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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女貴不可言》第534章 急於逃離
  骨骼錯動聲咯咯響起。

  蕭元承下意識去扯掐在自己脖子上那隻悍然有力的手,但他瘦如骷髏的身體尚不及一小兒重,很快便沒了力氣。

  雙手緩緩垂落,呼吸難以為繼——

  他極力睜眼,看著蕭元度,嘴角最後浮起一抹笑意。

  蕭元度卻倏爾松了手,任由蕭元承破布一般跌落回去。

  “想激怒我親手殺你?”左手握住右手腕轉了轉,冷蔑道,“何必費那個事,左右你活不過今晚。”

  話音才落,腳步聲接近,是管事去而複返。手裡端著漆盤,漆盤上擱了個冉冉冒著熱氣的藥碗。

  “五公子,到三公子服藥的時辰了。”

  蕭元度不置可否,讓到一旁。

  管事帶了兩個仆役進來:“三公子,藥好了……”

  蕭元承死裡逃生,正趴在榻上大口大口喘氣。

  聞言抬頭,駭然看著被他端在手中的那個藥碗。

  喝甚麽藥?根本還沒到他喝藥的時候。

  又看了一眼完全事不關己的蕭元度。

  蕭元承目眥欲裂。

  他寧可死在蕭元度手上!

  這樣就能在阿兄與蕭元度之間扎下一根拔都拔不掉的刺,阿兄看到他便會想到自己的死,還如何與蕭元度兄弟情深?

  兩人若能因此反目,那麽他死也瞑目。

  等過個幾年,父親淡忘了他所做下的事,那麽留下的便只剩“蕭元度殺兄”的印象。

  能殺兄就能再弑一次父,不是嗎?

  可蕭元度卻在最後關頭停了手,倒是管事端了藥來。

  太岐塢的管事只聽命於父親。所以這碗藥、這碗藥……

  才有過瀕死的體驗,沒有人不怕死,尤其當死亡真正臨近,且又死不得其所。

  “不,”蕭元承搖頭,以肘撐榻,拖著身體拚命往裡爬,“拿走!我不要喝!”

  掙扎半天仍舊還在原處。

  蕭元度就站在不遠處,俯視著他,將他的狼狽醜態盡收眼底。

  蕭元承崩潰大喊:“滾!都滾!我要見阿兄!我要見阿父!”

  管事一個眼神示意。

  其中一個仆役上前,不費吹灰之力將他按住。

  另一個鉗住他的下頜,迫使他張開嘴。

  管事面露一絲不忍,歎了口氣:“三公子,喝了罷,喝了也就解脫了。”

  “唔唔!唔——”

  濃黑的藥汁盡數灌下,蕭元度轉身走了出去。
-
  天已經黑了許久。

  從東樓下來,最後一級石階上坐著一個人。

  蕭元度視若未見,越過他朝前。

  “五弟!”

  蕭元度又走了幾步,在第二聲五弟響起時,到底還是停了下來。

  “阿釗……”蕭元胤走近他,步履沉重。

  雖皆力克制,仍流瀉出一絲顫抖,似有無盡的痛苦深藏其中。

  樓上正發生什麽他都知道。

  即便蕭元承罪有應得,畢竟也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剛剛失去了一個弟弟。

  他不想再失去另一個。

  “這些年,你受委屈了。我替佟家,替三、三郎……”深吸一口氣,艱難開口,“還有我。罪過主要在我——”

  塢堡時就隱約感覺到佟家對五弟的敵意,那時蕭元胤年齡也不算大,勸不住、阻不了,外祖知道他心向“外人”,許多事也都有意瞞著他,後來又發生了“弑父”之事,只能送五弟去為質。

  五弟從洛邑回來後,行事屢屢被詬病,到處都充斥著對他的非議指責,自己雖則會出面維護,為他收拾爛攤子,心裡其實何嘗真正信過他?就好比發生甘姬那事時,下意識不也以為是五弟“犯了渾”?
  現在想想,當年五弟闖下的那些禍事,有多少是專為他所設的圈套。

  面對三弟的廢腿,他心裡常懷愧疚;面對同母手足以及佟家對他表露出的失望,又常置身兩難之地。時不時也會想,他是不是真地對不住阿母?
  三弟長惡不悛,他卻自以為能令三弟悔改,結果三弟一錯再錯,更幾次三番險要了五弟性命……

  一切都是他之過。

  蕭元度回身,看著這個兄長。

  他似乎總是如此,天生責任感就比別人重些,什麽都大包大攬。

  又佔著長,於是理所應當地,夾在他與蕭琥之間,夾在他與佟家之間,以一己之力,試圖調和諸方矛盾。

  還想將蕭元牟他們幾個捏合到一起,意圖維持兄友弟恭的假象。

  前世裡自己受蕭元承誤導,去找他質問,他也不辯駁,只是讓他回平州、不要管。

  蕭元承應當就是吃準了他這種懷罪之心,才堂而皇之地將自己做過的事栽到他身上。

  蕭元承也吃準了自己的脾性。

  蕭元度回憶起,他去找蕭元承時,因為所見蕭元承當時的慘狀以及他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語,再加上他是一個半廢之人,便就放下了警惕,在蕭元承讓從人奉茶時,恰好口渴,遂接過一飲而盡。

  正是在那之後,蕭元承才提及蕭元胤以甘姬布局並毒殺佟夫人母子之事。

  或許他沒有想到蕭元胤那麽快就知曉了蕭元度的行蹤,並讓人將蕭元度叫了過去。

  或許他知道,只是篤定飲下毒茶的蕭元度已經不具威脅、必死無疑——他壓根不在乎蕭元胤怎麽看他,他就只是想讓蕭元度死。

  但他大約沒有料到,蕭元度竟真地殺了蕭元胤。

  蕭元度目光下移,落在蕭元胤左胸膛,那裡曾被一劍貫穿。

  鮮血不斷從傷口以及蕭元胤嘴裡湧出,蕭元胤撐著牆不讓自己倒下,在府兵趕來前衝他吼了一句:“快走!”

  就像當初他擋在自己與蕭琥之間,以身接劍,喊著讓他快走。

  蕭元度跳窗逃走之前回首看了一眼,正看到他轟然倒下的身影——

  前世那般兩敗俱傷,究竟該怪誰?

  仰頭環視。

  這座塢堡、這座東樓,曾是他們少時生活之所。

  兒時的陪伴與教導仍歷歷在目,而今即便誤會已解,想起卻已是不同心境。

  故地、故人,終歸隻屬於過去。

  人要往前走,就不得不拋下一些東西。

  要怪就怪他們不該生在一家,不該都姓蕭。

  蕭元胤說了許多,見他沒絲毫反應,神色沉冷疏離。心底一驚,上前抓住他。

  蕭元度胳臂微抬,將那隻手揮掉,後撤了一步,又一步,逐漸將彼此距離拉遠。

  蕭元胤啞然:“五弟……”

  蕭元度面無表情看著他,未發一言,轉身走遠。

  休屠才趕到太岐塢就看到迎面而來的五公子。

  還未及開口公子就擦身過去,帶起一陣冷風。

  休屠愣了愣,匆忙調頭,小跑著跟上:“公子,這麽晚了,何不留宿,明日再回棘原?”

  無回應。

  休屠撓頭,又問:“公子!他們都說你要新娶,是真是假?那少夫人——”

  “別再提她!”

  蕭元度突而爆發,狠踹了近旁的石台一腳,石台訇然歪倒。猶嫌不夠,返身,雙手揪住休屠前襟,瞋目切齒,如同一隻被激怒的野虎。

  “從今往後,不要再跟我提起她,一個字也不許提!”

  休屠呆住,為他眼裡陡然迸發的恨意……

  等回過神來,蕭元度已翻身上馬。最後回望了一眼太岐塢,目光緩緩投向遠處,那是太岐山所在……而後揚鞭催馬,一陣風似的消失了,似是急於逃離什麽。

  休屠呐呐:“怎麽……”

  大家都在說五公子終於恢復正常了,怎麽他卻覺得公子越來越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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