕭元度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麽,嘴角帶著幾分譏誚,抱臂等著看好戲。
“無意隱瞞大家,實在是,”薑佛桑笑了笑,睇向蕭元度,“夫主不肯擾民,妾自當效法。”
蕭元度嘴角落了下去。薑女倒是一如既往會給自己開脫。
鄉民不知就裡,卻是信了。
畢竟蕭元度頭一回來靈水村時也是以外鄉客的身份,虧得有人在城中見過他。縣令夫人卻是未曾見過的。
眾人驚過即喜,“俺們靈水村也不知走了什麽福運,竟先後引得縣令和夫人親至!”
婦人們就更是歡喜了,誰敢想這個與她們相處了多日的竟會是縣令夫人呢!
“哎呀夫人!你看,”其中一個婦人上前接過薑佛桑手裡提著的窄口藤筐,裡面裝著滿滿的野菜,“怎好勞動你來?”
“鄉野村婦,粗笨得很,口沒遮攔的,在夫人面前多有失禮之處,夫人千萬別怪罪才是。”
薑佛桑連道無礙,“不知者不罪,大家不惱我便好。”
“哪裡哪裡,夫人也是一片好心……”
婦人們熱熱鬧鬧說笑起來。
金鋤頭老丈道:“蕭縣令,你勿要笑話,大家幾輩人也沒見過比裡吏更大的官,更沒見過縣令夫人,新鮮呐!”吳友德和范廣那兩頭牲口自然不算。
“豈會。”蕭元度嘴裡說著,眼睛仍盯著薑女看。
知道兩人是夫妻,婦人們極有眼色的打住了話頭,都把他倆往一處擠。
薑佛桑倒是還好,面色平靜,不尷不尬。蕭元度皺了下眉。
兩人終於被擠到了一起,也沒人開口。
還是休屠打破了沉默:“少夫人,就你自己,菖蒲和春融沒跟來?”
她們每次來靈水村都會把馬車停放在村民家中,見天色不早,熱情的阿嫂們又要留飯,薑佛桑便讓菖蒲先一步下山,好叫馭者到村口等著。
“菖蒲這會兒應該在村裡,至於春融,她近來跟著英師父學騎射,總不好叫她時時中斷。”
“那少夫人也該多帶些人才是。”
先前對巫雄還不熟悉,每次出門至少帶二至四個部曲,只是這陣仗走到哪都讓人敬而遠之,想尋常說兩句話都難,漸漸便簡化了。
“馭者便是部曲充當的,會些拳腳。”頓了頓,又道,“托夫主秋獮春苗之福,巫雄如今匪患已清,宵小遁跡,不需前擁後簇,安危亦無憂。”
蕭元度嗤了一聲,“論拍馬之道,范廣和程平都該跟你學學。”
薑佛桑對這句置若罔聞,轉頭問:“夫主不是要去裕寧村?”
難怪薑女近來倍加殷勤,總愛問他去向,敢情是為了避開自己。
“本沒打算來靈水村的,這不……”蕭元度頓了頓,“巧了麽。”
薑佛桑知道他是有意拿自己的話堵自己,索性也不再問。
蕭元度哼了一聲,目光自薑女身上收回,轉頭繼續看向洞口。
天空愈發暗了,雨點義無反顧地砸落下來,劈裡啪啦像是一首雄壯的樂曲,地面已被打得透濕。
眾人的話題也漸漸轉到這場雨上。
“晨起看到鳥雀低飛,我便說有雨,娃他爹非是不信……”
“誰能想到,明明日頭出那麽好……”
“唉,只能等雨停了……”
這當口,一團團烏雲迅速聚合,緊接著便滾起一道道震耳欲聾的響雷。
隨著雷聲轟鳴,忽而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向大地劈來。
這連番動靜惹得洞內驚叫連連,那些田漢也紛紛堵住了耳朵。
蕭元度往薑女那睇了眼,發現她毫無慌怕之色,微微仰首看著洞口雨簾,輕輕道了句:“更大的雨要來了。”
果然,一炷香過去,雨絲毫沒有停的跡象,勢頭反愈發急驟。
天像是破了個窟窿,暴雨如注,氣勢磅礴,如有一大群野馬奔騰而來。洞外徹底成了一片雨海,草木莊田變得模糊,漸漸分辨不清。洞口的雨簾也變作了雨幕,密密連成一片遮擋了前方的視野,洞裡更沒了光亮。
鄉民聊著閑篇,倒不見如何發愁。
春耕前盼雨沒盼著,一直旱著,如今春耕差不多也結束了,這一場雨來得還算及時。
只是再及時的雨,總這樣盆傾瓢潑不停,也讓人心焦。怕把種子給泡壞了,也怕今夜都回不了家。
可心焦也沒法,眾人站得腿疼,紛紛找地方坐了,還招呼蕭元度和薑佛桑。
休屠極有眼色的脫下外面的罩衣鋪在地面上,“公子,少夫人,你倆坐。”
兩人都沒動。
休屠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搖了搖頭,自己走過去坐了。
春雨淅淅瀝瀝,往往帶著幾分柔軟纏綿,少有這般冷硬乾脆的時候,果然夏天要到了。
而夏天的雨最是來去匆匆。漸漸地,雷聲小了,雨也小了。
鄉民們紛紛起身,“縣令、夫人,瞧這天估計是停不了了,趁著雨小,咱們趕緊回村罷。”
蕭元度和薑佛桑自沒有異議。
出了山洞,外面一片泥濘,沒走幾步鞋履和裙擺就髒得不能看了。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這個。
蕭元度闊步走在前頭,轉彎時不經意往後掃了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