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反過來說，就是過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但是，昨天——不，不僅僅是昨天。自從遇到劍士之後，我就一直處於渾沌狀態，但這一切都像謊言一樣，讓我精神緊繃，狀況卻一直很平穩。

  劍士說‘雖然現在馬上就想去戰鬥，但是因為已經消耗了很多魔力，所以綾香的痊愈是第一位的’，今天一整天都在徹底地保護著宅邸。

  恐怕劍士本人也需要時間來恢復因金色英靈所受的傷吧。

  事先從西格瑪那裡聽說魔術師之間的戰鬥多在晚上進行的綾香整夜持續警戒，結果到早上都沒有誰來襲擊。

  綾香是在太陽升起後才睡著的，但一想到她一直睡到傍晚，就感到自己比想象中還要累。

  ——能活下來，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吧……

  帶著這樣的想法，綾香開始思考自己的今後。

  自從正式成為禦主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覺得自己和劍士之間的魔力聯系增加了。

  身體深處與心臟不同的器官不時跳動，似乎有細微晃動的感覺，但那恐怕不是劍士，而是暗殺者在展開寶具之類的東西。

  ——也就是說……那個自稱是暗殺者的女孩還活著吧……

  自己明明之外還說她是個搞不好會把自己殺死的人，此刻卻因為對方還活著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真是糾結啊。綾香自嘲的笑了笑。

  雖然有過種種分歧，但現在無疑是同盟關系。

  雖然交往時間不長，但她已經不認為那個女孩暗殺者是那種兩面三刀的人。

  ——這麽說來……

  想起了在恩奇都居住的森林裡，與暗殺者重逢時的事。

  ——劍士是‘可怕的存在’，是這麽說的……

  以此為契機，劍士一天前的話語在腦海中複蘇。

  ——‘且不說座，反正我不在天堂。’

  ——‘我的靈魂應該一直在煉獄裡被灼燒，直到人類迎來終焉的那一天。’

  這是極其讓人不解的語言。

  綾香雖然不太清楚煉獄和地獄的區別，但她知道這是一個會受到某種懲罰的嚴酷的地方。

  至少從劍士的口氣來看，那裡不會是令人愉快的地方。

  ——但劍士好像覺得自己去那裡是理所當然的……

  ——我還對歷史上的劍士一無所知呢……

  想到這裡，綾香意識到，身為禦主，對自己的從者一無所知也不好。

  這所宅子裡確實放著堆積如山的書籍。

  索性找一本西方的歷史書或百科全書之類的東西吧，綾香站起來環視了一下房間。

  她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在她視線的前方，那個東西佇立著。

  一個戴著紅頭巾的小個子人影。

  “啊……”

  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雖然有過幾次類似前兆的東西，但在沒有電梯的這所房子裡出現，意味著這種不知是幻覺還是超常詛咒的‘現象’進一步發展了。

  但不可思議的是，我並沒有感到像之前那樣的恐懼。

  可怕是可怕，我也想逃避——不知是因為我當上了劍士的禦主，還是因為她在那棟大樓裡的低語，現在我已經感覺不到那種足以讓我感到不安的恐懼了。

  ——‘……加油。’

  在那時前往劍士身邊的大樓裡，我的確聽到這道影子說過這樣的話。

  雖然我很疑惑為什麽會有那種幻覺……甚至不確定說出這樣的話究竟是否是這道影子。

  不，也許……難道這也是自己大腦產生的幻聽嗎？

  難道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自己，讓幻覺說出了合適的話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真是不知羞恥。

  ——我沒有資格被這樣說……

  ——因為我……

  ──……。

  ──……？
  “咦？”

  腦袋一沉。

  想要回想過去的瞬間，就像蒙上了什麽迷霧一樣，思緒變得無法整理。

  這種事以前是沒有的。

  ——怎麽了，我……這也是成為禦主的影響嗎？

  ——不是。

  ——必須想起來。

  ——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越想思考自己的狀態，腦子裡的霧就越濃。

  到現在為止，關於那個戴著紅色帽子的少女的舊記憶，只是因為‘太害怕了’，不願回憶而已。

  但是，現在，像這樣想要重新面對的話，腦子就不太靈活了。

  就好像身體本身拒絕喚回那段記憶一樣。

  ——這也是……是那個叫菲莉亞的女人被施了魔術的影響？
  想起詛咒自己來到這個城市的美麗女人，綾香渾身冒冷汗。

  再這樣下去連思考都無法進行，我擔心自己會失去幾秒前的記憶，甚至失去自我——

  “你沒事吧？綾香？”

  “！”

  聽到劍士的聲音，全身都恢復了現實感。

  “嗯，沒問題……”

  “我以前就很在意……如果你有什麽問題的話，就告訴我吧。不，現在這種狀況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吧……”

  對於說這種話的劍士，綾香本想回答說‘沒關系的，都是老毛病了’——

  “沒事的，和平時一樣……”

  “真的沒問題嗎？”

  “……”

  “和平時一樣……如果你總是有這樣的煩惱，那就更讓人擔心了。也許確實不是應該介入的事情。但是，只要能幫助綾香，哪怕只是一點點，我認為這是身為從者的職責。”

  “劍士……”

  “我不只是為了你。雖然有些自私，但這是為了在戰爭中獲勝而進行的內政。我生前為了內政做了很多……主要是給弟弟添了不少麻煩。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想在第二次人生中重蹈覆轍。”

  看著他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綾香不由得眨了眨眼。

  ——是嗎？
  ——因為我已經成為禦主了……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了。

  ——沒有關系的話就沒法解決了，真是的。

  綾香猶豫著，說出了自己的煩惱。

  “……也許你會說我過於敏感了。”

  “我不能保證……我不會輕視你的問題。也許我確實會說那種話！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問題！”

  “你是不是太坦誠了？”

  “但是，請等一下。反過來想一想！既然斷定是細小的事情，我就有稍微幫上綾香的信心！我覺得商量一下沒有什麽損失吧？”

  面對挺起胸膛的劍士，綾香想了一會兒——

  “真是的，你這麽積極，我真的很羨慕。”

  一陣苦笑之後，綾香終於袒露了自己的內心世界。
    “其實……我有時會出現幻覺，我一直在逃避這種幻覺。”

  “啊，確實有那種感覺。”

  “不過，那個應該是偶爾才會出現的東西，現在卻一直在眼前，那個戴著紅色帽子的女孩……”

  幾分鍾後。

  大體說明完情況後，劍士揉著下巴“嗯”了一聲。

  “我不懷疑你說的話，但請告訴我正確的地方。你現在還能看到那個少女的幻覺嗎？”

  “……是啊。我還以為說著說著就會消失，其實也不是。”

  綾香朝房間一角瞥了一眼。

  這時，她看到一個戴著紅色帽子的少女一直低著頭站在那裡。

  果然，來到這個城市之後，那種幻覺的存在感逐漸增加。

  這是大腦即將崩潰的前兆，自己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劍士的反應。

  於是劍士一臉認真地問綾香。

  “在哪裡？”

  “嗯……那邊，最左邊的書架前面。”

  “這附近嗎？”

  劍士移到綾香示意的地方，輕輕撫摸著她的手。

  他的手和戴著紅色帽子的少女重疊在了一起，但理所當然地從身邊走過，劍士和少女的表情都沒有改變。

  “現在，你的手穿過了那個孩子的腦袋。”

  “這裡是頭部嗎？個子這麽矮，真的是小孩子啊……”

  “嗯，是啊。”

  “……請問***，你……有感應到什麽……嗎？”

  劍士用綾香聽不到的聲音小聲地跟人說話。

  恐怕就是他所謂的‘同伴’吧。

  “原來如此，這樣啊，謝謝。”

  劍士向虛空道謝後，站在原地面向綾香。

  “我聽擅長魔術的同伴說了，這裡好像沒有神秘和殘留思念相關的跡象。”

  “也就是說……我的頭腦有問題，所以才會產生幻覺？”

  “有可能，也不一定。不是我所站的這個地方，而是你的內心有可能遭遇了某種魔法或詛咒，或者靈體存在的附身。”

  “幽靈……唉，劍士也跟幽靈一樣……”

  如果一部分的魔術師們聽到自己這番話，可能會被大聲教訓‘不要把殘留思念和境界記錄帶混為一談！’，綾香自嘲地笑了笑，把視線投向天花板。

  “結果就是，要麽進行祓禊，要麽去看精神科……”劍士總結道。

  ——……除魔？
  ——這樣可以嗎？

  ——那個戴紅色帽子的孩子……到底做了什麽？
  ——明明只是我自己在害怕。明明只是感到罪惡感。

  ——因為那孩子……

  ——啊……想不起來。

  綾香感到頭腦中再次彌漫起迷霧，她放棄了追溯記憶的念頭，開玩笑似的自言自語道。

  “不管是幻覺還是幽靈，乾脆和她談一談就行了……”

  如果劍士在身邊的話，是不是就可以鼓起勇氣接近少女了呢？

  想到這裡，綾香收回視線，發現劍士正在做一件奇怪的事。

  “你在做什麽……劍士？”

  他用魔術在周圍漂浮著幾個色彩斑斕的水球，把在綾香所指的那個穿著紅色兜帽的少女所在的地方周圍裝飾得既夢幻又流行。

  潛入水中的光變成七色光照亮周圍，劍士用不知從哪裡取出的古老弦樂樂器演奏起歡快的音樂。

  那是幾天前劍士在live house裡看的電影的主題曲。

  雖然只聽過一次，但她看到劍士將主題曲改編成弦樂風格，演奏得非常熟練，一瞬間甚至有些感動。

  但是，一想到這是毫無關聯的狀況，感動立刻煙消雲散。

  房間裡突然變成了歡快的音樂PV，綾香呆呆地問道。

  “……你在幹什麽？”

  於是，劍士帶著爽朗的笑容，認真地演奏著音樂，用力地點了點頭。

  “對了對了，如果綾香害怕只有你能看到的小紅頭巾女孩，我想把女孩的周圍裝飾成這樣，讓她變得有趣、可愛、友好，讓綾香的心情好起來，這樣能解決許多問題呢！”

  面對自信滿滿的劍士，綾香驚訝地開口。

  “我很高興你能為我做點什麽……不過我能吐槽兩句嗎？”

  “當然可以！我大概能猜到你會說啥，不過還是貫徹了自己的想法！”

  “你是不是傻呀？！不對，我很感激你，不過，對不起！你還真是想到啥就做啥啊！？別整花活了！”

  ——這麽說來，的確如此。

  ——前幾天就看到了很多厲害的事情，自己都忘了這茬……

  ——劍士是那種踩在警車頂上，站在街上的人們面前演講的家夥……

  “哈哈哈，我理查，作為金雀花王朝的一員……並且被稱作獅心王的此身，無所畏懼！”

  “你長點心眼吧！算我求你了！”

  大聲說完後，綾香疲憊地抱著頭——

  不知不覺間，她發現腦海中的迷霧完全散去了。

  “……”

  不知何時，那個戴著紅色帽子的少女不見了，‘你不會是因為害羞才消失的吧？’雖然心裡有這樣的疑問，但總算放下心來。

  ——不，不能放心。

  ——下次看見的時候……好好面對吧。

  ——我一個人的話，還很難受……

  綾香把臉轉向劍士。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微笑。

  “怎麽了？那個戴著紅色帽子的孩子跟著我的音樂跳舞了嗎？”

  “要是那樣就好了”

  面對靠過來的劍士，綾香苦笑著用拳頭戳了戳對方的胸口。

  “嗯，那個……謝謝你。我打起精神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看著一臉自信，掛著一副孩子般笑容的劍士，綾香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戰鬥吧。

  面對今後將要展開的激烈混戰，綾香悄悄地思考著。

  雖然自己不知道如何當一個禦主，只是想要和自己這個古怪的搭檔一同前行，親身陪伴他直到最後。

  正因為不知道，她才委身於短暫的安息。

  正因為不知道，她甚至感到了些許幸福。

  因為她不知道，再過兩天這個城市就會從世界上消失。

  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忘記了隱藏在自己身上的某些秘密。

  綾香在這一瞬間——

  笑得比參加斯諾菲爾德聖杯戰爭的任何一位都更像人類。(本章完)